也不知叶明珠替钟康盛做主彻查落水一事的消息打哪儿传了出来, 自那日钟康盛落水后便对他避之而无不及的文人士子又登门造访了, 把钟康盛住的邸店挤得闹哄哄的。
不管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左右离不开官府跟那些心里有鬼的地主乡绅透了消息。秉着息事宁人的心思,即便那些地主乡绅再是瞧不起钟康盛这么个寒门子弟, 可为了自家子孙的前程,也不得不让人备了礼。
即使钟康盛再愤愤不平,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也明白自己即使能讨回一个公道,却也会把人得罪了个透, 将来他若是不能入仕, 那可得有苦头吃了。
正如劝他的人所言,趁着叶明珠能为他做主, 还是收点好处,息事宁人为好,谁也不敢保证将来这些人中是否有他的同僚。
而叶明珠不也正有此意?她正是看得明白通透,所以才没有要求官府去严查,毕竟这并非为钟康盛讨回公道就能解决的事情。
邺婴之知道后也没再气冲冲地打算为钟康盛出头, 她也从中看出了些门道来。而且钟康盛选择收下赔礼,那是他的选择, 她不会再去打抱不平。
不过此事仍旧让这率真的小郡主一阵好气,她也不管温善近日似乎不乐意理她,便凑在温善的书案边上, 一边吃着虾饼一边道:“没想到他还是个没骨气的,早知如此,我就不理他了!”
听小郡主念叨了这么多话后, 听闻此句,温善才总算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小郡主似有所察,抬眼便对上了温善那清澈的双眸,不过也没忽略那潋滟的目光中带着的深意。
温善的目光转移到那虾饼上:“虾饼可好吃?”
用生虾去皮敲打成肉泥后加入葱盐和花椒,再和面,以香油灼至表皮脆香。它既算主食,也可作小食,对于吃腻了果脯和糕点的小郡主而言,虾饼无疑成为了她的新心头好。
“好吃,善善你也尝尝。”小郡主自然而然地将虾饼送了一块出去。
听见小郡主对她的称呼,温善又想起那日自己居然没忍住心里的酸味冒出来,实在是不够克制。也亏得小郡主没注意到,否则知道她竟这般小气,她就得丢脸了。
其实说那日没忍住也不大对,毕竟她这几日都没忍住,借着处理公务之名干脆没搭理小郡主。偶尔也想,这样保持下去也好,毕竟……
“想那么多做甚?”温善心里头抛开了萦绕在她心头的那些愁思,张口咬住了那还冒着热气的虾饼。
其实她并不喜欢花椒的味道,可耐不住虾肉鲜嫩,以及香脆的虾饼皮下迸出来的汁美味,可以说味道极好了。也难怪小郡主吃得满嘴是油。
小郡主见她吃下去了,眉眼一弯,那灵动的双眼此时别提多闪亮了。她发觉温善自水土不服后脾性多反复,本以为温善来了月事,可同床共枕数夜也没发觉她有来月事的迹象,便只当她是为了公事而烦恼着。
心情大好之际听温善问道:“真不打算理他了?”
反应过来温善所指的是钟康盛,小郡主觉得有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没来得及抓住,她道:“嗯,不理!”
她没有因为救了钟康盛便以“恩人”自居,但也不会因为他是舒州唯二的解举人便对他另眼相待,之前不过是觉得与他聊得来,也乐意结交一个好友罢了。不过仔细一想,他们并不是一路人,她虽理解钟康盛的选择,却无法感同身受。
换而言之,若她并非皇族出身,当她知道有人欲置她于死地时,即使侥幸活下来了,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若是执意要报官,那不是明智的选择,可却是她对官府的一点信赖和期待,若连官府替她伸张正义都无法做到了,那还有何公正所言?
若是旁人,温善定会跟她多说一些其中的门道,分析个人的立场和利弊等。可换了钟康盛,温善便没有替他说什么好话,当然也不会再刻意去说他的不是便是了。
“擦一下嘴。”温善将巾帕递给小郡主。
小郡主擦了嘴,正要把巾帕还给温善,脑海中却闪过一幅画面:她借巾帕给温善擦脸,温善本打算替她洗干净了再还回来,可她却不希望温善纡尊降贵去做这等粗活而把巾帕收了回来,扔给了赵铃。
心头微跳,小郡主的目光也闪烁了起来,她捏着巾帕问温善:“善善,那日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巾帕?”
温善的目光有一丝不自然,然而她掩盖的很快,漫不经心地问:“哪日?”
小郡主说不上失望不失望,温善伸手要将巾帕拿回,小郡主却不给。她的心里头已经有些后悔那日为何不应了温善,如此一来就能知道温善拿了巾帕到底是要做甚。
温善最终还是没把巾帕收了回去,而小郡主又坐不住了,她干脆让赵铃把她去买的书拿了过来一起看。不过这些书倒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濠州的小书肆里买的话本。
本来那日她不过是在街上闲逛,看见有书肆便进去看了一眼,那书肆的伙计见她言行举止便知是豪门世家的小娘子,于是推荐了不少深受深闺女子所喜的话本给她。
小郡主听闻许多女子都看,便买了几本回来,也就此时才有空看。不过这些话本的水平可没有温善手里的那两本好,用词粗糙、词不达意不说,故事也很是老套,看得有些无聊和乏味。
秋雨来得急,上午还是晴天,晌午后便暗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