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还有时间,我要挖一个墓。希望墓挖完我还能记得自己是谁。祝她好梦我叫赵文途。我叫赵文途真正的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篇已经有了语无伦次的迹象。而在这篇记录的反面,写满了我叫赵文途这五个字,越到末端越笨拙。最后一行,只剩一个我。看完赵文途的日记,所有人胸口都是冰凉的。从日记内容来看,这座墓碑真的是赵文途自己立的。他在立之前还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努力让自己记得久一点。可当他真正在墓碑上写下安息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村民丁,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在极偶尔的瞬间,他会忽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忽然觉得某个来客似曾相识,但他永远也说不出原因。于是,他成了这里众人皆知的疯子。鬼手砍人时说过,听话的客人可以活着,不听话的只能去死。这能叫活着?砍去手脚就像一种诅咒,受了诅咒的考生就此变为村民,永远被捆缚在这个山村里,顶着甲乙丙丁这样的称呼,直到某一天,有新的考生把正确的娃娃送给他。直到那时候,他才能真正死去怪不得那些村民如此惧怕黑婆,因为他们曾经都是考生。也怪不得他们不愿进入林子,因为这里有他们自己的坟。游惑翻完最后一页,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把日记本塞回防水袋,本打算埋到原处,却在半途改了主意。他拎着袋子说:走了。去哪儿?大家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非常茫然。游惑:不想考了,趁今晚把娃娃送完。大佬嘴上说的是送娃娃,脸上写的却是炸考场。第31章 火烧考场┃尘归尘,土归土。上一场的经验告诉他们, 考试中刷出来的小题不一定要挨个完成。非关键的那些可以跳过, 只要考生能承担不写答案的后果,比如收卷的时候没分可踩。而结束一场考试有三种方式:一种叫全军覆没, 一种叫熬时间, 还有一种叫提前答出关键题。猎人甲的关键题是找到那套餐具。这里的关键题, 就是这道阅读----送出那些娃娃,找到回家的路。在这之前, 于闻他们都以为送娃娃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就像赵文途答题日记中写的那样, 大家凑在一起,连蒙带猜地给其中几个娃娃找到主人。每天完成一部分, 小心翼翼地熬到结束。万万没想到金大腿嫌慢, 居然想要一夜搞完。18户人家啊, 一夜?开什么玩笑呢不是不相信游惑,他们是真的完全没底。回到小屋的时候,夜已极深。游惑房内维持着众人离开的样子,不过茶几上的水已经冷透, 干面包边缘泛着白, 看上去更难吃了。唯独炉火烧得很旺。游惑在沙发旁转了一圈, 突然问:袋子呢?袋子?什么袋子?众人没反应过来。游惑正想说装娃娃的,就见秦究冲炉边一抬下巴。大家跟着看过去。火炉旁的针织地毯上,灰扑扑的布袋掉落在地,其中一个娃娃直接从布袋里摔了出来,就落在炉火旁边。只要火舌跳动的幅度再大一点,就能烧到它。怎么掉这里?!于闻赶紧过去, 把袋子和娃娃捡起来。游惑指了指沙发说:之前放在那边,谁动过?大家面面相觑,答不上来。老于说:发现你入棺,我们抄了绳子就冲出去了。可能惶急慌忙有人顺手放错了?但他们仔细回忆一遍,又都能确定自己没碰。难不成是它们自己动的?想象一下,那画面有点诡异,众人没敢细想。于闻咕哝着:要是烧掉一个对不上号,我们就惨了。他把娃娃一条腿拎起来:就差一点,看,这里燎出一块焦斑。还有这里和这半边衣服----于闻翻转着娃娃。游惑打断他:这两处之前就有。于闻一愣:啊?这个娃娃是黑婆最后加进去的四个之一,游惑当时就注意到它身上有火燎的痕迹。这么说它之前就差点被烧?于闻拎着娃娃说:这么多灾多难?多灾多难算线索吗?村里有谁被火烧过?于遥说:赵文途。众人一愣,连游惑都看向她。于遥被看得不太自在:呃就是村民丁。她不好意思称呼别人为疯子,红着脸说:可能我有一点点洁癖,就总会注意到别人衣服干不干净。他袖子和衣服侧边沾了很多炉灰,后面衣摆也有焦斑。也不一定是被烧过,我只是觉得没准儿呢。她说完就不吭气儿了,红着一颗头坐在那里。有道理啊!于闻看着娃娃说:要真有这些痕迹,应该就是他吧!游惑嗯了一声。他一点头,大家瞬间放心。这场景就像学渣拉着学霸对答案,一不小心对上了就很高兴,因为稳了。赵文途在日记里写过,他们觉得那个娃娃跟村民甲有点像,才会送给对方。所以送礼物的关键,就是找到娃娃跟村民的相似处。一个娃娃代表一位村民。突然感觉自己在玩一个游戏于闻左手搂着一袋娃娃,右手捏着其中一个晃了晃,说:猜猜我是谁?那就猜吧。老于指着他:你给我放下别作怪!娃娃被一字排开,众人围着沙发坐了一圈。互瞪了一分钟,他们就崩溃了。猜个屁!除了赵文途的娃娃被火烧过,有明显区别。其他娃娃根本找不到特点,区别可以忽略不计,共性倒是很明显:都丑。布团上面缝几根线就敢说是眼睛鼻子,布片一裹就是衣服。举着这个对村民说这代表你,这是要气死谁?有没有胎记什么的?陈斌举着手尴尬地问:衣服能脱么?你脱了它能还手还是怎么?老于一脸愁容:但有个问题,就算在衣服底下找到了胎记,你能去把村民扒了印证一下?陈斌:话虽然挺糙,但道理没错。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村民整天关在屋子里,压根没出来过。赵文途说,只有敲三下他们的房门,说送你一个礼物,那些村民才会来开门。而一旦开了门,在他们重新回屋之前,考生必须送出正确的娃娃,不能出错。大家默然无语地看着娃娃,再次陷入了考场终极问题----这踏马又该怎么办?现在几点?游惑忽然出声。众人齐齐看向他,又齐齐看向秦究。秦究掏出手机:半夜2点,姑且收卷之前都算今晚,还剩五个半小时。游惑:够了。秦究:你确定?游惑喝了一口水,闷着嗓子嗯了一声,把娃娃扫进了布袋。他站在屋里扫了一圈,伸手指了几样东西:绳子、刀、布条,趁手的东西都带上。哦。大家纷纷照做。他们把东西全都拿好,跟着游惑走到门口才突然懵逼:这是要干什么去?游惑说:打劫。众人:???秦究突然沉声笑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在近处响起,很容易弄得人耳根不自在。去旁边笑。游惑绷着脸偏开头,又对其他人说:别堵着,走不走?众人:走走走。很快,他们站在了一幢小屋前。屋门上的标牌写着:查苏村4号。笃笃笃。游惑敲响了面前的门:送你一个礼物。大家屏息等了片刻,门里真的响起了沙沙声。这应该是脚步声,听着却像是布料在地板上摩擦拖行的动静。众人想起赵文途日记中的话,他说自己有手有脚,摸着却很软,像棉絮让人害怕,又让人有些难过。吱呀一声,屋门开了。赵文途探出头来,他面容沧桑、神情麻木,两鬓间杂的白发在月色下闪着暗淡的光。他黑洞洞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惑,慢吞吞地问:什么礼物?游惑掏出防水袋和那个被火燎过的娃娃,说:一本日记,还有一个代表你的娃娃,名叫赵文途。月色把影子拉得很长,笼在赵文途的脸上。他在光影中僵立许久,眼睛终于透出一星微末的亮光。赵文途他看着那个简陋的娃娃,缓慢地重复这个名字,因为太久没有说过,发音居然有点生疏。赵文途他又念了一遍。他站在那里,喃喃地念了十多遍,突然哈哈笑起来,前仰后合。别是又疯了吧?老于担心地说。赵文途没有听见。他大笑了半晌,又开始嚎啕大哭,然后一把夺过两样礼物,重重撞开游惑和其他人狂奔进了树林,眨眼间就没了踪迹。这算解脱吗?他要去哪里?不知道。游惑就像根本不关心结果一样,抬脚就走。转眼,他们又站在了另一栋房前。这次是查苏村1号,村民甲的房子。众人一脸忐忑,欲言又止。这位村民甲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和娃娃对上号了,怎么送?把布袋递过去说随便抽?正要打退堂鼓,游惑已经敲响了门。开门,送礼物。好,退不掉了。众人面色麻木地看着屋门打开,面容陌生的村民问游惑:什么礼物?游惑上去就是一根麻绳,套在对方脖子上,三拨两转给人捆了个结实。村民甲:???众人当场崩溃:居然真的是打劫游惑绳子一抽,把另一头塞进于闻手里:别松,丢了找你。于闻攥着绳子跟甲对脸懵逼,不知所措。等大家回过神来,游惑已经站在了村民乙的门前。他们眼睁睁看着大佬抬起罪恶的手,说:开门,送礼物。然后,老于手里也多了一个人。半个小时。只需半个小时,他们就洗劫了全村。18栋房子19口人,除了已疯的赵文途,全都拴在他们手里,其中还包括村长及其老母亲。这是查苏村全体村民有史以来收到的最骚的问候。他们在河边找了块空地,按照游惑的吩咐把村民们聚成一团。然后呢?老于问。就见游惑掏出布袋,倒出所有娃娃,然后把那偌大的一坨往全村人民面前一推:黑婆的礼物,我们带到了。村民:这特么也行?老于他们眼珠都瞪出来了,但转而又想:对哦,题目也没说一定要分开单独送。河边一片寂静。然后全村人民当场就疯了。十几只娃娃就像十几只手,豁然撕开了平和假象。那些村民尖叫着挣扎起来,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力气陡增。他们崩脱绳子疯扑过来,攻击着视线内的所有人。这种疯法跟赵文途完全不同,众人始料未及,根本招架不住。他们虽然带了刀,但那是起威胁作用的。在知道村民是考生的前提下,没人下得了手。缠斗间,林子突然有了动静。细细索索的爬行声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游惑一回头,瞳仁骤缩。这次出来的鬼手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几个树林旷野六尺黄土掩埋过的所有人,这些年在这场考试中被剁去的所有肢体躯干,全都钻了出来。这动静,说是颠覆考场也不为过。尖叫声响成一片,众人相互拉拽着,在鬼手的追逐下拔足狂奔。把它们兜进树林!游惑说。还要进树林?为什么?!!!!嘴上问着为什么,众人还是兜起了圈,此生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体能都在这里被逼了出来,剁骨刀冰凉的触感无数次从背后伸过来,贴着脸皮头皮堪堪擦过。这种只差一点的威胁感比什么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