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抱着孩子不敢吭声,小心关注着主驾驶上那个陌生男人的一举一动。
可能是因为淋了雨的关系,他身上的气息有点冷,一派斯文的表象深处隐隐透着戾气,眉头一直轻皱,像是再耽搁一小会,他的子弹就会落在人的身上,而不是玻璃上。
手动档的车上,他换档的手依旧很稳。
手机被他开了扩音随意丢在挡风玻璃下面,有人在电话那头说话,“我追踪到你的定位了,不过山路太危险了,救护车不好上去。”
男人目视前方,开车的视线专注,“人安排好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说:“放心吧,都是最好的医生,已经在等了。”
男人说了句,“好。”
电话挂断,车速开到五档。
夜雨滂沱,后座上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妈妈的怀里吓哭出了声。
女人忙不迭去捂孩子的嘴,表情惊恐的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生怕会激怒他。
男人的目光扫了下后视镜,好像皱了下眉。片刻,伸手摸向大衣口袋,从里面拿出一颗糖反手递给小女孩,轻声说:“别吵姐姐睡觉。”
常年的轻微低血糖留下的习惯,他口袋里总是有糖。
小女孩接过,恐惧被糖果冲散,有礼貌的挂着眼泪珠子说:“谢谢叔叔。”
男人嗯了声,说了句,“听话。”
孩子的妈妈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说:“先生,我是护士……小姑娘的情况有点危险,我可以帮你照顾一下她吗?”
男人的眼底闪过些微的光,颔首说:“谢谢,拜托了。”
女人松开怀里的小女孩,轻声叮嘱,“在这坐着别动。”然后她靠过去,重新给副驾驶上的女孩包扎了一下,固定住她的头说:“先生,你可能要慢点才行,她的头不能晃。”
男人看了一眼旁边不省人事的女孩,车速降了一点,说:“我会稳一点,你抱着她,别让她乱动。”
女人坐过去,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女孩身上替她留住体温,抱住她说:“希望不会有事。”
……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方胥躺在担架上,医生用手电照了照她的瞳孔,推着她一路小跑进了手术室。
一片昏沉中,方胥好像看到了一团刺眼的白光。
她轻飘飘的站在医院走廊上,看到了浑身湿透的陆忱。
他就站在手术室外,身边还有位匆匆赶来拄着拐杖的老人。
她听到那老人克制着语气浑身哆嗦着说,“你居然和警察扯在一起?啊?你糊不糊涂?你说你糊不糊涂啊……”
陆忱没有说话。
老人气的不轻,抡起拐杖就朝他的后背重击过去,男人没有躲,依旧清冷笔挺的站着,视线久久落在手术室顶上那三个字上——手术中。
沉默了很久,他忽然说:“我不想再碰陆家那些生意了。”
老人的动作一滞,“你说什么?”
男人说:“违法的事情,我不想再干了。”
老人差点背过气去,“因为这个女警察?”
男人摇头,“我们总要对一些东西心存敬畏,不是吗?”
老人脸色铁青,手中的拐杖一下下的戳着地面,“敬畏什么,法律?警察?你以为警察都是什么好东西吗?”
男人看了看他,面容冷淡的皱起眉,说:“没有里面躺着的这位警察,我已经死了两次了。”
老人冷笑,“她是职责所在,还是被你迷住了,谁又知道呢?”
这样疯狂的女孩实在太多了,陆家的老爷子已经见识过不止一两个。
男人笑了下,一张脸隐匿在阴影里,有些自嘲,“我倒希望是你说的那样。”
可惜不是,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
耳边传来医疗仪器滴滴的响声,将醒的时候,方胥的眼皮还是有些发沉,不过躺的实在太久了,她很想睁眼动一动。
有人在帮她细细擦手,一寸一寸,仔细专注。
他的指尖发凉,能微微带起她的颤栗。
她忍不住就动了一下,立刻被那只微凉的手握住了。
一个黑影好似罩了下来,方胥睁眼看到他,人还有点迷糊,“陆先生……你爷爷是不是打你了?”
男人皱起眉。
她又说:“是因为我?”
没人注意到病房的门缝外站了一个人。
一个相貌明艳,身材高挑堪比男模的漂亮男人,他戴着帽子,帽沿压得很低,正默不作声的透过门缝看着病房里的人。
远处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皮草披肩的女人,见他在这里驻足,有些好奇,“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非要到医院里来,怎么跑到了住院区这里?”
男人摇头笑了笑,低声说:“迷路了,过来想问问人,不过里面似乎是对情侣,就没好意思进去打扰。”
女人往病房里瞅了两眼,隐约看到里面的画面,信了。
“你挂号了没?”
男人不动声色的抽出手,面容柔和的说:“不挂号了,我去药店里拿点药,你每天忙已经很累了,不用陪着我。”
女人正要说什么,怀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个熟悉的名字。
男人笑说:“六爷的事情不容耽误,我自己去就行了。”
女人只好作罢。
……
走出医院,男人去了一家报亭。
刑侦队队长那天接到了一个暗线的电话,消失已久的同僚在电话里问,“方胥为什么会和陆忱在一起?”
队长没有隐瞒,说:“谢泽,她跟你做了一样的选择。”
男人把手心里的牌揉成了一团,冷冷的说:“我一个人做这件事还不够?陆家握着军火,陆忱算是整个黑道的太子爷,你让方胥接近这样一个人?”
队长沉默了下说:“我们调查过,陆忱这个人涵养很高,而且手上没沾过人命……”
男人嗤了一声:“没沾过人命?这位太子爷只要一个眼神,愿意替他杀人的人就不计其数,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队长叹气:“你那边没有进展,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而且陆忱对小胥的印象很好。”
男人听到最后一句,挂断了电话。
眼前的画面好像又回放过去。
他取下头顶的帽子,眯眼看天空,问自己——她是真的去做了卧底,还是已经交付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