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在重症监护室待了整整一个月。
毕竟是从小无比金贵的少爷身子, 但凡有半点异状,下面的人便急的不行,医院里的护士和医生在这段时间很是被折磨了一番。
沈清火一直压着消息, 这一个月来不过从学校过来看过他两次。
他就像睡着了一样静静躺在那, 眉眼苍白到不见一点血色,唇角紧抿, 让人一眼瞧出委屈的痕迹,昏沉的模样像是永远也不会醒来。
于浩每天都会亲自过来测他的生命体征,时好时坏的状况让他这个主治医师每天的心情就跟那山路十八弯似的不断打转。
方胥也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他。
不是不能,不是不敢,也不是没有勇气, 她只是一夜之间,忽然谁也不认识了。
那些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并不想成为他们的焦点, 于是缩在窗下,想说些什么警告他们时,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奇怪的音节。
竟然连说话也不会了。
她时常呆坐,眼神涣散,对周遭的一切冷漠视之, 却又无端恐惧,无故情绪失控, 自哭自笑不能自制。
照镜子的时候, 她会在镜子里看到一只手,亦或是是半边脸, 有时候又是没有头的影子在晃。
周围同时有人在窃窃私语,似乎在对她说话,“天黑了,把灯打开啊快点……”
“不要喝水,不然你会迷失在沙漠里……”
“我不想过去,你过来……”
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忽然一个女人说:“你应该去死。”
然后有很多个声音附和,“你应该去死……”
她不知怎么就哭出声,猛地砸掉镜子,一把攥住那些碎片,割在了手腕上。
周围响起尖叫声,护士一个不注意便让她得了逞,当下连忙上去把她按住,几个人用绳子将她绑起来,然后给她仓促止血。
她正对着窗户被绑在椅子上,挣扎了一阵子,终于放弃了,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日出从东往西绕了一圈,即将要落下山的时候,她才感觉有重量落在她头顶上,带着温度,似乎是有人在摸她的额头。
她抬了抬眼,对上一个温柔沉静的眼神。
那是一张苍白陌生的面孔,下颌弧线柔和美好,连带着眉眼都是沉默的顺从表情。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
这声音太虚弱,夹杂着一点怜惜的叹息意味,像是在心疼。
这让她漠然的表情微微一动,却也只是微微一动而已,她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一个月的功夫,她整个人就像是大病了一场,消瘦异常,双颊凹陷,就连头发都变得不再有光泽。
男人慢条斯理的轻抚着她的头发,看到她身上深色的勒痕和腕间渗血的绷带时,手上动作停了停,很久,才垂眼问她,“我不在,他们欺负你了,是吗?”
有护士冲进来,朝门外大喊,“找到陆先生了——”随即又转头过来扶他,着急的说:“陆先生,您现在还不能下床的啊……”
男人没有动,视线仍落在那些深色的勒痕上,“你们绑她多久了?”
护士犹豫了一下,说:“一天了,不绑着方小姐,她就会钻着空子寻短见自残,我们又不能时时刻刻在这守着,只好绑着了。”
陆忱是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她这句话的信息量。
至此好像才觉出她的异状和她眼神里看他时的陌生,他神情微滞了几秒,然后缓缓半倾下身子,指腹抚过她干涩的唇,半托起她的脸,“方胥,你看着我。”他双手不自觉攥紧,低声问她,“我是谁?”
她漠然的对上他的目光,眼底一片死寂,长久未发一言。
旁边的护士着急起来,拿着托盘想过去先给他打针,“陆先生,快回房吧,方小姐现在谁也不认识——”
一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陆忱甩开护士凑过来的托盘,那些装着生理盐水的吊瓶砰的一声在门外的地上爆开,“滚——!”
清楚的瞧见男人眼底纠缠的戾气和他胸前撕裂的伤口,护士忍不住眼圈一红,委屈的退了出去。
两分钟不到,于浩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