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虽邢辰牧与卓影密谋已久,事先几乎无人知情,连星儿也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他满以为凭着自己父皇健壮的身子,他还能在父皇父后的庇护下潇洒十几年甚至二十年。可如今诏书已下,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只能在众臣面前红着眼接下这重任。之后,邢辰牧不顾已经彻底乱了阵脚的满朝文武,将该做的事做完便带着卓影及星儿躲回轩明殿。终于可以带着卓影出宫游历,他心情十分美好,回头揉了一把星儿的脑袋,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父皇可还没要驾崩呢。星儿这才把已经在眼眶内的眼泪给逼回去,撇了撇嘴问道:那父皇为何......这还不简单吗?你父后陪着我在宫里困了大半辈子,如今好不容易你也长大了,朝堂天下也安稳了,我不得带他去看看我们冉郢的大好河山?星儿瞪着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去向卓影求证,卓影就站在邢辰牧身旁,很快点了头:是,我与你父皇只是想出去走走看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朝中一切你父皇都已经替你安排妥当,我们走后也会时常写信给你。别说邢辰修与卫衍等人都还在朝中,就算过几年邢辰修也学着邢辰牧要放下担子,也还有周祺佑,他完全有能力辅佐星儿,更何况星儿其实早已经学好了治国之道,也足以君临天下,威震四海,将位置交给他,邢辰牧从未担心过他无法胜任。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星儿一张稚气的小脸皱成一团,到现在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他父皇竟就这样将皇位扔给了他。如何才算准备好?邢辰牧顿了顿,拉着卓影行至主位坐下,若今日我不是禅位而是真的驾崩呢,不是一样没有给你准备的机会?你不过是依赖我们太久了,一时不习惯,我当年登基时,比你还小三岁,真坐到这位置上,没什么准备不准备的,只能向前走,明白吗?星儿与两人身材相仿,甚至略高一些,但他此时就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仰着脑袋问卓影:父后,那你们还会回来吗?当然会回来,你好好当皇帝,做得好我们就回来看你。见星儿依旧无精打采,卓影想了想又道,你若是实在觉得应付不来,找苍燕馆内那位来辅佐你倒也可以,反正他也是自幼便被当作储君培养的,兴许能给你不少好建议。这下星儿也顾不上皇位的事,立刻跪直了身子,慌道:父,父后,您知道了?邢辰牧在一旁听得笑了一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父后可是影卫统领,要是连你溜出宫都发现不了,还怎么保证皇城的安全。那你们......星儿小心翼翼地瞄了两人一眼,你们不怕他入宫之后做什么吗?毕竟他是苍川的大皇子。苍川大皇子怎么了?别说目前两国关系友好,苍川帝后还是冉郢人,就算是战争时期,你自己看上的人难道自己都不信?再退一万步说,你以为你那贤王哥哥是去苍川做什么了?苍川大皇子忽然出现在銮城,还和你如此亲近,贤王不放心,早替你去那头看着了,但凡苍川有一点动作,他必然首先察觉,不会让你有什么危险的。邢辰牧说完见星儿显然还有一堆问题想问,赶紧挥了挥手:行了啊,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了,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有什么不明白的也自己找答案,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批阅奏折吧,我带你父后去小憩一会儿。星儿来不及阻止,就这么看着自己父皇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他对着桌案上摆着的一大堆奏折干瞪眼。###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星儿还是登基了,邢辰牧与卓影在他登基后的第三日便迫不及待离开了皇城,并未带走宫中一兵一卒。原本有他们在时不觉什么,他们一走,许多问题便立刻突显出来,而连星儿自己都没想到,如今令他最在意的,不是那每日堆积如山的奏折与繁重的公务,而是他的长相。星儿有一张哪怕如今年满二十依旧稚气十足的童颜,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他甚至曾经很庆幸自己生得与卓影这般相像,这令他从小到大无论做下多少错事,只需要在邢辰牧面前装装可怜,就能被轻易放过。可当他穿上明黄的朝服,再去从镜子中看自己这张脸时,便觉得怪异无比了,朝臣虽说不敢直视龙颜,但对于他长什么样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想起自己每日要顶着这样一张脸一本正经地与朝臣议事,他就忍不住又叹出一口气。要是皇上也需要戴半面就好了,星儿无奈地想。星儿为这个事烦恼了许久,有一日终于鼓起勇气向赫连澜吐露,希望他能帮忙想想办法。谁知赫连澜闻言扶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面无表情地下了结论:我觉得你这样很好。虽然知道以赫连澜的性子,是绝说不来情话的,他必然是真这么觉得才会这样说,但星儿还是没忍住红了耳根,过了许久才小声道:但是这样没有威严......星儿有些羡慕地偷瞄了一眼赫连澜的脸,心中觉得只有长成对方这样才像个皇帝,也足够令人信服。没人敢这么想。赫连澜十分肯定道,说完见星儿依旧显得有些低落,想起星儿曾经教给自己的哄弟弟方法,有些犹豫地问:要我抱抱你吗?星儿一愣,立刻张开双手,向来不会安慰人的赫连澜松了口气,将人拉入怀中抱好。这下星儿哪还顾得上什么长相问题,窝在赫连澜怀中便只余下傻笑了。###事实上,星儿所想倒也没错,朝臣自然也一早便注意到他们这位新皇帝的独特长相,以前星儿还是皇子时,朝臣都下意识地将他当作还未长大的孩子看待,配上这童颜倒也并不觉得什么。可如今他已过了冠礼,又登基成了皇上,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新皇上不是没长大,而是模样便是如此。星儿与邢辰牧在外貌上显然并不相像,那唯一能解释的便只有星儿生得像他的父后卓影。冷面无私的影卫统领卓大人,难不成真是想到这儿的众人忍不住颤了颤,不敢再深想。而关于卓影的长相便也成为冉郢历史上一个令人万般好奇,却又无人能解之谜.....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点的,娃娃脸的小皇帝.....后面还有一个卓影的番外和一个陆贤的番外,大家可以自己选择看不看~第83章 番外四:影八影九影八自打入影卫军那日起,就从未想过自己能活到离开那天, 可当这天真的来临, 他一身常服站在宫门外, 看着那挂在天边刺目的日头,内心竟无比平静。一旁的男人撞了撞他胳膊:怎么,舍不得啊?影八回神,摇头笑了笑:毕竟是待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说一点没有不舍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最舍不得的人已经被我带出来了,所以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影九也笑:那走吧,现在去恕馆, 还能赶上午饭。两人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也没雇马车,一路就这么从皇城外晃荡到了銮城东面的恕馆。恕馆明面上只是銮城内众多武馆中的一个,实际却是影卫军在銮城的暗点, 从各地搜集来的线报会通过这里送往宫中,同时, 作为武馆, 它也负责挑选出那些极有武学天赋的少年,培养后送往影储备营。而恕馆的武师,也尽数出自影卫军中。影八影九到了退出影卫军的年纪,卓影给他们三条路,一是入影储备营,储备营仍是影卫军籍, 住所也仍是统一安排在宫中;二是出宫入恕馆做武师,可以在銮城内自行置办住处,但不可无故离开銮城;三是彻底告别影卫这个身份和以往几十年的生活,除了不能留在銮城,不能再与朝廷官员或是影卫有任何接触,没有任何限制。影八与影九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他们其实都打心里舍不得彻底离开影卫军,更何况他们两人除了这一身武艺,也没有其他谋生技能,总不能真从此靠着上半生的积蓄游手好闲,混吃等死。入恕馆既能让他们继续为朝廷,为影卫军效力,又能让他们在銮城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不受太多打扰,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恕馆的馆主是位年近六十依旧健壮硬朗的老者,影八影九还在影卫军中时,为了获取暗报来过恕馆多次,彼此之间并不陌生,馆长见他们到了便招呼他们坐下与众人一道用饭,告诉他们住处早已经替他们安排妥当。虽说两人想自己置办宅邸,但此事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好,暂时还是得在恕馆落脚。直到被前辈问起名字,影八才想起离开了影卫军,影八影九这个代号便也不属于他们,便道:晚辈耿芜,这位是汪修诚。好好好,你们想必与这儿许多人都相熟,老夫便也不一一介绍了,恕馆里的作息都与‘那里’一样,每天除了吃喝和日常训练,你们唯一要做的便是教那些孩子习武,若是有什么不明白,来问我或是问其他任何一位武师都行。耿芜与汪修诚道了谢,用过饭后就跟着相熟的前影卫开始熟悉环境。###在恕馆安顿下来后,两人便开始留意起銮城近来有哪些宅邸正在出售。他们这些年来攒的积蓄不少,恕馆既为武官,武师教授武艺每月自然也能得到相应的报酬,因此在钱财方面没有任何顾虑,在查看了几处后,两人挑了一处距恕馆不远的宅院买下。宅院位置不错,几街之隔便是銮城最热闹的街市,但宅院本身在一小巷之中,周围都是民宅,算是闹中有静。院子是普通的单进四合院大小,对二人来说已经足够。拿到房契后,他们简单置办了些用品,不到一个月便搬入属于自己的住所。因着无论是耿芜还是汪修诚都不会做饭,二人索性每日晨起便去恕馆,三餐皆在恕馆与众人同用,待晚饭后再相携逛回家中。这样的日子既平凡又温馨,眨眼便是两年过去,这日,耿芜与汪修诚照例带着孩子们在院中扎马步,就听身后吱一声,院门被推开,一名头戴帷帽的男子迈入院内。请问有什么耿芜询问的话语在看到跟在他身后入内的那人时戛然而止,膝盖下意识地弯了弯,可想到什么,又顿住,哽声喊了一句:爷。戴帷帽那人此时也注意到了他,立刻向他走过来:耿芜,帮我拦着他。啊?耿芜听出了卓影的声音,只是那话中意思令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看卓影又看看邢辰牧,最后还是依言拦在邢辰牧面前,小心翼翼道:对不住了,爷。影八,你让开。邢辰牧沉了声,视线一直跟着卓影,直至他入了正厅。耿芜摸了摸鼻子:爷,我如今已经不是影八了,您,您还是称呼我耿芜吧。两人就这么对峙,邢辰牧知道眼前这人没胆子真对他动手,但他想要越过武功高强的影八去追人也几乎没什么可能。而原本正扎马步的那些孩子,此时也都好奇地朝他们两人张望,汪修诚本想上前帮忙,但见状也只得先安抚孩子。邢辰牧沉默了许久,最终无奈道:那你也不能一直将我困在这儿吧?行了,这么久也够阿影避开我了,先放我进去吧。耿芜想想也是,这才在与汪修诚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领着邢辰牧往里走去。没走几步就见十多名武师涌出来,显然是得了卓影的吩咐,在半道上拦下邢辰牧行礼。邢辰牧整张脸都黑了:礼数都免了,带我去找阿影。如今恕馆内大部分影卫都曾是卓影的属下,倒也不是他们不惧怕邢辰牧,只是鸣影宫怎么也算是卓影的娘家,他们作为娘家人,出了事自然要站卓影这头。于是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挪步子。又过了一会儿,馆长匆匆迎了出来,这才打破了僵局。到底是有年纪与阅历在,馆长一眼看出两人间其实只不过是普通的两口子吵架了,拦着不让他们见面反倒永远好不了,他挥了挥手让那些人都去忙自己的,又让耿芜领着邢辰牧去东院找卓影。恕馆馆长是与卓影义父一批的影卫,当初馆长离开影卫军时,卓影已当上影卫统领,是卓影亲自将人安排在恕馆。今日卓影入了武馆后,先是找到馆长,让馆长替他准备两间空房,他与邢辰牧今晚要暂时在此落脚,他知晓耿芜拦不了邢辰牧太久,这才趁着馆长派人收拾屋子的空档,又冷静地调动了十几人,去外头堵着邢辰牧。待邢辰牧被耿芜带到东院时,卓影所在的那间屋子,屋门早已经紧紧合上,甚至从里头上了锁。邢辰牧叹了口气,上前贴着门道:阿影,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安静了片刻里头才传来卓影的声音:说!邢辰牧苦笑,也只得隔着门解释起来。这事说来邢辰牧自己也觉得挺冤枉,几日前,星儿登基,他与卓影离开皇宫,打算在銮城逛上几日后再一路往西南方向去游历。可谁能想到前日两人在逛市集时,他不过是觉得有趣,借着小贩的摊子画了幅糖画赠给卓影,竟就被一旁看着的姑娘给缠上了。邢辰牧如今虽已过不惑之年,但外貌上看却似只有三十上下,他本就生得好看,经过岁月沉淀后更显出不凡的气度。那姑娘自称是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既然看上了他便非要跟着他走。邢辰牧再三解释自己已有妻儿,对方也毫不在乎,最后还是卓影将人挡开,拉着邢辰牧回了客栈。原本这事两人都未放在心上,可谁知隔日邢辰牧在客栈大堂又遇上了那位姑娘,彼时卓影恰好去找掌柜的安排车马,并不在他身旁,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再回来时,就见那姑娘稳稳地坐在邢辰牧腿上。邢辰牧自己也愣住了,他在宫中接触的都是十分有教养的官家女子,完全没想到一个姑娘家会主动扑到陌生男人身上,一时便忘记要将人推开,再一抬头卓影已经在面前,他立刻站起身躲到卓影身后,离那姑娘远远的。卓影回头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便往外走,虽心中知晓二人间没什么,想起那一幕却依旧忍不住生气。邢辰牧跟在卓影身后哄了一路,不免庆幸如今他们在宫外,卓影为了他的安危不会离他太远,更不会如之前那般,将他关在鸣影宫外。可当他随卓影踏入恕馆时才想起自己千算万算,算漏了銮城中还有这么一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