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骞正在考虑着怎么死才能死的比较有尊严,温热的触感却突如其来落在了后背上, 瞬间滚烫起来, 烫的他甚至有些动弹不得。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帮自己处理着那该死的拉链,动作轻柔到生怕伤到自己。
本该是开心的事, 但云骞却不自觉地瘪了瘪嘴, 鼻头酸酸的,红的像颗朝天椒。
“好了。”安岩轻声说了句, 收回手,刚打算绕开他离开。
却见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 还有别的问题么。”安岩奇怪地问了句。
云骞捂着眼睛猛地摇头:“不是, 只是觉得太丢人了。”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孩,穿着脏兮兮的婚纱裙, 赤着脚, 筋疲力尽一天连口水都没喝,又笨拙的连拉链都拉不开,特别是当着心仪之人的面丢尽了脸,委屈肯定是有的, 即使是迫不得已的工作, 但打心底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安岩轻叹一声,拍拍他孱弱的肩膀, 第一次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同他说话:
“死者身材特别瘦小, 纵观整间警局, 也只能找到你一个与她体型相当的来作为模拟者, 还有很多前辈, 他们为了查案为了卧底还要不得已常年穿女装,丢人事小,丢命才是真的无处说理。”
听他这么一说,云骞忽然想起之前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前辈为了调查暗网的案子甚至当着全城人民的面被罪犯虐杀,他在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一句遗言,也没有说要如何安置家属,只是告诉所有正在观看这场虐杀直播的人民群众——
他是个警察,为了人民为了国家安定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不后悔。
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觉悟也不够高。
云骞勉强扯起一丝苦笑,提着裙子,倒退两步:“谢谢你,我明白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没吃午饭,说实在的,现在有点饿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刚走没两步,云骞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安岩,却看见他就站在那里,脸上虽说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以前柔和多了。
而安岩以为云骞没听清,于是又原话重复了一遍。
薄薄的嘴唇一张一翕,剩下的,只有那空灵的问候声盘旋于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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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骞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也能和安岩这块过午不食的千年寒冰坐在一起吃晚饭,要不是周围还有食客在,他都想引吭高歌一曲来庆祝下这难得的日子。
果然路安琪没骗他,安岩真的喜欢吃鲶鱼烧茄子,积食都不在乎还特意点了大份。
云骞也无心进食,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安岩傻笑。
一天的嘲笑换来一次和安岩共进晚餐的机会,值不值?
值,绝对值,如果穿裙子就能和安岩一起吃饭,他可以这辈子都穿女装过活。
安岩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问道:“你不吃么。”
云骞幸福摇头:“我不饿,看你吃就好。”
这略带暧昧的暗示使得安岩不得不赶紧转移话题:“确定了第一犯罪现场的范围,明天就要去挨家挨户走访了吧。”
云骞点头:“好在那边住户不多,查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不过要是都不承认,我们也没法,对了,说起来,你们科检测过那具泡了十多年的外皮,有什么线索么。”
安岩喝了口茶水,拿起纸巾擦擦嘴,动作优雅自然的恰到好处,而云骞就这么痴迷地盯着他看,恨不得将他动作的每一处细节都收进眼底。
安岩无视掉他炙热的目光,从旁边空座位上拿过一只牛皮纸档案袋递过去:“这个本来是要交给你们于队的,但是他走得太快了,没赶上。”
云骞接过那只牛皮纸袋笑嘻嘻道:“我们于队就那样,干起活来就见不到人了,论早退他当属第一人。”
拆开档案袋,拿出那沓材料,云骞大致看了看。
“你是说,人皮上的切痕虽然凌乱,但方向比较统一,刀口细密,剥皮的人是用了非常锋利的小刀,而且……还刻意掩盖自己用刀熟练的证据?”
安岩点点头:“对,这个人用刀非常专业,知道从哪里下刀剥起来比较方便,但故意把皮剥损,应该是想隐瞒自己是熟练用刀的职业。正常人如果让他剥皮他会无从下手,刀口也会横竖不一,切痕也会非常杂乱,但这个不是。”
云骞大惊:“所以你怀疑,剥皮的是……医生?”
“对,如果人皮是要做医学研究的话那他大可不必故意损坏人皮来模糊焦点,刀口全部处于同一方向,这是一些经常参与手术的主刀医生生活中会出现的职业病。”
“主刀医生?”
安岩点头:“大概是这样,而且最重要的,用刀的人是个左撇子。”
“这怎么看出来的。”
“从痕迹学上来讲,左手持械一般反映为工具延伸方向向□□斜,同时工具头部切痕也是倾斜状,从切痕两个点来看呈现左高右低,而这具人皮上所有的切痕都符合这个特征。”说着,安岩还拿起桌上的勺子比划了下。
“一个左撇子的医生,那这很好查啊,不过如果像你说的,这具人皮泡了十多年,这追诉期都快过了呀,而且这具外皮被套在了另一名受害者身上,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人。”
“不会,这是完全相反的两种剥皮手法,外边套的人皮是从头顶开始剥起,所以最大的切痕在头顶,但我们发现的这名受害者则是被人从颈部开始剥起,而且说实话,剥皮剥得不太均匀,也不专业,这样来看,凶手有两人,一个真外行,一个装外行。”
“能够证明他在装外行的另一点就是未完全硬化的人皮,因为福尔马林有硬化的作用,要保持其柔软度的话需要考虑到溶液的配制比例,别说一个普通人,就算是理科生专门研究生化的未必知道。”
云骞听完,猛吞了口口水,再看向盘中被剁的一块一块的鲶鱼,只觉强烈的呕吐感袭来。
“还吃么。”安岩问了句。
云骞赶紧摇头似拨浪鼓。
吃个锤子,他都快吐了好么。
“那我去付钱。”说着,安岩起身走向前台。
两人拿好东西走出餐厅,天空忽然一道闪,接着天雷滚滚而来,大雨倾盆而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停车的地方有点远,不然等雨小一点再走吧,这种阵雨,很快就过去了。”云骞站在餐厅门口的屋檐下,望着雨中落荒而逃的行人,提议道。
安岩抬眼看了眼这突入起来的大雨,点点头。
两人就这么站在屋檐下,眼前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的大雨。
身后餐厅的前台里,服务生小姐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两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其中较矮的那位正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向高个子那位挪动过去,却不敢贴上去,就保持在半根手指的距离,还要佯装四处看风景。
服务生小姐笑了笑,打开播放器切换了歌曲。
可以说,歌词真是十分应景了。
“你听过这首歌么。”云骞不好意思地挠挠腮帮子,问道。
安岩依然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缓缓点了点头。
“好像是你们八零后的青春。”
安岩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沉声道:“我是九零年的。”
九零年?那不对啊?安岩的弟弟安崇可是实实在在九二年生人,如果说安岩的母亲是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去世的,那这样说来,安岩他爹是老早就在外面搞事了……
算了,豪门恩怨他们这种小喽啰可不敢多嘴,毕竟知道太多会惹上杀身之祸。
“不能说的秘密。”安岩忽然说了句。
“嗯?是说餐厅放的歌么。”
安岩抬头,轻笑一声,逆光看过去,金色的光晕将他侧脸的轮廓无一遗漏地勾勒出来。
“秘密都是无法说出口的,在别人发现它之前,它都自以为隐藏的巧妙。”
雨势减小,留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安岩抬脚冲出屋檐,随手招了出租车,委身踏进去,迅速消失于被霓虹灯映照成五光十色的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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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云骞刚到警局,就见队里其他几个警员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发出桀桀怪笑,
云骞诧异走过去,发现他们正拿着昨天要用作材料的模拟现场照片说笑,拍的就他娘是自己穿着婚纱的样子。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云骞刚要发飙,却突兀的从身后伸出一只手,一把从那些人手中抢过那张照片。
“温组长。”
“温组长早。”
几人一回头,看到那张略带愠意的脸,立马老老实实站做一排,毕恭毕敬地问好。
“上班时间,做点该做的。”温且看了眼那张“婚纱照”,随手揣进口袋里,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扭头离开了。
待温且一走,几人又立马凑做一团,开启了长舌男模式:
“温组长刚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是挺温和一人,果然时间长了就暴露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