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丝防备, 也没有一点点预警, 陈渊就这么跟野生花豹打了个照面。
刹那间,发自肺腑的尖叫就要破喉而出, 被陈渊硬生生地卡在声道里,不敢泄出一丝气儿。
完犊子了,这豹子看起来很生气啊, 一直张着嘴……
那麂子就是被它咬死的吧,为什么没吃?
日, 难道想留着肚子吃人??
手里的棍子能不能打赢它?打不赢跑得赢吗?
哦,不行,它们是陆地上跑得最快的动物……
不对, 那不是花豹,是猎豹。
等会儿,它们俩的区别是什么来着?
面前这个到底是个啥豹?
啊啊啊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陈渊在花豹的注视下,大脑陷入混战, 让他的表情看起来近乎痴呆。
天目等了半天, 见他没别的反应, 小声问道:“它睡着了吗?我一直听到它呼噜呼噜的响,睡着了的话你就来救我吧。”
睡着?呼噜呼噜是睡着?
陈渊悲愤地瞪了天目一眼,这位大小姐, 你是有多幼稚会认为豹子发出呼噜声就是睡着了??
没看过《动物世界》、《国家地理》吗?
她还真没看过。
陈渊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左右瞟了瞟,试图找个死得稍微没那么难看的逃跑线路,忽地瞥见什么东西从树下快速落下, 滴答——
是雨滴吗?
陈渊望了望顶下,没有任何下雨的迹象。
滴答——
滴答——
陈渊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发现那是从花豹身上滴落的!
这是……
他顿时忘记了害怕,往左走了几步,角度一变,他立刻看到了花豹趴在树枝上的全身,以及它腹部上那个斗大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处不紧不慢地往下滴。
所以它受伤了,还是重伤!
陈渊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跟天目不用死了,喜大普奔!
第二个闪现的是问题:这是什么东西伤的?谁伤的?这树林里还有其他人类?
他瞬间联想到身后那个人工山坳,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个林子还真是天灾人祸什么都有!
“渊哥,它有没有睡着?”
天目还在坑底小声问话,陈渊这时才发现花豹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估计那伤是类似子|弹的东西打进去,伤了内脏,活不了多久了。
他朝天目摆了摆手,站在一边静静等着,果然不到十分钟,那花豹就没了声音,不断起伏的背脊也停了下来。
死了。
陈渊这才松了口气,用正常音量对天目说:“现在可以了,它是彻底‘睡着’了。”
陈渊用树枝撑着,一点点下到坑底,扶起天目,“能走吗现在?”
“右脚不行,摔到脚踝了。”
天目抬起脚,让陈渊看她肿如核桃的脚踝,单脚跳了两步,抬头往上看。
“那是什么动物?长得真漂亮!我就是想走近了看它,才不小心摔进来的。”
陈渊极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树枝给她当拐杖撑着,“姑奶奶,走近了瞧花豹,古往今来都没几人能像您这么猛!”
“花豹,那是什么?”
天目盯着花豹仔细打量,忽地拍了拍陈渊肩膀,兴奋道:“快看快看,小花豹!”
?
陈渊迅速抬头,果然看到一只小小的豹子在树干间翻腾,它还不大会爬树,爪子不够有力,想从一根树干跳到妈妈身上,扑棱了好几次,都不敢下爪,急得嘤嘤直叫唤。
“好可爱的宝宝!”
天目盯着那小豹子有点走不动道儿了,她见它不敢跳,有些着急:“它妈妈听不到它的声音吗,怎么都不过去帮帮它?”
“它妈都嗝屁了,帮什么帮。”
陈渊正头疼怎样才能把天目拉出这个深坑,哪有闲工夫关心没娘的小豹子。
“嗝屁……它妈妈死了吗?”
天目大惊,绕着大树跳了几步,心疼坏了:“天,受了这么重的伤!太可怜了……”
她仰着头一连说了十几个太可怜,陈渊在这时探好了路,决定从坡度低一些的北面把天目拉上去,他回头正要让天目移过去,就看见天目眼含热泪地望着他,“渊哥,我们把小花豹带回去好不好?”
噗——
陈渊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花豹是什么你知道吗?”
天目点头又摇头,还努力挤出两滴眼泪:“毛茸茸的,很漂亮,受伤后一直趴着不动,好乖的。”
“乖个鬼啊!这玩意儿没受伤,咬你跟咬小鸡仔似的!”
陈渊发飙了,指着树枝一顿骂:“这是世界上第三大猫科动物,咬合力却是最大的!除了狮虎熊,接下来就是豹!它们那牙齿能直接咬断你脖子……”
啪——
一个软乎乎的毛球球从树下掉下来,正好落在陈渊左肩上,肉乎乎的爪子勾着点衣服,摇晃着挪了挪位,湿漉漉的鼻子尖擦过陈渊耳朵,发出怯怯的一声“啾——”。
“啊……它在发抖!”
天目一脸怜爱地跳到陈渊面前,从他僵硬的肩膀上接过那只瑟瑟发抖的小豹子,无师自通地开始撸毛。
“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哦,真是个小可怜儿!”
陈渊还沉浸在被豹子蹭了耳朵的恐惧中,天目已经把小豹子收进怀里,使劲呼噜:“没事了没事了,以后姐姐代替妈妈保护你好不好?你点头啊,点头就代表答应了哦!
“啊,你还说谢谢啊,真客气!不过不能光谢谢姐姐,还要谢谢那边的哥哥哦,是他主动接住了你……”
天目自说自话了半天,最后把毛都撸顺了的小豹子递到陈渊面前,按着它的小脑袋,细声细气地配音:“谢谢英俊帅气又会做饭的哥哥!哥哥是天下最好的人!”
陈渊呆呆地看着那只家猫一样大的小东西,它有着湿漉漉的黑眼睛,忧郁的小表情,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绒毛,它望着陈渊打了个哆嗦,委屈地张开嘴:“啾——”
结束巡逻后,k立刻回帐篷区去找陈渊,兴冲冲跑过去,却只见到背了具动物死尸回来的巴旦木。
“陈渊跟天目还在林子头没出来哦,”
巴旦木叉着腰,茫然地盯着地上的麂子:“陈渊古道喊我把这个带回来,这是撒子嘛,可以吃的灭?”
k扫了眼那动物,并不认识,但当看到它脖子上的伤口时,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的枪,立刻抬头问巴旦木:“他们往什么方向走的?”
“北边。”
巴旦木抬手一指,“陈渊找天目去了,天目就是朝北边走的……啷个,有危险咩?”
k没回答,匆匆往树林走,刚进去没多久,就看见三个人影逆着光朝他走了回来。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身后跟了个生无可恋的陈渊,他看到k甚至都打不起精神,只稍稍抬了下手,虚弱地打了声招呼。
反观天目跟小玉子,她俩则是喜上眉梢,脸上洋溢着不分年龄的母性光彩。
“哇,它也吃营养剂吗?我可以把我的营养剂每天分给它一半。”
“应该吃,没事儿,就算不吃,我们让渊哥给他做饭!”
“它的手心好软,暖呼呼的。”
“那不叫手,应该叫……诶渊哥,它这个叫什么?”
“爪子。”
陈渊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走到k面前无奈地摊手:“事情就是这样,这豹子的妈妈死了,她们非要把小豹子带回来养,我说话不管用,你去说吧。”
“豹子?”
k疑惑地扫了眼天目怀里那个小家伙,皱眉:“是哺乳动物吗?如果是会被感染的类型,联邦绝对不允许养。”
“听到了吧,赶紧放了!”
陈渊转头冲天目挥了挥手:“不能养的,以后变成丧尸豹,咬人更得劲儿!”
“可是它妈妈都死了,还有谁会养它吗?”
小玉子仰起头,小脸上全是担忧。
当然没谁养,这豹子看起来还像还没断奶,回去等死吧,何况那个树林……
陈渊想到林子里看到的景象,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眼k,低声道:“k,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想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k点头:“现在就去吗?”
陈渊正要回话,就听见巴旦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渊哥——兄弟!郭医生喊人来找你,说出了撒子大事哦,喊你快点过去!”
“郭老?是运输队出了事?”
陈渊心里一跳,赶紧跟着巴旦木往外跑,k想跟上他们,被陈渊拦了下来:“运输队的事你别掺和,留下来劝劝她俩。”
说完,他跟巴旦木飞速跑出树林,上了专门来接他走的越野车。
上车后,陈渊就急忙问司机:“出了什么事,飞鹰他们醒了吗?”
司机把着方向盘,语焉不详:“我也不知道,就是接到命令要来接你。”
车开出一阵儿后,陈渊觉出了不对劲:“运输队在车队最前面,你怎么往中间开?”
司机不回话了,等到了生态城的指挥车前,他停下车,转到副驾打开车门:“我是奉诺德队长的命令,接你到这里来。”
“请下车。”
这就准备出手了?
陈渊舔了舔后槽牙,跳下了车。
指挥车里只有诺德一人,他正坐在终端前看着什么,见陈渊来了,示意他坐下:“有个东西,你需要看一看。”
说着,他点开e22114发来的视频。
当何修远出现在画面中时,陈渊的第一反应是,他是个东南亚人,估计还带点欧洲混血,但接下来,诺德却告诉他这是e城城主。
陈渊不敢置信地看了诺德一眼,心道你们难道眼瞎?这种长相能当城主?城主不都是纯血吗?
但诺德似乎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皱着眉跟陈渊一起看完了视频,转过头,用灰褐色的眼睛盯住他,问:“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了吗?”
陈渊嗯了一声,不死心地问:“我记得你们说城主必须是纯血。”
“当然得是。”
诺德肯定回道:“所以没有纯血后代的我们城,处处被人瞧不起,联邦也不愿出手,等我们自我消亡。”
陈渊还是没明白:“但那个、那个e城的城主……你们真看不出来?”
诺德皱眉:“看出来什么?”
陈渊:“你们真觉得……这样问吧,你们对纯血的定义是什么?”
诺德半眯起眼,审视地打量陈渊,见他确实不像在开玩笑,哼了一声,开口:“你连这个都不懂?祖上五代内没接受过基因改造的,才能叫纯血。”
基因改造!
这四个字像晴天霹雳一般,震得陈渊头皮一麻,脑子瞬间嗡地响了起来。
真他妈是这个?
这联邦改造了多少人?不、应该问没改造的人有多少?
……
所以城里的人都被改造过?
天目、巴旦木……还有k,都被改造过?
陈渊被这消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胸口传来憋闷感,他才猛地吸了口气,抬头问诺德:“改造,都有哪些?”
诺德不屑一笑:“这问题由你这样的纯血来问一个混血,不是太讽刺了吗?改造内容都是你们纯血定的,我们哪可能知道?”
陈渊不解:“那你们怎么分辨纯血跟混血?靠长相?”
“靠特征。”
老是回答这些基础问题,诺德有些不耐烦了,“接受过改造的人,身上肯定有跟自然人不同的地方,毛发、眼珠、力量……其实我们主要靠‘气’来分辨,你们纯血的‘气’跟我们截然不同。”
气?
陈渊不明白诺德指的是什么,他现在脑子乱得很,也不急于得到答案,垂下眼试着将大脑里的碎片信息拼凑成图。
诺德被他问了一堆无聊的问题,自己的计划还没说出口,不悦地敲了敲桌面,直接开门见山:“刚才的视频你也看到了,e22114很有可能不让我们进城,所以我们想让你扮成商容的儿子,去跟e城城主交涉。”
陈渊蓦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扮完老子,又要扮儿子?他跟这商家是有宿怨吗?
“什么儿子,商瞭不就在这儿吗?”
诺德哼了一声,冷笑:“他要是纯血,我们哪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他眉毛一压,视线从上目线射出,紧紧盯住陈渊:“你是商容在别的生态城里的孩子,从小在外长大,破城时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带着使命回来,立志接过父亲的责任,安顿好这一城的城民。”
陈渊叹了口气,觉得这城里的人实在很喜欢想当然。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能做,但我这样做了又有什么?人家会因为我这句话就改变主意,欣然打开城门,拥抱一万多的难民?”
当别人跟你们一样傻?
“不仅仅是难民。”
诺德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像足智多谋的老狐狸。
“大型生态城重土木,需要大量基建人员,我们能提供不要任何报酬的基建队员,没有住所都可以,他们自备帐篷。
“我们搬空了武器库,所有武器能无偿送给他们,只能保证守卫队所有人员的食宿就行。”
“另外,”
诺德顿了顿,冲陈渊歪唇一笑:“你还能控制运输队,e城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番话把城里所有的资源都算计到了,乍听之下,会觉得考虑得滴水不漏,为了全城人着想,细细想来,才知道他开出的这么多条件,只为了守卫队能屁事不干就享有食宿。
真不知该说这人是精明还是愚蠢!
充当城主儿子,也就是现在这群人的头儿,似乎是利大于弊?
在一个对纯血疯狂崇拜的世界,吃点原身红利怎么看也不是件坏事。
陈渊并没有思考太久,他盯着诺德,从他眼里看出了无法掩饰的期盼,陈渊暗自一笑,决定把主动权掌抢回到自己手里。
“你的提议听起来很有道理,”
他慢吞吞地回道,不意外地看到诺德眼睛骤然发亮,接着他又皱起眉,似乎有些苦恼:“但如果只告诉e城我是商容的儿子,而咱们城里人却一无所知,到时会不会闹出什么问题?人家随便抓一个人来问,就穿帮了。”
“这好办!”
诺德大手一挥:“我马上让商瞭通告所有车队,你在城里本来就小有名气,现在说了大家都不会感到奇怪。”
陈渊嗯了一声,继续问:“是告诉他们现在由我代理城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