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铭把筷子放下,他吃不下了。“江予安?”尤铭小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江予安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尤铭,表情很冷峻,双眼漆黑,过了几秒,嘴角才慢慢勾勒出一个笑容。然后江予安就消失了, 在尤铭的眼前消失。大红蜡烛也随之不见。尤铭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准备回房间的时候, 他耳边突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知道声源在哪儿,却让他觉得像是从四面八方围来。他抿着唇把碗放到厨房里去,又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尤铭站在房间里,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屋内忽然刮起了一股阴风。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灯光忽明忽暗。月光似乎都暗沉了下去。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尤铭面前。尤铭没有防备,不能自控地后退了一步。等他退了这一步,才发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小凤。不过今晚的小凤格外不同,她把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用簪子簪了起来,她没有嘴唇,不知道用什么把牙齿染红了,还画上了眉毛,也穿着一身规制奇怪的古装,不过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尤铭环顾四周,十多个从来没见过的鬼魂从窗外飘荡进来。床边还架着一个大红的轿子,八只鬼抬着轿子。尤铭打了个哆嗦。他知道江予安消失的那几个小时去哪儿了。----筹办婚礼去了。尤铭看着小凤,小凤也看着尤铭,她红色的尖牙上下碰撞,随着说话发出奇怪的声音:“我来给您梳头。”嗯……小凤客串的是喜婆。小凤拿着一把黑色的玉石质感的梳子,梳子上还有红色的裂纹,像是被血浸染而成。然后,小凤就开始给尤铭刮头皮了,尤铭的头发很柔软,不长,至少还没长到可以用梳子从头梳到尾的程度,小凤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办,就从额头用梳子刮到后脑勺。“有点疼。”尤铭说。小凤的力度轻了一点。尤铭坐在凳子上,小凤就专注的给他刮头皮。尤铭问道:“江予安怎么了。”小凤没说话,尤铭敏锐的感觉到小凤在害怕。“他不让你们跟我说话?”尤铭猜测。小凤拿着梳子的手在抖,准确地说,她全身都在抖,跟筛糠一样。别的鬼就站在窗边,动作很板正,都弓着身子,像是鞠躬鞠到一半站不起一样。尤铭知道怎么问小凤小凤也不会回答,就小声说:“我问你问题,是的话你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不眨。”小凤是不需要眨眼睛的,不眨眼睛对她来说很简单。尤铭:“你同意的话就眨一下眼睛。”尤铭背对着小凤,但他可以从面前的铜镜里看到小凤的脸。小凤眨了下眼睛。尤铭抿唇问:“江予安出事了,性情大变,是不是?”小凤眨眼。尤铭又问:“你们是来接我去跟他结婚的,对不对?”小凤又眨了一下。尤铭:“你知道怎么让他恢复回去吗?知道的话就眨一下。”小凤瞪着眼,没眨。走进了死胡同,尤铭垂下眼眸。他知道这怪他自己,如果他不招鬼,可能就不会把江予安招来。江予安不在白天出现,就不会有事,也不会忽然变得狂暴。尤铭怎么想,都觉得责任在自己,都他的错,既然他错了,他就要承担责任。江予安就是他的责任,无论江予安想做什么,他都要陪江予安做下去。除了不能害人杀人以外,他都不会拒绝。头梳完以后,有两个鬼从后面走来,他们拿着一件大红的嫁衣,幸好没拿头冠。他们帮着尤铭把嫁衣穿上,尤铭身材削瘦,但嫁衣很合身,腰带把他的腰束得很细。尤铭差点被腰带勒得喘不过气来。站在镜子面前,尤铭忽然问:“有假发吗?”现代的发型配上古代的衣着,除了奇怪以外没有任何好看的成分。小凤动了,尤铭转过头,发现小凤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准备剪头发。这是……准备用她自己的头发给他弄一顶假发,尤铭说:“没有就算了,我只愿意戴人工假发。”小凤放下剪刀,低头看自己的长发,似乎是在遗憾它们为什么不是人工造的。虽然一般是先穿嫁衣后梳头,但现在也没有鬼或者人讲究这个。小凤给尤铭带上一块血玉吊坠,上面雕着龙凤呈祥,也不知道是谁雕的,龙凤身躯缠绕,缠绵的要命。另一边挂上了一个香囊。不过鬼魂们只准备了嫁衣,没准备鞋子,所以尤铭脚下踩的还是拖鞋。被带走的时候尤铭想了想,把拖鞋给脱了。哪怕不穿鞋,也比穿拖鞋好。他自己翻过窗台的栏杆,坐到了轿子里,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尤铭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但肯定不是阳世,而是阴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气温骤然变低,耳边出现奇怪的嗡鸣声,帘子外冒出红光。尤铭就知道到了。车帘被小凤掀开,尤铭走出轿子。他没有红盖头,也没有头冠,嫁衣也是男制的,此时他就站在一栋庭院的大门前,周边冷冷清清,大门口还有两尊奇怪的石雕,不是石狮子,也不是任何神兽,正张牙舞爪,目若铜铃地盯着他。送嫁的鬼魂们都站在原地,小凤扶住尤铭的胳膊,要带尤铭走进去。尤铭没有拒绝,被小凤带着走进大门。小凤把他带进了一个房间。这应该就是婚房了。窗户和门上都贴着囍,窗帘也是大红的,桌布也是。床单被套上绣着鸳鸯戏水。掀开被子,床单还上摆着桂圆花生。尤铭:“……”谁生?江予安生吗?桌上还摆着冰冷的点心,都是糯米做的,但没有一丝热气,尤铭本来就饿着,那一碗面也没吃进肚子里,他拿了块点心,吃起来还是很软糯的,就是太冰了,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好在不硬。他吃了两块就腻住,太甜,里面还有花生碎的夹心。尤铭倒是对花生没有偏见,单独的花生他还是爱吃的,就是不爱吃衍生产品。比如花生酱,花生夹心等等。能吃下两块都是因为他饿得慌。过了几分钟,外面就传来了喧闹声,好像有许多宾客来往,还有炮竹声,一声比一声大。小凤就站在尤铭身后,一动不动,不发一言,就像一个雕像。直到现在尤铭都没有看见江予安。宾客们没有脚步声,但他们在外面高声谈笑,就跟普通人一样。尤铭认真去听。“结婚了啊,跟谁啊?哪个女鬼这么有本事?”“听说是个人。”“那不得了,跟人结婚?”“还是个男人。”“了不得,口味真重。”“我接到请帖就来了,紧赶慢赶的,幸好离得近。”“你们送礼了吗?”“送了啊,你敢不送啊?”“我怎么觉得这么怪呢……”“我也觉得怪,你说,那位是不是借这个机会把我们召集在一起,然后……”“卧槽,那怎么办,现在逃?”“你敢逃?”“走一步是一步吧,我带了法宝,实在不行还能躲一躲。”“可以啊你,还是你老谋深算。”“哎,当了这么多年鬼,心眼不多一点早没了。”“准鬼王结婚,其他几个鬼王来不来?”“估计不会来吧?王不见王,打起来遭殃的还是我们。”……尤铭觉得他们聊天的话题跟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在板凳上坐了一会儿,尤铭就听见外面有人在高声喊:“请新人拜堂!”房间的门就开了。尤铭面无表情地看着穿着喜服的江予安走进来。这个程序完全不对,但现在没有一个人或者鬼有疑惑。尤铭就看着江予安朝自己走来,步伐稳健,面沉如水,但双眼却神采飞扬,哪怕没有表情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好心情。江予安走到尤铭面前,一动不动。这是要干什么?尤铭有些奇怪,他没明白自己现在需要干什么,只能坐在那。江予安生气了。尤铭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顷刻之间所有鬼怪都被看不见的力量强行压在了地上。小凤双手撑着地,膝盖和手掌都陷入了石板里。其他的鬼更惨,几乎是五体投地地陷进了石板。尤铭朝江予安伸出了手。他直视着江予安的双眼,朝江予安露出一个笑容。瞬息之间,压制着众鬼的力量消失了。连室内的气氛也变了,就好像突然从凌冽寒冬变得春和景明。室内起了风,温柔的像是春天徐徐而来的暖风。众鬼重新爬起来,尤铭则是被江予安抱起来。----公主抱。尤铭:“……”早知道就不伸手了。但面对着狂暴化,幼稚化的江予安,尤铭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顺从他。尤铭被江予安抱到了正堂内。正上方的位子坐着四个长辈。尤爸爸他们,还有江爸爸他们。他们嘴角都带着笑,但尤铭一眼就看出来,这四个都不是活人,而是纸人。但扎得很像,嘴角的笑也很温柔,真得过分了,更像是假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吉时到----”尤铭还被抱着,江予安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赞者又喊:“吉时到----”江予安还是不理。赞者没办法了,喊道:“一拜天地----”江予安抱着尤铭拜。但其实也只是稍微弯了弯腰。尤铭:“……”真是个别开生面的婚礼,哪哪都不对。赞者:“二拜高堂----”江予安又拜,但他跟刚刚拜的都是一个方向。赞者:“夫妻对拜----”江予安低头,吻住了尤铭的唇。赞者:“……”在门外看着的众鬼:“……”不愧是鬼王娶亲。就是与众不同。江予安吻完了以后看向赞者,眉头微皱,赞者吓得连忙说:“送入洞房----”江予安又抱着尤铭走了,从始自终,尤铭的脚都没有落地。有宾客小声说:“不是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跟我们一起喝酒吗?”“你管那么多,不然你过去拦一拦,拦得住算你有本事,反正我不去。”“那我们过来是干什么的?”有鬼说了个自己的猜测:“来吃狗粮的?吃完就可以滚了?”“嗯……感觉就是炫耀加宣示主权。”众鬼干笑了两声。现在走好像不太对,要是江予安觉得他们不给面子怎么办?但是不走的话,又无所事事,江予安显然没准备搭理他们。宅子里的鬼仆们漠然的看着宾客。宾客们胆战心惊。这些鬼仆全都是千年厉鬼,或许单独一个他们不放在眼里,但成百上千,实在难得一见,只有鬼王才能有这么多厉鬼鬼仆,能驾驭得住,不怕被反噬。“咱们到外边去喝酒?”“对啊,院子里还是有饭菜和酒的。”“走走走。”……尤铭刚被抱出去没有十分钟,又被江予安抱回了房间。江予安手一挥,窗户和大门就关的严严实实,室内没有一丝风,尤铭被江予安放在床上。他被桂圆和花生膈得有点疼。江予安伸出手,抚摸着尤铭的脸颊,好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贝。动作轻柔,让尤铭觉得自己的脸大概是块豆腐,可能动作一重就要碎了。尤铭轻声喊道:“江予安?”江予安的目光没有波动。尤铭想了想:“予安?”江予安不动如山。尤铭尝试道:“安安?”“宝贝?”“亲爱的?”江予安就像是块石头。尤铭叹了口气:“老公?”江予安动了,他开始脱衣服了。跟尤铭里三层外三层不同,江予安只穿了一件红色的喜服,一脱就露出自己的身体,八块腹肌结结实实地码在腹部,人鱼线和肌肉线条应有尽有,尤铭明明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在屋内昏黄的烛光下,他头一次感觉江予安性感的不可思议。尤铭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他好不容易练出四块腹肌来,不用力还不明显,人比人气死人。尤铭有点羡慕嫉妒恨。江予安把尤铭推倒在床上,尤铭听见桂圆和花生被自己压破壳的声音。幸好有一层被子挡着,不然肯定黏腻腻的。尤铭的婚服很厚,一层又一层。跟剥洋葱差不多。尤铭盯着江予安,江予安也盯着尤铭,然后----江予安放弃了,他怒瞪着尤铭的嫁衣,似乎这嫁衣是他的杀父仇人。尤铭憋住笑:“渴不渴?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