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国公一见到清河公主便有意拉着儿子上前,可世子却是深有自知之明,立刻找了借口推拒掉,快步进到殿内。
清河公主素来心仪赵杰,就算现在赵杰不再是世子,可凭公主以前的那股缠劲,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
就在众人都以为,清河公主等的是如今已成太医的赵杰时,却见盛煊搭乘的撵车,跟在显国公府后面过来。
而再之后则是相府与太子夫妇的撵车。
保和殿登时门庭若市,熙熙攘攘,撵车一个挨着一个,停了下来。
盛煊没刻意装扮,可他本就生的俊美刚毅,就算是平常打算也极为显眼。
他一下撵车,就见清河公主走上前,下巴微仰的看着他,目光却悄然瞥了跟在后头停下的相府撵车一眼。
牧婉清身为裴皇后的闺蜜,她的生宸宴自然有受到邀请,牧逸春除了携着妻女,撵车上更是坐了牧家mǔ_zǐ 二人。
赵杰今日其实也没有想过特地打扮,只是牧婉清特地给他挑了件新衣裳。
平时一身玄衣的赵杰,今日倒是一身月白锦袍,将他原本过于冷峻的气质衬柔不少。
白皙俊美面庞上,原本冷硬而坚毅的线条似乎也因而柔和许多。
一下撵车便引来不少侧目。
然而这些目光之中,却不包括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在赵杰下车没多久,便亲昵的勾着盛煊的臂弯,进了保和殿。
她偏着头看着盛煊,笑眼弯弯的不知和他说什么,笑容明媚灿烂,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盛煊眼角眉稍漾着温柔和煦的笑意,微微侧着头,凤眸半垂,似在专心聆听。
温情如柔水般,脉脉流淌于两人之间。
郎才女貌,令人倾羡不已。
围观的众人们眼神登时微妙起来。
清河公主居然没像以前那般,一见了赵杰就黏上去,反而跟景成帝有意指配给她的状元郎走在一块。
难不成赵杰一朝沦为太医,不再是矜贵无比的世子,这清河公主就变了心,转头喜欢上了盛煊?
皇宫不比寻常权贵家,到处都有耳目,贵女们心中虽有百般猜测,却也没人敢在裴皇后的寿宴上乱嚼舌根。
只是她们不敢说,可眼神却比紧闭的小嘴还要放肆大胆。
许多目光在清河公主与盛煊及赵杰身上来回打探。
有的嘘唏同情,有的轻蔑嘲笑,幸灾乐祸。
赵杰本人则是只看一眼,便觉得胸-口憋了一股气,难受得厉害。
胃里似被人倒了一大桶醋,酸得喉咙都发紧。
再一次觉得盛煊极为碍眼。
只是他心中虽然已经波涛翻涌,一张俊脸却仍像个没事人一样瘫着,看不出丝毫情绪。
牧婉清见儿子下了车就不动,不禁困惑抬头,随着他的目光一望。
“怎么?”她见到清河与盛煊亲昵靠在一块的背影,不由得勾唇一笑。
“以前清河喜欢你时追着你跑,现在不理你,难受了?”牧婉清好笑道。
赵杰抿唇不发一语,他素来沉默寡言。
牧婉清到底是他的亲娘,赵杰以前虽然强硬的拒绝清河,不给她一丝希望,那是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不能娶她,就不该有所回.应。
可今日不同往昔,如今赵杰已可正大光明追求清河,甚至当驸马也没问题。
赵杰拳头微微捏起,乌黑深邃的清冷眼眸,翻涌着不明情绪。
牧婉清只瞧一眼,便觉儿子身上酸味四溢。
“你要是真对清河公主有意,就该主动追求,你以前三番四次的拒绝公主,公主恁是再心慕你也会难受,也会想要放弃,总不能还盼着人家非你不可罢?”牧婉清道。
“公主若是喜欢盛侍读,儿子也不会强求姻缘。”赵杰淡道。
就在牧家mǔ_zǐ 谈话期间,最后赶到的太子夫妇也已经双双下了撵车。
凌容与听见自己好兄弟的这句话,却是不屑的嗤笑一声。
前世赵杰一直都是永安侯世子,所以他从未回.应过清河。
面对清河的百般示爱,他一拒再拒。
最后清河又气又绝望,一怒之下,居然跟景成帝说自己愿意到邻国和亲,再也不回大梁。
说她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到赵杰。
一开始景成帝自然不同意将最疼爱的女儿送到邻国和亲,可在清河的百般坚持与哭闹下,甚至绝食抗议,说不将赵杰许给她当驸马就送她去和亲,逼景成帝二选一。
前世永安侯府几乎权倾朝野,在凌容与失踪多时,下落不明的那段时间,赵舒窈因为凌朗的追求与永安侯的有意撮合,最后终是成了三皇妃。
凌朗虽然无心争夺皇位,可他的母家与岳家却是野心勃勃,处处针对一心想夺下太子之位的大皇子。
可景成帝知道凌朗的性子压根儿就不适合当一国之君,然而大皇子他又讨厌,所以这太子之位他们最后谁也没能争到,反而等到了凌容与再度回归。
当时永安侯府嫡女已经成了皇眷,景成帝自然不可能答应让赵杰当驸马。
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个一心想远嫁的傻公主,嫁到了邻国和亲。
当时清河还故意指定要赵杰亲自护送她到临国和亲,赵杰可说是亲手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送到了别的男人手里。
凌容与原本也不知赵杰的心意,前世他亲手处掉永安侯,揭露他犯下的滔天大罪后,牧家mǔ_zǐ 同样与永安侯绝裂,赵杰一样站在母亲身边。
赵杰未曾贪恋权位,选择大义灭亲。
凌容与为盛欢报完大仇,曾大醉一场,那一日赵杰也与他同醉。
赵杰酒后吐真言,凌容与也是那时才知晓,自己的好兄弟居然恋慕自己的姐姐清河公主多年。
只是碍于身份关系只能拒绝。
原本就沉默的赵杰则自公主出嫁之后,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终日郁郁寡欢,一生未曾娶妻。
凌容与思及往事,墨眸暗沉一瞬,亲密的牵着盛欢的手,来到赵杰身旁。
“赵太医当真愿意将清河拱手让人?”凌容与懒懒的睨了赵杰一眼。
他还记得前世赵杰喝醉时,说自己喜欢清河时的神情有多痛苦,再也见不到心爱之人,甚至亲手将她嫁给他人的感觉有多绝望。
当初赵杰可是醉后变了个人般,一次全说了个痛快。
盛欢也好奇的看着自己兄长。
方才她也瞧见了清河与盛煊的亲昵模样,可清河公主脸上虽笑意盈盈,但那小眼神却总时不时往后探,似在看赵杰的反应。
盛欢直觉清河公主仍喜欢自己的兄长。
赵杰不说话。
他素来不善于表达情感,就算再喜欢也只会默默的守着。
若是清河再向以前那般主动朝他靠过来,他当然不会再拒绝,可要他主动出击求追,却是难上加难。
凌容与神情慵懒的哼笑一声:“到时盛煊若真成了清河的驸马,孤便要你亲手送清河上花轿,如此才不枉清河恋慕你多年未果。”
赵杰见过盛欢穿喜服的模样,他想象了下清河穿着喜服嫁给盛煊的情景,心里顿时似被利刃切割,剧痛不已。
整个人瞬间被恐惧淹没、几欲窒息。
短短几瞬,赵杰已疼得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他知道自己身体没有毛病,只是突然有一股难以言述的巨痛,从心底涌现出来。
仿佛他早就经历过凌容与所说的话,亲手将清河送上过大红花轿,亲手将她交给别的男人过一般。
盛欢见兄长面色不对,恼怒地看了凌容与一眼。
怎么能说那么残忍的话呢?
她虽未开口,精致漂亮的桃花眸里却写满了责怪与不赞同。
美人儿的唇瓣微微嘟起,噘出一个圆圈状,极为诱.人,看起来好似就在跟他索吻一般。
凌容与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僵然一僵,喉结滚动,呼吸微微粗.重起来。
他沉默半晌,将心中那股突来的念想压了下去,才又若无其事的揽住她的肩。
不再管赵杰,只管将怀中突然生起气来的小娇儿往保和殿内带。
待两人被引领太监带入席位,坐家后,盛欢才轻声开口:“兄长有成人之美也未尝不可,殿下怎能那样说话。”
凌容与沉默了一会儿,才凑到她耳畔,低声说起了前世清河与赵杰的事。
少年低沉慵懒的嗓音不知为何染着几分沙哑,听得盛欢耳根酥酥.麻麻,前世公主与兄长分明极为坎堪,可当盛欢听完之后却已满脸通红。
眼前美人娇羞绝美,凌容与却在见她双颊迅速染上绯红的色彩,似要滴血时,墨眸一沉,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亲近的冷意。
想现在就将她带回去,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她这般模样。
凌容与双拳紧握,费了好大的劲才打散自己这个霸道阴暗的念头。
裴皇后的寿宴太子妃若中途离席,必会引人他人闲言碎语,他再如何不愿也只能忍耐。
盛欢原本是比较倾向盛煊和清河公主在一块的,毕竟她与盛煊当了两世兄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有心仪的女子。
可听完赵杰前世苦恋清河无果后,她又动摇起来。
清河素来任性妄为,可就算她要远嫁,就算她跟赵杰无果,也要狠狠折磨羞.辱他一顿才甘心,才会故意要赵杰亲手护送她到邻国,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
盛欢突然觉得兄长也很可怜。
“可是若是撮合了兄长与清河,那阿兄该怎么办?”盛欢愁眉苦脸道。
凌容与眉稍微动,素来干净的手心不知为何突然沁出一层不汗。
他抬眸,状似漫不经心的轻扫一圈,淡笑道:“要不欢欢替清河物色个好儿郎,盛煊与赵杰她谁也不要,另选她人当驸马。”
裴皇后寿宴,自是全城的王公贵族都来了,就连平常鲜少露面的王爷们也都出席,可说大梁最优秀的儿郎全聚集于此,若要替清河再挑选个好夫婿,此时的确为最佳时机,再方便不过。
盛欢狐疑的看了凌容与一眼,觉得他有点奇怪。
“这清河公主的夫君当然要她自己挑选,我喜欢的她又不一定喜欢。”
“而且,”盛欢话锋一转,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脸上微微一红,扬起甜滋滋的笑容,“而且我只喜欢殿下一个,又如何能替她挑出个好儿郎。”
这口糖凌容与可说吃得措手不及,糖一入口瞬间就化成了蜜,从舌尖一路甜到心头。
他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指,揽上她的肩,将她转了个方向。
裴皇后寿宴,她与景成帝自然端坐首席,太子夫妇二座,再来才是三皇子凌朗与其他妃嫔。
盛欢所处的位置,可将保和殿一览无遗,将后头席间之人尽收眼底。
此时帝后尚未到来,宾客间言笑晏晏,相识的贵女们三两聚在一块,矜贵公子们亦是三两作伴,气氛轻松。
盛欢看了一圈,兴致缺缺道:“我觉得这些儿郎都比不上我的两个哥哥,还是让公主从兄长与阿兄之中挑一个罢。”
“……”凌容与刚吃完糖又被迫喝醋,这酸酸甜甜的滋味,难以形容。
可这口醋却是他自作自受得来的,怨不得旁人。
“京城里的青年才俊们全在这,他们就这么不堪?”凌容与轻笑。
那口醋喝完后,凌容与却突然愉悦起来。
他的欢欢果然只喜欢他,所以这些人才会都看不上眼。
太子殿下心中暗自窃喜,耳根浮起些微浅淡的红晕。
然而就在凌容与得意洋洋之际,耳畔却响起盛欢细软的娇笑声。
“殿下,倒是有一个还是不错的。”
美人浅浅一笑,宛若娇艳海棠,犹如春风化雪,惊艳动人。
凌容与的心情随着盛欢忽起忽落,墨眸悄然无息染上一层阴郁。
“哪个?”他不以为意的抬眸环视,目光却似粹了冰,不带一丝感情。
分明是自己强迫盛欢看上一圈,却又不停的大口大口灌着醋。
此时若是他眼里的目光能实质化,底下的矜贵子弟们恐怕早已个个中箭身亡。
就像盛欢早前所言,这夫君还是要自己喜欢才行,所以他才会趁着裴皇后寿宴,勋贵子弟齐聚之时,让她自己看看有无能入得了眼的。
当初他做这个决定时便极为难受与抗拒,没想到真的到这一天时,更是痛苦难耐。
自迎娶到盛欢之后,便被他压制在心底深处的狂躁,骤然翻腾而出,窜遍四肢百骸。
盛欢其实已经察觉到身旁少年那掩不住的醋意,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浓厚起来。
谁教他硬要让她瞧上一瞧,还故意带着她转身,强迫她看。
醋死他。
盛欢弯眉勾唇,纤白漂亮的手指,指了指被安排在相府之后,就坐在赵杰隔壁席位上的蓝衣青年。
“兄长身旁的那位蓝衣青年就不错。”她娇娇一笑。
凌容与轻扫一眼,干净纯粹的眉眼就漾起一道笑意。
可笑着笑着,他又抿直了薄唇,脸上温柔的表情立即被阴沉取代,眸子深幽望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