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容与一直都由周正与其他小太监伺候,倒也不曾觉得有哪里不妥。
可这东宫没有任何宫婢,盛欢平日梳头穿衣皆由如意一个伺候着。
凌容与原本觉得没宫婢不是什么大事,可当他见到如意动作虽算利落,但一个人伺候,终究比不过一群宫婢与嬷嬷来得快。
如意刚为盛欢换上一身金丝孔雀翎大袖宫服,此时还在打理她的长发。
整装好一切凌容与,本该坐在一旁静候,却大步来到盛欢身旁。
凌容与衣着一向简单,一袭宽袖精白锦袍,再以镶金托云龙纹玉带束紧劲腰,长发束冠,再搭上那张过人的姿容,便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就连随着盛欢入宫,已经见惯了太子的如意,屡屡见了他,亦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如意见到太子在太子妃身旁停了下来,忍不住低头掩嘴偷笑。
打从盛欢大婚之后,她越发觉得太子殿下与她家小姐简直就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姿容皆是世上无双。
两人站在一块,不止赏心悦目,更是让人看了心情都莫名的好了起来,说是天作之合也不为过。
俊男美女谁不爱看,如意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经过昨夜之后,如意已知晓太子与太子妃两人已尽释前嫌,心意相通,心里更是由衷的替她家小姐感到开心。
她家小姐从小吃了太多苦,她的养父盛老爷一心遮瞒甚至知情不告,她的亲生父亲永安侯更是令人发指。
所幸她家小姐的夫君当初虽然轻狂,现下却已待她温柔如水,说是捧在心尖上疼也不为过。
如意越看他们越觉得开心,面上笑容越盛。
“殿下?”盛欢见他拿起妆台前的画眉用的眉笔,微微一愣。
一旁的如意原本挽着发髻的一双手也跟着顿了顿。
主仆两人皆不约而同的看向太子。
“孤为你画眉。”话落,少年便弯下腰,温柔而仔细,神色认真的为她画起眉来。
盛欢一双黛眉如远山般,弯弯如淡如烟,煞是好看。
前世,两人相拥而醒后,他也总是带着她到铜镜前坐下,而后耐心地替她画眉。
两人亲密无间,郎情妾意,只羡鸳鸯不羡仙。
人无完人,纵始凌容与再如何厉害,一开始帮她画眉时,也是失败了很多次。
盛欢见到自己的眉被画得乱七八糟,心里却也不曾因而恼怒,只是撑不住的笑了起来,娇声软语的哄着他,要他别再学了。
凌容与被娇妻取笑了,倒也不觉有何不妥,只腼腆的笑了笑,一日一日地替她画眉。
如意见太子不过几笔,便将太子妃一双眉勾勒描摹得细致且漂亮,忍不住惊呼赞叹:“殿下的手真是太巧了,甚至画得比奴婢更好。”
凌容与低笑一声,看着盛欢,黑白分明的凤眸里带着几分戏谑之意,“欢欢也觉得孤的手巧么?”
今世他头一次为她画眉,手法便已炉火纯青,任谁也看不出太子殿下这是头一回为自己妻子画眉。
唯有盛欢知晓,这炉火纯青的背后,他曾付出多少。
仅是稍稍回想到前从,盛欢眼眶顷刻红了,如意还在替她挽发,她无法低下头去,只好飞快的敛下眼睫。
“巧。”她轻轻的应了声。
凌容与也不管如意就在一旁,随即单膝跪地,抬手拭去盛欢眼角溢出的泪意,轻声低哄:“可是孤太久没画,画得丑了?要不卸掉,让如意重画罢?”
他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又道:“如今你已是太子妃,身边不能就只有如意一个伺候,待会儿孤便和你一块到凤仪宫向母后请安,让母后拨几个心思单纯、手脚麻利的宫婢过来东宫,到时你再自己从中挑选几个顺眼的,留在身边伺候你。”
盛欢听见他要从皇后身边要人来伺候自己,连忙按住他的手,“如意一个人伺候我便够了,且不说殿下的东宫素来没有宫婢,就说我自己,我也不想这殿内有太多陌生宫婢。”
盛欢虽然不懂宫中之事,却也不喜欢自己夫君身旁多了其他女子,就算那些女子只是寻常宫婢。
她以前虽只是个小商女,却也曾与盛煊一块在茶楼饮茶时,听过说书先生说的一些宫里的事迹。
历朝历代,宫婢一步一步混成宠妃的也不少,她再如何单纯也不会无知到连这种事都不清楚。
在两世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这世上能让她毫不设防信任之人已不多,如意就是其中一个。
如意从小随伴着她,所以她信得过如意,换作其他宫婢,她无法信任。
她相信太子,可她不敢轻易挑战人性。
当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与将来,为了权利与名利,手段能有多腌臜,有她的亲生父亲永安侯做为前例,她还能不清楚人心究竟有多丑陋么?
就算再信任,她也不想赌。
凌容与玲珑心思,想得一直都比盛欢更为透彻,立刻就意会过来她这些话会为何。
他抬头看她,轻笑道:“好,太子妃说不要,那便不要,你说什么孤都依你。”
一旁如意,见太子对她家小姐说话这般软语温言,已经从一开始的诧异转为微笑与羡慕。
现下的太子殿下,与当初在盛宅面前,和宁大公子争风吃醋的模样判若两人。
如意在陪着自家小姐进宫前,如何也想不到,以前蛮横不讲理的太子,现下在她家小姐便前,竟会变这番模样。
盛欢见他眼角眉梢尽是温柔笑意,也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凌容与果然依他所言,说要陪着她一块到凤仪宫,就真陪着她去。
这请安的时辰终究是晚了,不过凌容与醒来时,就立刻派人到凤仪宫通报过此事,裴皇后也非不通情礼之人。
早在之前她就说过,只要太子能像寻常男子一般正常,就算太子妃不来给她请安那也成。
裴皇后的想法始终如初,所以听见太子妃会迟一点才过来,也不觉有何不妥。
只是当时沈贵妃就坐在一旁,听见来人禀报,说太子妃有事推迟,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兴灾乐祸。
“太子妃与太子不过大婚没多久,就这样不将皇后娘娘您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娘娘心善归心善,可您这般纵容太子妃,到头来可会让她爬在您头上的。”
沈贵妃昨日也承.宠一夜,但给皇后请安这件事,景成帝却从不允许她寻任何理由推迟。
皇后为后宫之主,沈贵妃身为妃子就该日日给她请安。
沈贵妃为此生气抗议过,可景成帝虽疼爱她,但更爱裴皇后,见她摆脸色,将人一冷就是好几个月。
这沈贵妃被冷了几个月,知道自己如何也比不过裴皇后,心中虽有气却再也不敢任意妄为。
当初景成帝纳沈贵妃进宫,的确是为了巩固势力,可早在近十年近,沈家早就换人做主,不再是沈贵妃的父亲,而是跟她自小就不合,明面上两人已素不往来的弟弟沈陆沈大将军。
沈大将军不止尽忠职守,丝毫不偏坦沈贵妃,更早在年前被他召回京,释下兵权转为禁军大统领。
这兵权又回到景成帝手中,对沈贵妃的宠爱可说日益减少。
这也是沈贵妃为何近日与牧夫人往来甚密的原因之一。
沈贵妃的母家已经不能依靠,她现下只能靠自己儿子了,可她的儿子三皇子却一心只想娶永安侯的外室女,简直要将她活活气死。
她必需尽快让凌朗与相府定下亲事,如此她的儿子将来才有底气与太子一较高下。
沈贵妃想起太子妃的身世,见裴皇后迟迟不应声,又笑盈盈道:“也是,这太子妃到底非从小生于侯门将相之家,规矩礼仪都还没学会,不是皇后娘娘纵容,而是她还需要好好教导一番,当真辛苦皇后娘娘了。”
沈贵妃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落在陪在盛欢前来凤仪宫的太子耳中。
凌容与原本带着餍足与笑意的眉眼登时冷了下来。
他来裴皇后的凤仪宫素来不需通报,没想到就因这份殊荣,让他听见沈贵妃在他母后面前,这番挑拨她们婆媳的感情。
盛欢迟了请安本就心中不安,如今听见沈贵妃这一席话,更是心头直跳,担心裴皇后会因此迁罪于自己。
然,就在凌容与打算上前时,仍立于厅外的两人便听见裴皇后不咸不淡道:
“沈贵妃放肆了,这太子妃是本宫乐意宠的,与她从小生长在哪无关,且早在她与太子大婚隔日,本宫就免了她日日前来凤仪宫请安,是太子妃一片孝心,坚持请安不可免,这件事本宫也早就与皇上提过,沈贵妃若不信可自己去问皇上。”
“有些事沈贵妃若是不清楚,谨言慎行便是,就算太子妃是小辈,沈贵妃亦不可如此于背后偏颇议论,随意造谣。”
裴皇后脸上带着笑,话也说的温温和和,可最后那一句却是让沈贵妃脸色一变。
“请皇后娘娘息怒,是臣妾口拙说错了话,臣妾万不敢在后宫随意造谣。”
沈贵妃连忙福身。
后宫造谣可重可轻,若真依裴皇后所言,请安一事景成帝早就知晓,那她方才所言确实不妥。
就在此时,凌容与携着盛欢,不急不徐步入厅内。
坐在主位上的裴皇后,见太子面色不虞,眉眼微动。
心知肚明沈贵妃方才那一番话,肯定都落在儿子耳中了。
沈贵妃见到太子夫妇,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此时裴皇后还没应声,她仍做福身姿态,此番狼狈身姿落在小辈眼中,可谓奇耻大辱。
尤其是她刚刚才在裴皇后面前挑拨一番,如今也不知那些话有无被太子夫妻俩听去。
她原意是想暗讽裴皇后,太子娶了个养在外头的十多年的女子当太子妃,山鸡终究难成凤凰,没想到到头来却反而将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沈贵妃此时起也不是,继续福身也不是,可说整个人都不好了。
裴皇后见她福身福得痛苦难耐,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精彩万分,不由得摆手失笑。
“罢了,既然孩子们来了,本宫就给沈贵妃留留脸面,只是,沈贵妃与其有空担心本宫的儿媳,不如多多担心三皇子,本宫听闻三皇子前几日劳师动众,挨家挨户的找着永安侯次女赵舒窈。”
“皇上为此龙颜大怒,罚了三皇子禁足,可本宫方才不久却听人来回报,说三皇子在沈贵妃来凤仪宫不久前,不顾禁足之令,打伤了宫门侍卫跑出了宫。”
沈贵妃闻言瞬间站直身,杏眼圆睁,指尖气得掐进掌心,生疼得厉害,才堪堪让自己憋下心中涌起怒意。
她来裴皇后宫中如今都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她儿子发生了这等大事,裴皇后其间却一字未提。
皇上口口声声说裴皇后贤良淑德,雍容大度,她真想叫皇上现在就来看看裴皇后的真面目为何!
此时沈贵妃也顾不得太子夫妻在场,匆匆福身告退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急忙离去。
“儿臣携太子妃前来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沈贵妃一离去,凌容与便带着盛欢上前请安。
裴皇后见到儿子与媳妇都来了,面上笑意浓厚,可目光却在瞥过盛欢比平时更显妩.媚的面上时,顿了下,神情严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盛欢:越咬越上瘾,q弹好吃,想多咬几口。
满身牙印的凌容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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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裴皇后沉默且严肃的看着盛欢半晌, 最后无奈的抚额,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额角。
她看向盛欢。
只见见盛欢眼下一片青, 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尾却尽显娇.媚勾.人的女人味, 一举一动虽与平时无异, 可娇.嫩的小脸如鲜嫩欲滴的蜜桃, 举手投足媚.态自来。
现下已近午时, 日头正盛, 盛欢脖子上却挽了条披帛, 将脖颈遮得扎扎实实。
一看就知道太子昨日又失了分寸,荒唐了一整夜,才会将人折腾成这般。
她还记得儿子大婚头一日,就将太子妃折腾得晕死过去,当时还唤了太医,可后来几日太子妃前来请安时, 也不见她有如此神态。
裴皇后身为六宫之主, 自然知晓女子承宠过后的神态, 检查完元帕的隔日,太子妃来给她请安时, 她便觉有种说不出的违合感,可元帕上的精|血却也是真, 便不做它想。
直到今日见到盛欢眉宇间, 透着不可言喻只可意会的娇.媚,裴皇后才知当时的违合感由何而来。
难不成太子大婚当晚,未与太子妃圆房?
那么新婚夜里急召太医, 岂非是太子行周公之礼到一半时,晕了过去,太子妃为了顾及太子颜面,才有那番说法?
裴皇后眼神登时微妙起来。
她是知晓自己儿子身子为何,当初她便觉奇怪,儿子身子分明不好,那时仍是狐裘、手炉不离身,居然能在闺阁之事上大展雄风。
裴皇后头疼的揉着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再看向太子,太子如今身形已不再似从前那般削瘦,精白锦袍依旧,却不再似以前那般宽松,反而将他挺拔的身形完全勾勒出来。
宽肩窄腰流畅优美,原本稍显单薄的胸-膛亦结实不少,已有着属于他这年纪的少年该有的健壮。
她与赵杰携手调养太子多年,都不见他身子转好,没想到大婚之后,太子的身子却是肉眼可见,日益渐好。
说盛欢是福星,那也不为过。
裴皇后眼眶微红,面上的神情由严肃转为柔和,“芳云,赶紧扶太子妃到一旁坐下。”
她一开始虽然有些气恼自己当初被骗,可裴皇后始终记得一件事,她这辈子就这求儿子是个正常人便好。
至于小夫妻俩之间的闺阁密事,与太子的不知分寸,她并不想插足其中。
当初自己是如何被已故的惠安太后盯着,如何被时时关注承宠与否,为何迟迟怀不上孩子等,这等苦头她都尝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裴皇后自然不愿闺蜜的女儿也步上自己后尘。
盛欢原本因皇后严肃的面色而高悬起的一颗心,在听见赐座之后,再次稳稳落回心头。
“母后偏心,怎么儿臣就没有赐座。”凌容与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那双好看的眉眼却是笑意难掩。
裴皇后似笑非笑的看了儿子一眼,“太子如今身子渐好便不知节制,本宫这是心疼本宫的儿媳妇,这累了一整晚,还得过来本宫这请安。”
盛欢听见皇后的话,整张小脸霎时酡红一片,羞耻得绣鞋里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皇后娘娘果然一眼就瞧出,他们昨日的颠鸾倒凤有多荒唐。
“阿清方才已进宫,稍后就到,”裴皇后明艳的脸庞笑意温柔,“太子且先回去,有些话太子在,本宫实在不方便说。”
凌容与眉心微蹙,心里实在不愿让盛欢与裴皇后独处,不是他担心他的母后会对盛欢做什么,就是怕盛欢一个人待在凤仪宫会觉得不自在。
裴皇后见儿子露出这等神情,不由得摇头失笑:“行罢,太子就待到阿清来到,到时太子妃的娘亲也在场,太子应当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