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意一把拽住他的手,细软的手掌和手指被包进他微粗糙的掌心里,傅清疏略微蹙眉:“干什么?”“傅清疏。”傅清疏抬起头,故意沉下脸,冷声说:“又开始没大没小了?前几天还没摔够,又想试试打不打得过我?”沈隽意暗自咬了下舌尖,在心里思忖了几遍,谨慎又小心地问他:“回了平洲,你会不会又让我滚?离实验室远点儿,别靠近你。”傅清疏抽出手,拍了拍小狼狗的脑袋,微勾了下嘴角说:“别胡闹就不会。”“胡闹指的是追你吗?”沈隽意一说,忽然想起了赵路给他分享的那个帖子,因为“外公”事件更为紧迫,他就把这件事放在脑后了,但不代表这件事就不存在。“喝汤吧。”傅清疏说完,收回手转身出了房门。沈隽意看着手里的汤,又别过头去看他的背影,修长清瘦的像是株带着积雪的青松,又像是随风而颤的竹。即便他从来没把傅清疏当成过老师,那他还是平城大学的教授,自己还是个学生,和他之间有着一道鸿沟。他当时兴师动众地追人,只是想要得到他。现在放在了心尖上,就开始生怕他受一点波折,沈隽意看着饭盒里的鱼汤,想,如果有一天我报了仇,去自首,又该怎么办。他没资格让傅清疏等他。----最后一天的采集工作量不大,稀稀朗朗的几个人不出半小时就采集完了,傅清疏抬头看了眼,沈隽意不知道又上哪儿去了。“李跃。”李跃这几天跟他们混的很熟了,又很好学,缠着沈隽意问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医学知识,还对基因感兴趣,傅清疏也教了他不少。他一听见喊就立刻小跑过来,嘴甜的问:“傅叔叔什么事啊?”傅清疏问他:“沈哥哥呢?”李跃伸手指了下后山,说“他去浇树啦,就在那边,需要我去帮你叫他吗?”傅清疏抬眸看了眼,没有人来采集了,便说:“你在这里看着,如果有人来采集就让他稍等一下,我过去看看。”李跃忙不迭点头,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说:“行,那你去吧!”傅清疏笑着摸摸他的头,摘掉手套和口罩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转身往后面走。沈隽意不在那儿,地上放着一个小桶,还有个葫芦切成两半做的水瓢。做什么都三心二意,水没浇人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傅清疏失笑着走过去看他种的什么树,早些时候就听他说种了棵树,还写了个牌儿,只不过一直没时间来看。他走近了一看,这棵树是当地独有的“爱情树”,长大了还会结果子,就叫“爱情果”,酸酸甜甜的,说是像爱情的味道。傅清疏嘴角的笑意始终未减,又垂眸看了眼他写的牌儿,不知道用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像是油漆,又不像,大概是某种颜料。牌儿上用黑色的字书写着三个字。清远意。清疏远隽意?傅清疏心尖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酸,忍不住伸出手描摹了下这三个张牙舞爪的字体,像极了他的人,狂妄又放肆,可偏偏不经意露出来的小脆弱能将他的心一击即中。傅清疏并起手指,点了点远字又收回来,弯下腰捡起水瓢帮他把水浇了,他们今天就走了,留下这棵可怜的爱情树枯死吗。想一出是一出。“喂,那个人快死了吧,怎么办啊?”“还能怎么办?请示一下老板把他埋了呗,总不能死在厂里让他臭吧。”“现在盯得紧,老板交代让最近别太大动静,但是那么多人都出问题了,活埋这也太他娘的残忍了,这缺德事儿谁干谁猝死。”傅清疏手指一顿,转过头看两个人并肩从不远处的树林里经过,拎着什么东西往林子深处走,那是……后山的方向?上次李跃说的后山有鬼,难道不是指的沈隽意?傅清疏没弄出太大动静,轻轻地将水瓢放在了桶里,屏住呼吸听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他们自愿来试药,死了就死了,跟咱们也没关系。”“得了吧,自什么愿,还不是用了钱买他们的命,要不是真的缺钱到一个地步了,谁他妈会拿命来试啊,好了还好说,不然就是生不如死,你看看那些alpha不alpha,omega不omega的怪物,整天陷在发情期里,还不如死了得了。”“行了,你小点儿声儿,再让人听见。”他们越走越远,声音再也听不见了傅清疏才回过神来,思绪飞快的整理他们刚才话里的重点。他们在的那个地方,有人试药,改变性征,那试的就是禁药?李跃说的后山有鬼,那些惨叫声,应该就是那些试药人发出来的?傅清疏不自觉地攥了下手指,这要是让沈隽意知道了,非得现在就跑去拆了他们的工厂不可,这么一想他忽然反应过来。沈隽意呢?“沈隽意!”傅清疏平白有些心慌,沈隽意虽然能打,可对方既然是制禁药的作坊那就一定是有各种关卡防备,他怎么打得过。“哎?”傅清疏一回头,看见沈隽意的笑脸,陡然松了口气,心脏从悬着又狠狠落在地上,拧眉问他:“你去哪儿了!”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要开始夫夫探险,沈狗强势护妻(我终于也能护个短了,猛狗落泪。)第四十七章 意味深长(一更)沈隽意微愣了下, 笑说:“怎么啦?”傅清疏嗓子眼儿噎着一口气, 脸色沉的可怕,攥着的手微微发颤,冷声问他:“你没事吧?”“没事啊……”沈隽意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伸手碰了下他的嘴角,软声说:“生气啦?我看这牌儿有点松了, 找个榔头来敲敲。”傅清疏看他手上果然拎着一个榔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气也消了,“敲吧。”沈隽意一把拉住他,低声说:“你刚刚来找我啊?看你有点紧张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没什么事。”傅清疏别过眼, 掩饰掉眼底的担忧,尽量放平语气说:“还有最后三个小时的采集就回去了,你弄完就过来吧。”“哦。”沈隽意转过身敲木牌, 叮叮咚咚的像是敲在心脏上似的, 傅清疏轻吸了口气,在心里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如果说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制住他不冲动, 不说的话……傅清疏转过身,轻声问他:“沈隽意,你听不听我的话?”沈隽意手一停,险些敲在手背上,转过头来看他, 吊儿郎当地笑:“看情况。”“不是那种意思。”傅清疏习惯了他的黄腔,先把这条排除了,尽量明摆地说:“关于禁药的事,如果我让你别冲动,你能听我的吗?”“别跟我说你又想用药啊。”沈隽意一扔榔头,走过来脸色难看的要吃人,傅清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刚才那两个男人又回来了。“不是,老大怎么想的啊?人都这样了他还留着?”“咱们只管跑腿儿,那些事轮得到咱们插手?你可真是当着芝麻官儿操着皇帝的心。”“我可说过了,你要……”沈隽意一开口就被傅清疏一把捂住嘴蹲了下去,细软的掌心贴着鼻尖和嘴唇,顿时愣了。“别说话。”傅清疏以气声提醒,结果旁边没人说话,他回过头,看见沈隽意眼神沉沉地盯着自己,呼吸陡然乱了一拍,“怎么了?”沈隽意被捂着口鼻,呼吸闷在掌心里,像是具象起来,顶撞他的掌心。沈隽意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的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嘴,另一只手拽着他的手臂小心躲藏,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他忍不住伸出舌尖碰了他的掌心一下。“沈隽意,老实点儿。”傅清疏微微蹙眉,感觉他忽然眼睛一弯,倏地收回手低声说:“别胡闹。”沈隽意抓住他的手腕拽回去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凑唇过去轻咬了一口,“没有胡闹,你手上有东西。”“我看是你又欠揍。”傅清疏攥着他的手腕无比想揍他,但是现在环境不允许,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听话,别闹。”沈隽意跟他蹲在“爱情树”旁边的矮木丛里,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傅清疏的手上,那双手的骨节单薄没有茧子,是个只拿粉笔的手。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个人会打架,还那么凶。“傅清疏。”“别闹,仔细听。”沈隽意根本没听见刚才两个人说的是什么,因为没听过前情提要,又隐晦,所以并没听懂,经他一提醒才凝神听起来。“听说是卖到地下交易市场,这种时时刻刻都处在发情期,一碰就喷的,有的是人喜欢玩儿。”“啧,真他妈变态,不过我也想玩玩儿,应该很爽吧。”沈隽意一惊,下意识就去看傅清疏,他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地给他讲梁文文和华翰,还在房间里装模作样地看关于基因的讲座,就是为了潜移默化的告诉傅清疏,正常的omega是不会像傅正青那样的。他没敢直说,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按照傅清疏这种绝对冷静自持的人,想影响他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他最近好像不是很排斥自己了,应该是有些稍稍敞开内心了,这会突然让他听见这个,没事儿吧。沈隽意有些担忧,“傅教授,你还好吗?”傅清疏听得入神,一时没会过意,“什么?”沈隽意见他没那么大反应,也没打算戳破,就说:“没什么,听他们继续说。”“行了你,不过其实这种事我总觉得不妥,咱们生产这个药虽然查的严,但背地里咱们有人罩着,偷着买卖也没什么事儿,何况境外交易,但试药和卖人,这是明摆着的犯法啊。”“管他呢,出了事儿反正找不到咱们头上。”沈隽意心神一震,试药?禁药?他一直在找沈开云的制药工厂和犯罪证据,没想到竟然是在霍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早就是基因研究院的院长,几乎是这个领域的巅峰,竟然还不满足!傅清疏感觉到掌下的人在发抖,侧头一看沈隽意牙齿咬得死紧,声音像是被切割了数万次一般字字带血。“他竟然还在找人试药!”----“老公,你看什么呢?”沈遥端着托盘上楼,看见蒋祺站在拐角处看一张貌神全离的全家福,笑问他:“该不会是这张照片里藏了什么宝藏吧。”蒋祺从照片上收回视线,顺手从妻子手上接过托盘,扶着她的腰一起上楼,“肚子这么大了还拿东西,怎么不叫我?”沈遥搭着他的手臂,笑说:“我又不是不能动了,端两杯茶罢了。”蒋祺“嗯”了声,低声说:“爸爸还在楼上么?”沈遥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回过头看了眼墙上的全家福,有些落寞地说:“每年到这个时候,他就很难过,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也不见人。”蒋祺拦着他的腰,没说话。沈遥又说:“阿意呢,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蒋祺垂了下眼,摇头,却在心里想着,看情况吧,如果他跟傅清疏能发现工厂的事,暂时就回不来了。上次他听说沈隽意不追傅清疏了,就立刻赶去平洲,装作无意的给他透露了傅清疏因为父亲的影响才变成那样,又指引他去找乔雁确认。一旦他确认了傅清疏是omega,又有那么大的阴影,按照他的脾气,这辈子就算是死,沈隽意都不可能放开他了。正巧老铂西出了车祸,他有了正大光明的机会去霍城,特地在柳林说自己的车坏了,对他进行下一阶段的暗示。老铂西那边进行的也很顺利,让他知道了沈烟的存在,不出意外一定会顺藤摸瓜查到沈隽意,再接着查到沈开云。他暗地里计划了这么多年,隐忍不发、借刀杀人,一切都系在他们的身上。沈遥见他出神,连声喊了好几遍才将他拉回神,“你想什么呢?”蒋祺笑了下,说:“没事,我去给爸爸送茶吧,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快生了就别上楼下楼的,肚子这么大又看不见楼梯,回头摔着我多心疼。”沈遥脸颊微红的笑:“肉麻,哪有那么容易就摔了。”蒋祺故作微愠道:“不听老公话了?”沈遥忙拍拍他的手,笑说:“听听听,你呀就是大惊小怪,跟阿意一样,把我当成个纸糊的,风一吹就会坏似的。”蒋祺摸摸她的脸,微微勾了勾嘴角,见她转过身,忽然又叫住她:“阿遥。”沈遥转过身:“怎么了?”蒋祺闭了闭眼,脸上一闪而逝的痛苦和纠结,压低了声音问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沈遥微愣,旋即笑了:“你怎么会骗我,你从来没骗过我。”蒋祺走近她,抓住她的手臂,迫切地追问:“假如,假如我骗你呢?你会不会恨我,不能原谅我?”沈遥不懂他的意思,“你骗我什么了?你已经结过婚了吗?还是……”蒋祺沉默不语,半晌低头亲了亲妻子的脸颊,说:“都不是,去休息吧。”沈遥还想追问,被蒋祺拍了下肩膀,低声补了句:“别多想,我只是怕我以后做错事,你要离开我。”沈遥半僵着的表情一下子化开,笑着回抱了他一下,“不会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我都不会不要你的。”蒋祺埋进她的颈窝,低低“嗯”了一声。----“沈隽意,你想不想去看看?”沈隽意沉默了下,他不是想去,他是必须去,但是既然是地下制药工厂,就一定很危险,里头指不定有多少穷凶极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