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似乎怕李锦昶改变主意,膝行上前,轻轻握住了李锦昶的衣袍下摆。
“父王,皇兄是太孙,是储君,是一国之体面,不能打。”
他几乎是恳求般地说着。
“不能打皇兄。”
李宿就是他心中的信仰,是他这么多年一直追随的长者,是他在宫里挣扎下去的信念。
他一直忍着,等着,幻想着李宿登基那一日,他就能重新活出个人样。
但此刻,李锦昶要欺辱他的信仰。
不行,他不允许,也不接受。
李宿真的没想到,他今日说了这么多话,李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现在,为了维护他,甘愿去求李锦昶。
当年他被李端扒光了衣服扔在宫道上,他回来都没求过这个父王,现在却低下了头。
李宿只觉得心绪激烈翻涌,他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也一片赤红。
“李宴,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他几乎是哽咽地道。
每一个字都含着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怨恨和血泪。
李锦昶不让他们继续“兄弟情深”,他一把甩开二儿子李宴,只低头看着李宿。
“来人,”李锦昶快意地道,“把宴皇孙请出去,用刑。”
他话音落下,一队御林军便直入勤政斋,直接把跪在地上的李宴架了起来。
李宿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什么父慈子孝,他径自起身,一把握住李宴的手:“大胆,谁敢动他?”
李锦昶看着他,心中快意更胜:“宿儿,你这是要造反?”
储君面前动手,实为大不敬,说一句造反再合适不过。
李宿根本不理他,还要去拉李宴的手,李宴却一把挥开李宿:“皇兄,臣弟之错,便让臣弟领罚。”
他抬起头,一如平日那般平静,甚至有些哀求地看向李宿。
今日他不挨打,明日李锦昶就会拿各种由头刁难他们兄弟,他自己早已习惯,但兄长却不能任由人欺辱。
李宿看着李宴的目光,突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这才发现,一直被他拐弯抹角护在身后的弟弟,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
虽然他依旧面容青涩,满身稚气,可他却一身孤勇,毫无瑟缩和胆怯。
李宿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松开了手。
这一刻,腥甜的血就在他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李宴便这么被拖了下去。
李宿仿佛整个人都呆滞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锦昶轻笑出声。
“宿儿,”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一下李宿的肩膀,“咱们一起去观责如何?”
李宿背对着他,没有应声。
李锦昶如同斗赢了的孔雀,满面春风,招摇过市,还招呼着三位朝臣,跟随他一起去观责。
“自己儿子,孤怎可能不心疼?”李锦昶的声音传来,“孤会让他们轻点打的,意思意思便是。”
随之而来的,是朝臣的恭维声。
李宿一人站在空寂的勤政斋中,他紧紧攥着手,几乎要把手心掐出血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避让释怀永远都只能被人欺凌,只要他一日担着儿子的身份,一日无法摆脱被李锦昶控制。
今日他可以动李宴,明日就是姚珍珠,是他身边其他人。
他若一直是皇孙,一直不能登上至高宝座,那便永无宁日。
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李宿轻咳一声,一口血喷薄而出,如同泪一般挂在唇角。
腥甜的血就在唇边,心里痛恨却依旧无法克制。
他恨李锦昶,更恨自己。
什么自有翱翔,什么天高皇帝远,什么归园田居,都是一无用处的幻想。
他不能输。
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