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宿这一番话,说得漂亮至极。
他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在被刺杀的危险景况下保护好祭品,以致祭品损毁,无法行祭祖一事。
他匆忙回宫,最重要是禀报有人对大褚宗室不利,肆意刺杀皇孙又故意损毁祭品,一看便对皇室心存怨恨。
冒雨回宫,为的就是告知李锦昶此事,让他好做准备,早早防备危险。
如此,倒是个全心全意都为父王,都为大褚的好皇孙。
李锦昶如此听完,却依旧板着脸,眼中的冰冷清晰可见。
一时间,勤政殿安静至极。
杨连跟王兆守在李锦昶身后,看着他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朱笔,然后便顺了顺衣袖之上的褶皱。
他做这一切都很慢,很稳,似乎对一切都有着无限的耐心。
待到他抚平袖子,直起腰背看向李宿,眼神中的寒意更胜。
“李宿,你可知错?”
李宿爬跪在殿中,身姿却不塌,他道:“儿臣自制未护好祭品,儿臣知错。”
李锦昶冷笑出声:“好,你倒是沉稳,事到临头还敢狡辩?”
李宿沉声应:“儿子不知父王所言为何。”
“你不知?”李锦昶声音仿佛带着冰渣,“你难道能不知祭品中都有何物?不知此行是为父皇康健祈福?不知是为大褚江山?你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甚至不小心损毁祭品,却把罪责推给不知哪里来的刺客?”
“你可真是厉害。”
李宿腰弯得更低:“刺客为真,其刺杀儿臣,损坏祭品亦为真。”
“儿臣从不妄言。”
“好,好,好,”李锦昶气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你可真是孤的好儿子。”
李宿只得道:“儿子不敢,若能让父王消气,儿子但凭父王责罚。”
李锦昶眼眸微闪。
等了这么多年,他就等这一句。
他大手一挥,刚好说话,跪在李宿身后的李宴突然开口:“父王,此事不怨皇兄,全是儿臣之过。”
————
李宿猛地直起身,回头看向依旧趴伏在地的弟弟。
李宴比他瘦很多,个子也略矮一些,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看似柔弱可怜,可嘴里说出的话却无比坚定。
嘭,嘭,嘭。
李宴连着磕了三个头:“父王,一切皆是儿臣之过,不关皇兄的事。”
李宿的手终于抖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一刻,他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惧。
“李宴!休得胡言!”李宿低声怒斥。
然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李锦昶气极反笑的声音:“很好,很好,你们可真是兄弟情深。”
“是不是一个个都在心里骂孤,为父不慈?”
李宿的腰渐渐弯了回去。
“父王,息怒。”他一字一顿地道。
“你让孤息怒?”
李锦昶霍然起身,长袖一挥,桌案上的奏折翻飞而起,瞬间散落一地。
“你好大的胆子!”
殿中众人顿时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李锦昶一脚踩在洁白工整的奏折上,绕过宽阔桌案,一步一步来到李宿面前。
他站在两个儿子面前,居高临下,仿佛俯视众生的神灵。
这一刻,隐忍多年的怨恨终于从他心底爆发。
“你是父皇亲封的太孙,”李锦昶几乎是咬牙切齿,“是孤的嫡子,孤怎么也要看在父皇之慈,不对你严加管教。”
“但是……”
李锦昶的目光往后挪,一寸一寸,挪到了李宴身上。
“但宴儿既说是他的错,孤却不能不罚。”
他如此说的时候,毫不顾忌在场的几位朝臣,甚至还看了一眼杨彦之:“杨爱卿,依你所见,当如何责罚?”
杨彦之微直起身:“殿下……”
他犹豫再三,道:“此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若真是意外,不如便让宴皇孙闭门思过一月,以儆效尤便是,可好?”
杨彦之今日跟高敬入宫同李锦昶商议政事,两人谁都不知会有这么一场戏,然听李锦昶所言,却也知道他是要惩戒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