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个矜傲英俊的男子,用那般的眼神看着一个女子,带着毫不避讳的柔情和爱意,就算那女子是天仙,怕是也经不住。
林涵翻了下眼皮。
她突地想起,她那堂姐,可不就是被人传成天仙了吗。
可她看着她的相貌,也不过尔尔。
那顾粲在旁人的面前,竟是都毫不避讳对她的喜爱,倒像是被下了什么蛊一样。
林夙坐定后,陈氏携着林衍来此。
今日林纨归宁,林夙在嘉轩堂办了家宴,林衍便是再不愿过来,也得强撑着精神来此。
林纨瞧着,林衍两颊微凹,颧骨轻凸,看着精神不济。
一看便是纵情声色良久,被损耗了身子骨。
林衍的长子林奕也到了此处。
每人的交椅前都放了红木高几,上面开始摆置酒菜,一堂的人当着林夙的面,都装做一团和气。
林纨本以为,这顿饭,众人可以相安无事的度过,可谁知,她刚开始拾筷,林涵却突然故作关切地问向她:“一月多未见,堂姐的身子如何?”
林家向来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一说。
林涵这突然开口问她,也不算失仪。
林夙希望家中宁静,子孙和睦,林纨心中念及着祖父,语气还算和煦地与林涵假意地寒暄:“我身子很好,堂妹惦记了。”
她心中自是清楚,林涵一问她身子,便没安什么好心。
果然,林涵话锋一转,又问向了顾粲:“对了姐夫,你和我堂姐什么时候要孩子啊?若是我有了个小外甥,祖父和继祖母定会很高兴的。”
顾粲听见孩子二字,面色未变。
他本不想与林涵多言半个字,但念及着林夙在场,还是淡淡回道:“此事是顾某家事,二小姐不应过问。”
这句话,将林涵生生噎住了。
他语气平静,却明明白白地指出,她在多管闲事,要不要孩子是他同林纨自己的事,旁人不应过问。
林夙轻咳了一声,语气沉肃:“这是在堂上,怎能问这些女子内帷之事?”
陈氏却言:“父亲,涵儿也是关切她堂姐的身子。你也知道,翁主她身子不好。涵儿她性子直,怕她堂姐怀了身子后会有损寿元,这才问了这一嘴。”
林夙刚要冷声呵斥陈氏住嘴,但听她讲完,心中也觉,这席话也却然如此。
林纨的身子太差,若要怀孕,怕是会损耗根本。
陈氏见林夙凝眉不语,想要继续用话去攻伐林纨的心,便又接着对顾粲道:“世子,你既娶了我这侄女,那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就不应说两家话,我同涵儿一样,说话直,你别介怀。唉,若你真是心疼纨纨,就不应该让她去替你生孩子。”
话说到这儿,林纨已经捏紧了软帕。
顾粲觉察出她的异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陈氏接着道:“这纨纨是你的正妻,未来是王妃,若你纳了妾室,那些妾室也只是贱奴,那些个妾室的孩子也都是嫡母的孩子。养在纨纨的名下,那便都是嫡子嫡女,你也不愁后继无人,纨纨的身子也能保无虞。”
林纨再也耐不住,冷笑了一声,对陈氏问道:“若真按婶母所言,那我二叔那些妾室的孩子,婶母怎么不养到你的名下,当成自己的孩子养?我那些庶出的弟妹们将来婚配时,便都是侯府的嫡子嫡女,说出去也好听。”
林衍神色一直恹恹,一听这话,双眼一亮,看向了陈氏。
陈氏立即悻悻噤声。
林夙这时却看向了顾粲:“若要纨纨真的不宜生养,子烨你会怎么做?”
顾粲将来会承顾焉的王位,会是个王爷。
他是顾焉的独子,是顾家唯一的血脉。
王爷有几个侧妃和侍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虽将林纨嫁予了顾粲,但却不能让如他这般的男子,只忠于林纨一人。
陈氏和林涵听后,面露得色,静等着顾粲回复。
顾粲看着林纨微微垂首,神色不明,握她手的力道紧了几分。
林纨清楚,这是陈氏和林涵故意下绊,想要用妾这个字眼儿来恶心她。
前世的她便想过这个问题。
依她的身子,若要平安诞下子嗣,还不损伤身体,几率极小。
但前世的她不怕死,今世的她也如前世那般。
若她和顾粲真有了孩子,她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将她和他的孩子生下来。
但顾粲是怎么想的呢?
林纨颦眉,等着他的回话。
他启唇,声音笃定,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我顾粲只认她一个妻子,成婚前,我曾向纨纨承诺过,绝不会纳妾。至于孩子的事,还请祖父放心,若是我命中无子,那我便不会强求。”
林涵听到他淡然的语气,心中一急:“若要我堂姐真的生不了孩子呢?”
林纨想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抽走,却反被他握得更紧。
林涵注意到他二人的动作,眉目含笑。
她已在心中认定,他夫妻二人已经生了龃龉。
“我只要她一人,便足矣。”
这话出口,满座的人皆是一惊,都觉一个男子,不能将个女人太过放在心上。
就算是再有才华,身份再高,若一个男子是个情种,那可真真会被世人所耻。
顾粲却不以为意。
这些世俗之事,他一如前世,并不在意。
权势也好,声名也罢,他全然都不在乎。
今世他好好的活在这世间,都是为了林纨。
若要林纨不在,他也便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孩子怎能和她比?
谁也不能代替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这顿家宴下来,林纨只觉身心俱疲。
陈氏和林涵的话,犹如一根芒刺,扎在了她的心中。
本想着这番归宁是来整治陈氏,却没成想,自己倒是落了个心绪纷杂。
她重生后,很少会因着这对母女而感到憋闷。
顾粲的那番话,却给了她勇气。
他肯在这些人的面前,毫不迟疑地说,他只要她一人便够了。
那她身为他的妻子,也不能胆怯懦弱了。
林纨微微侧身,示意她要同顾粲讲耳语。
顾粲凑近她身侧,林纨在他耳侧,声音低柔却不失坚定:“你放心,我的身子还没那般差,都是她们危言耸听,我肯定能平安为你生下儿女,将他们好好养大。别人都有孩子,你不能没有,我不会让你没有孩子的。”
顾粲听着林纨柔柔的曼声软语,心中一暖。
她没跟他抱怨或事吐诉她的委屈,反倒是安慰他,怕他受了委屈。
林涵看着对面的夫妻二人竟是在悄悄地咬耳朵,丝毫没被她和陈氏离间,那顾粲唇畔的笑意也是愈深。
她搅着帕子,心中愈发气恼。
下人们开始往下撤酒菜,林衍携着林奕先走一步。
宋氏也在林夙身侧,低声地劝着,让他对儿孙之事放宽心绪。
陈氏和林涵彼此对视,互相用眼神交流着。
林纨却完全都未在意周遭的喧嚣,她突地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在生子之前,还少了些什么。
她微咬银牙,又凑近了顾粲几分。
顾粲竟是发现,妻子的面颊突地泛起了绯红。
只听见,林纨在他耳侧用极小的声音低语道:“今晚回府后,我同你行周公之礼。”
作者有话要说:顾憨憨:媳妇太实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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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阴鸷
林纨看似柔弱, 但到底是个军家女,与他讲话竟是如此的耿直,像是把自己的心腹剥开一样, 不留任何余地。
而他,却只能选择对她隐瞒很多事。
宋氏见林纨面色酡红, 关切地问道:“纨纨这是中了暑热吗?”
顾粲和林纨的谈话被打断,忙各自调整了坐姿,正了正神色。
林纨回道:“是有些中暑热了,歇歇便好, 劳祖母惦记。”
林涵一听林纨又中了暑热,嗤笑了一声。
这时。
顾粲携的小厮突然至堂,他走到他坐的交椅旁, 小声与他嘀咕了些什么。
小厮讲完后, 顾粲起身行礼,向林夙告罪。
今日是他休沐之日,但既是景帝的急令,他便得动身奔走。
林夙自是让他以公事为重,“那便让纨纨再侯府待上几个时辰, 傍晚本侯再差人将她送回去。”
顾粲回道:“多谢祖父体恤,若是忙完差事还能得空, 我会亲自接纨纨回去。”
林夙颔首,只当是顾粲真的挂念林纨。
但林纨却觉得,顾粲是怕她会得了林夙的应允,在府中直接住个几日。
若要那样, 今夜她主动提起的周公之礼,便不作数了。
其实她现在,便有些后悔, 自己同他说了那句话。
林纨怀着小心思,亲自将顾粲送到了侯府门口,见到他常乘的豻溟轩车旁,站着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
那二男,一个生得肤色白皙,一个则生得面黑如铁。
偏生那面容白皙的男子穿了身素白的裾衣,而那貌黑的男子又穿了件墨衣。
他二人面色又都冷肃至极,不怒自威。
竟是透着一股阴气。
那二男看见顾粲,皆都恭敬行礼。
待顾粲乘上轩车后,林纨站在府门处,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这才突地识出了那二男子的身份。
那二人应是他身侧管召捕之事的左右二监。
这一黑一白的,面色又总是阴着的,倒不像是凡间廷尉的两名属官,反倒是像地府阎罗的两名手下——专索人魂魄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这字眼在心中一经冒出,林纨在夏日里,竟是打了寒颤。
她暗觉,顾粲一直被人阎罗阎罗的唤,怕是也与他身侧的左右二监脱不了干系。
回嘉轩堂后。
众人皆散,陈氏似是要避着林纨似得,携着林涵回棠梨苑去了。
林纨没在顾粲那儿得到允许,能在侯府小住,适才又一股脑热,主动提起晚上要同他行周公之礼。
今日这归宁,只能算是见了见祖父和亲人,毫无任何进展。
顾粲曾对她说过,让她放宽心绪,陈氏的事情,他会帮她解决。
但这到底是林家的家事。
顾粲又诸事缠身,林纨不想让他再烦心她的家事,还是想着自己去解决。
而且究其根源,前世顾焉若是不叛,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林纨这一月中,总会无意提起他父亲顾焉的事。
虽然知道,他二人的关系并不大好,但他们毕竟是父子关系,顾粲又是他唯一的儿子。
顾粲还是阻止那场叛变的关键人物。
而顾粲听她讲起顾焉时,神色总是淡淡的,没有不耐。
但林纨知道,他还是不愿听她提起他父亲。
林夙年纪大了,看似矍铄,但到了夏日,人便容易疲倦,便去偏厅小憩去了。
林纨继续坐在堂处,与宋氏讲着话。
因着经历了前世的事,林纨对许多事总是操心过甚,惦记着林夙的身体,又记挂着整个林家的安慰。
自觉凭一己之力,能做的事情太少。
宋氏却以为是天气炎热,林纨的心绪变得有些浮躁,这才与她叮嘱这么多,“纨纨放心,我定会将你祖父的身子照理好的。”
林纨看着修养甚高的继祖母,环顾了四周,将多余的下人挥退后,回道:“祖母可有想过,揽下府中这内事之权?”
宋氏无奈,笑着回道:“一直都是你婶母理事,我怎会去夺这管事之权。而且,整个侯府中,住的几乎都是你二叔的妾室和儿女们。我身为她们的继祖母,手也不便伸到那处去,还是由你婶母管着方便。”
林纨微作沉吟,宋氏说的,并无道理。
因着林衍妾室过多的缘故,宋氏还是继室,是由妾转正,并不便取代陈氏的管事之权。
林纨还有一个人选,只是那人若要用,她心中却有道过不去的坎儿。
说到林衍的那些妾室,林纨多问了宋氏一嘴:“我二叔那些个妾室,近来可还安生?”
宋氏轻叹了口气:“唉,这之前,一直是那七姨娘柳氏最受宠爱,可是近来,你那二叔又在侯府外养了个外室。你祖父知道后,这几日在心中一直闷着股火呢。”
又养了个外室。
林纨眸色一变,悄悄捏紧了手中的香帕。
林衍胎里不足,体质弱。而且腿脚一到阴天下雨,会犯些毛病,他不能习武,自是不能如林夙和林毓一般,驰骋疆场。
他武也不行,文也不行,还是个纨绔子。
这样的人,怎么能承这平远侯的爵位?
宋氏见林纨又是一副忧虑模样,忙劝道:“纨纨啊,祖母劝你一句,你这叫杞人忧天。你身子不好,心思可不能太重,好好将养着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林纨道了声:“嗯,祖母说的对。”
心中却觉,她是重生的人,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
而宋氏,她毕竟只是个内宅女子,看不了太长远。
待天色将暮时,顾粲的公事并未忙完,但他却差了专人来接林纨回府。
林纨不欲让林夙和宋氏再送,从嘉轩堂拜别两位尊长后,便携着香芸和香见往府门处走去。
至福禄石雕影壁时,有人唤住了她——
“堂姐留步。”
林纨顿住脚步后,回身一看,见是林涵。
她不欲与林涵多言,但碍着二人毕竟是姐妹,还是回道:“堂妹还有何事?”
林涵走近了她几步,神色谦卑,并无往日的张狂。
林纨心中生了疑。
林涵声音也是谦逊:“堂姐,我有话想同你说,外人在旁不方便,你离我近一些好吗?”
周遭是她的丫鬟和小厮,林纨量林涵也不敢做出什么逾矩事来,她倒是想听听,她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讲?
林纨走近了一身石榴红的林涵,在二人之间只剩几步之遥时,林涵竟是眸色一戾,伸手朝她的方向打了一巴掌。
众人见状,忙冲上前去制住了林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