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粲俯身,在她耳侧小声道:“依景帝之诏,审东宫。”
☆、033:哄夫
因着顾粲所讲是朝中之事, 林纨听后,也是压低着声音,极小声地问道:“东宫?”
顾粲颔首。
林纨听后, 轻摇了几下纨扇。
霎时起了阵小风。
顾粲自打入了府中,眼神就没离过她的身上, 只见她衣袂轻起,登时有香风拂过他的面上。
林纨摆了摆手,挥退了身侧立侍的一众下人。
他们在这处候着,她与顾粲讲话不大方便。
按说廷尉这一职, 可依诏审重臣和王侯,但是审储君,却是前朝都未有过的事。
既是审储君, 那必定是太子有犯上之疑。
见林纨思忖不语, 顾粲牵住了她的手,走到她身侧后,在她耳畔解释道:“前阵子太子随皇上至太庙祭祀,但是宫里的尚衣,竟是一时糊涂, 搞错了服制。按说皇上和太子都应佩戴冕冠,皇上戴的冕应有十二旒。而皇太子戴的冕, 按制,应有九旒。但那日祭祀时,太子戴的冕,却是十一旒。”
林纨听到这处, 不解地问:“十一旒?那尚衣也算是个大的女官,怎会搞错这种事情?太子怎么也糊涂了,戴冕之前, 竟也没觉出异常来?”
顾粲想起适才与太子的对话,眉目略凝,又道:“祭祀的冕冠与平日上朝戴的冕有所不同,祭祀的冕并不常戴,所以太子没能留心,也如常理。但是皇上一向疑心重,难免会怀疑太子是否是有僭越之心。”
再加上,景帝早便想威慑一下皇后和她的母家郑家。
景帝并不相信,他那个懦弱平庸的儿子会做出这种显眼的忤逆之为,但他想趁此时机,探得太子的真实心思,同时灭灭他同皇后的威风。
郑皇后性情强势,太子上官弘一直活在皇后的安排下,若是离了皇后,自己便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太子锦衣玉食惯了,这冷不丁被左右二平“请”到廷尉所这种污秽地界,顿时便慌了阵脚。
他先是拿储君的身份要压顾粲一头,威胁了番顾粲,让他念及着他储君的身份。
但顾粲态度强硬,言他这是奉诏行事,太子的态度顿时便软了下来,强硬的储君之风尽失。
他又开始向顾粲求情,说他是被冤枉的,他是被人暗中恶意构陷的。
顾粲听后,微挑起一眉。
确实有人在暗地害他,害他的人就在他的眼前。
太子却忽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微睁圆眼,怒振广袖,对顾粲道:“孤知道是谁了,定是淑妃和他的那个贱种上官睿害的孤,那尚衣已经畏罪自杀,查不出什么证据了,但此事定是他mǔ_zǐ 二人在背后动的手!”
景帝只是让顾粲去唬一唬太子,顾粲却要借着景帝之命,再问太子一些别的事情。
顾粲又问:“太子殿下可有私豢暗卫?”
太子听后,只觉自己的父亲当真是有双利眼,什么都瞒不住他,便支支吾吾地招了。
他想让顾粲复命时,替他求求情,便又道:“顾廷尉,孤的妹妹不懂事,曾在你成婚之日求孤调过那些人。孤和母后一向纵着她,她要人,孤没多想就给她了。后来孤才听闻,她是要去扰你的婚事。这样,若是顾廷尉能在父皇面前讲出实情......最好再帮孤美言几句,孤定会约束好自己的妹妹,让她不再去生是非。”
——“子烨,你怎么了?”
林纨柔柔的话儿将顾粲拉回了现实中。
顾粲冲她摇首。
林纨见他眉目深锁,面容沉重,还以为是自己多问了。
毕竟顾粲一向忙碌,若是回府,妻子仍同他谈这些公事,难免会觉得烦躁。
林纨刚想换个话茬,耳畔却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喵~”
是猫儿的叫声。
林纨寻着声音看去,惊喜地发现,有只雪白的幼猫,正用四爪挠地,往她的脚边跑来。
府院若是大些,难免会招些野猫。
但平远侯府有专门的下人,去府中各处将那些野猫抓走,赶出府去,所以她在府里很少见到野猫。
因着她总生病,也不方便豢养宠物,她倒是听闻,林纨那些妾室中,常有养鹦哥儿和猫狗的。
元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刚要将那白猫抱起扔到府外去,却见林纨俯身,将那小野猫抱到了怀里。
顾粲接过了她递与他的纨扇,神色却是微微一变。
元吉忙走到二人身前,连连认罪道:“是小的办事不利,府墙有个洞忘堵了,竟是让这野猫钻了进来,小的这就把它赶走。”
说着,元吉便伸出了胖手,等着林纨将那猫儿递与他。
林纨却将那幼猫举了起来。
它雪白的肚皮蹭了脏灰,林纨的面上却是欣喜,她对元吉道:“我瞧着它挺乖巧的,不如就将它养在府里,由我来照看。”
元吉一怔:“这……”
顾粲趁林纨不察,冷睨了他一眼。
元吉自以为会意,又对林纨道:“世子妃,这猫是外面进来的,怕是野性难驯,若是抓伤您可就犯不上了。您若是喜欢这些玩物,小的出府给您寻些金贵的玩宠,它们可要比这小畜生得好看多了。”
元吉觉得自己的话并无错处,可谁知,顾粲竟是又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比适才的还要冷上几分。
元吉也不知自己到底讲错了什么。
林纨将那野猫抱在了怀中。
它倒是乖觉,老老实实地便缩在了她的怀里,似是已经找准了主人。
顾粲低首,看着那猫竟是缩在了林纨的胸-前。
他眸色一觑,只觉她怀中的猫儿,是在同他挑衅。
林纨只顾逗弄怀中的猫儿,竟是不觉顾粲已经转身离去,徒留地上的细沙随轻风打旋。
是夜。
林纨派人寻了笸箩,还让下人放了锦垫,将那幼猫安置在其中。
她想起,今夜用食时,顾粲比平日寡言了不少。
不过他素来这样,话并不多。
林纨没有多想,全当是顾粲因着劳碌,有些疲惫,这才寡言。
她拿绣球逗猫逗得正欢时,香芸走到她身侧,对她道:“翁主,元吉管事过来了。”
林纨将猫儿递与了香芸,去屋外寻元吉。
元吉一脸难色,对她开口道:“世子妃有所不知,世子身侧养不得这些猫儿狗儿的,他见到这些,会觉得鼻痒难耐,还会咳嗽。”
林纨听后,半信半疑。
她也不是没与顾粲相处过,也没记得,他会厌烦这些玩宠。
元吉又道:“所以世子妃还是不要养它为好。”
林纨心中起了疑,便对元吉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回屋后,林纨抱着那猫,走到了书房处。
顾粲正端坐在敲头紫檀桌案前,并未执笔看书,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桌案上,那螺钿木匣早已消失不见。
林纨抱着那猫走向顾粲时,见他用手掩住了鼻子,身躯略向后移了移。
可他看向那猫的眼神却不像是怕它让他染病。
而像是,想要掐死它。
林纨走到书案一丈前时,停住了脚,她开口对顾粲道:“元吉同我说了,你怕它在你身侧,会让你难受。这样吧,我不把它养在身侧,而是将它留在府中,让下人养着……你看这样行吗?”
顾粲看了看她怀中的猫,又掀眸看了眼林纨。
半晌后,沉着声音,回了句:“随意。”
而后,顾粲似是不想同那猫共处一室,竟是徒留林纨一人,独自走出了书房。
出去前,还握拳掩唇,咳嗽了几声。
林纨听到他咳嗽了,这才意识到,顾粲是真的近不得“猫身”。
她暗觉自己有些自私,玩心过重,没能考虑丈夫的感受。
半个时辰后。
顾粲坐在朱漆交椅处,身侧立着黄花梨的灯架。
灯罩里的烛火摇曳着,他被暖芒笼罩,高大的身影斜落在地面。
林纨散着湿发,穿着素白的寝衣,赤脚踩着木屐,走到了他的身侧。
她身上的皂荚香清新又干净,扑面而至。
顾粲的心跳陡然加快,他被打断了思绪,也变得有些无措。
他掩住了异样,轻咳了一声。
林纨蹲在了他的身侧,将自己白皙的手上下翻着,示意顾粲看。
纨纨的手也是生得极美,可担得柔荑二字。
顾粲刚想伸手,将其握于掌心中,林纨却将那双纤纤玉手又凑近了他几分:“我将身上都洗干净了,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地洗过了,连指缝里都没有猫毛,我接近你时,你不会难受的。”
顾粲一怔。
林纨又握住了他的右臂,将侧颊贴于其上,轻轻地蹭了蹭,声音低柔,就像是哄着顾粲在说话:“我已让元吉将那猫儿送出府了,它不会再在府中,你也不会再难受了。是我不好,不应该不考虑你的状况就将它强留在府内。”
此时的林纨,倒像是只乖巧的小猫。
顾粲耐住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微湿的发顶,问道:“你不是喜欢它吗?就这样将它送走,你不后悔吗?”
林纨听后,抬首看向了顾粲,很是郑重地回道:“可它没有你重要啊。”
他在她心中比猫重要。
顾粲竟是感到了淡淡地欣喜。
他将地上的小人儿抱到了身上,她的手温热,他与她十指相扣,轻印一吻在她的颊边,又问:“为夫当真比那猫重要?”
林纨闭着目,没有躲闪,她点头:“你比它重要。”
顾粲看着她的侧颜,将她的湿发拨在了耳后,看着她的羽睫眨动,觉得眼前的小人儿乖巧可爱极了。
也是好骗极了。
哪来的他怕猫让他染病?
无非是他不想让那小畜生分走林纨的心思。
纨纨的心思只能放在他一人的身上,她心里只能想着他一人,也只能同他一人亲近。
想旁的东西都不行,哪怕那是只猫也不行。
她的身心都是他一人的,他要独占在手。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前二十发红包,为了怕漏明天发文前统一用系统发放哈,明天会多更点字,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上章有个虫,男主说奉景帝之诏应该改为奉皇上之诏,但怕被锁章就不改了,上章因为男主哄媳妇时亲得比较(ji)( lie),被狗哔渣江红锁了,我也不知道为啥这就要锁我,改完之后感觉差了点味道,原版那段用雷砸到评论区里了,后订阅的可以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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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小纨纨
入夏后, 夜风从半阖的窗牖渗入,涤去了所有的湿燥,寝房内要较之白日清凉许多。
林纨湿着发, 顾粲便替她挡着那阵小风,他扬声唤下人拿了布帛, 主动帮她将墨发上的水渍拭干。
顾粲的细心照顾还是让林纨有些惶恐,没什么真实感可言,总觉得自己仍是在做梦。
总怕一睁眼,眼前的男子又会变成个冷淡薄幸的人。
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 她怕自己太过紧张,会被他看笑话,便身姿僵硬地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窗外的月华清冷如霜。
软玉温香在怀, 又是在万籁俱静的夜中, 才初尝一点甜头的顾粲渐渐有些把持不住。
林纨的长发干爽些后,顾粲便将她拦腰抱起,往四柱床处走去。
待她被小心地放在四柱床上后,顾粲坐在床侧,不发一言地看着她。
他的面容轮廓分明, 线头敛净,深邃的眸子依旧漆黑如曜。
林纨却又不知该将视线挪到何处。
上回, 他便是用这般的眼神看着她。
与平素的清冷不同,此时此刻,那双好看的眼却带着侵占和足足的掌控欲。
顾粲能看出来,林纨又在紧张。
她虽故作淡定, 但那纤长的羽睫,却不时地颤着。
她微攥着粉拳,食指轻蜷。
顾粲微俯下身, 低声问她:“你在害怕?”
林纨不知该回他什么好,回他怕也不是,不怕也不是。
最后,她眨了几下眼,算是作为一种回应。
顾粲笑了笑,他伸手捧住了她的右脸,并用指腹摩挲着她柔嫩的面颊。
林纨从他的眸子中,看见了自己无助的脸。
随即,他眸子里的她,被渐渐放大。
男人离他极近,他低沉醇厚的声音附在她耳侧,带着隐忍和克制:“别怕,你若是不情愿,我不会碰你。”
林纨听后,闭上了双目。
她两世都只有过顾粲一个男人,前世的她在成婚前,心中自是渴望夫君对她的疼宠和爱惜。
后来,她觉得自己奢望过多。
这些愿念犹如在天边的星辰,看着触手可及,实则遥遥不可及。
尤其是,前世的顾粲,绝对不像是会给她这些的人。
以前,顾粲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待重生之后,她本以为自己不再需要那些情啊,爱啊的。
觉得这些东西过于虚妄无边,离了它们,她也可以活的好好的,而且自己的那颗心也不会被一个男子束缚。
但她身侧的男人,却给了她前世极度渴望,今世却不奢望,也不想要的宠爱。
他待她如珍宝玉瓷,生怕她碎了或是坏了,把她捧在手心中护着,像是将她置在了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