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好斟酌着问道:“绪哥,你跟星姐……”黄绪回了两个字:“散了。”宴好闻言,立即站起身:“散了?”后知后觉自己反应火大,他尴尬地坐回去,脸上是难以掩盖的震惊。谈恋爱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都是正常的,也很常见。宴好之所以会这么意外,是海边那一幕太让他记忆深刻了。黄绪弹吉他唱自己写的歌,女朋友陈星给他伴舞。神仙眷侣一样。七年了,两人一起走过的青葱岁月,一个早就步入社会,另一个即将大学毕业,正在往婚姻那条路上走。宴好以为两三年内就能喝到他们的喜酒,怎么就分手了呢?----桌上的气氛压抑。锅里的红汤白汤都沸腾着,香味四溢。谁也没动筷子。“你俩吃啊。”黄绪跟老大哥似的,拿漏勺在红汤锅里捞捞:“冬瓜都要烂了,小好,我给你捞点?”宴好拿碗接冬瓜,余光偷瞄江暮行,发觉他并不知情,跟自己一样意外,就把视线转到黄绪身上。黄绪没有散发出消极颓废的气息,内心伤得有多重看不出来,从表面上看,他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分手的事怕是有段时间了。今晚这顿饭不是黄绪借酒消愁,是另有目的。宴好想问,又觉得不太好张这个口,他正纠结着,江暮行问了。“怎么回事?”黄绪夹一个鹌鹑蛋沾调料:“散伙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走到头了。”江暮行看着他:“七月初在a大不还是好好的?”“那又如何,生活中的变数很多,明天跟意外都不知道哪个先来,谁能保证一对情侣这个月相爱,下个月还能继续爱?”黄绪吃掉鹌鹑蛋,抬眉一笑:“抱歉啊,我没吓你们俩,也没想传递什么负面情绪。”“这谈恋爱,各有各的结果,你俩是你俩。”宴好垂头吃冬瓜。江暮行筷子都没拿,皱眉看黄绪。黄绪捞了一碗菜吃掉,后仰一些靠着椅背,喝了几口果酒。“八月底陈青陪室友去参加一个舞台剧的试镜,导演让她也试试,她试上了,跟室友一起进的组。”宴好快速咬掉小半块冬瓜抬头。江暮行瞧不出表情。“十月份陈青跟我提分手,她喜欢上了那个舞台剧的礼仪指导,一个戏剧学院的老师。”黄绪慵懒地捋了几下头发:“说是能产生共鸣。”“我琢磨着,舞蹈跟唱歌都是艺术,是一类,一家人,哪晓得只是邻居,有壁。”----宴好听得一愣一愣的,六月份的时候,江暮行说绪哥跟他女朋友的感情很稳定。七月宴好亲眼见过,确实很恩爱。十月就分道扬镳。宴好的胃有点痉挛,两个人过日子,待的领域一定要一样吗?不能各有各的行业?共鸣是什么?脑电波的契合?还是灵魂上的触摸?宴好不太懂抽象性的东西,他走着神,夹了碗里的羊肉塞嘴里。江暮行刚给他捞的,来不及阻拦。宴好烫得吐掉羊肉蹦了起来,动作幅度过大,碰倒了桌上的调料。一团糟。宴好匆匆打了招呼就去洗手间。江暮行阔步跟进去:“腿是不是磕桌角了?”宴好拧开水龙头,冲洗手上沾到的调料,垂眼心不在焉地扯谎:“没磕。”江暮行蹲下来,作势要捏他的腿。宴好也蹲下来,跟江暮行大眼看小眼,不着四六地说了一句。“大学我想跟你报同一个专业。”江暮行微愣。宴好用一种极度偏执的目光把他困住:“好不好?”江暮行的嗓音沙哑:“好。”第70章宴好腿磕伤了一块, 他皮肤白, 淤青就显得很扎眼。江暮行皱紧眉头。宴好怕被他训,小声撒娇:“很疼。”“刚磕到的那一秒疼到窒息,我是硬捱到洗手间的, 在桌上差点就飙泪了。”江暮行单手捏住宴好白皙的小腿,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摩挲着。“你别。”宴好的身体渐渐热起来, 他一把抓住江暮行的手腕:“别这样……”江暮行没言语,动作也不停, 并不饱含丝毫情欲的意味,近似是在想事情。宴好抓着江暮行手的力道加重,指尖扣进他紧实的皮肉里:“能不摸了吗?我要硬了都。”江暮行撩起眼皮。宴好呼吸急促着向他投降:“你想说什么就说, 我保证听你的, 只要你别搞我了。”江暮行的眼里深不见底:“没想说什么。”“扯。”宴好拍开他的手,迅速放下裤腿站起来,“不说我就出去了, 绪哥还在等我们呢。”宴好说着就往洗手间门口走, 手被拉住了,耳边是江暮行的声音。“绪哥的事……”宴好的身形顿住,扭着脖子回头。江暮行一言不发, 眉头拢起来,展开,又拢起。----宴好看着都替他着急:“你放心吧,我没胡思乱想。”江暮行嗓音沉沉地开口:“那你突然说想跟我念一个专业?”“也不突然,”宴好一边留意门口, 一边把空着的那只手塞进江暮行的灰色毛衣下摆里,轻车熟路地描摹他的肌肉线条,“我想挺久了,一直就没做决定,有顾虑。”“我很黏你,这个你知道的,可是俗话说,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宴好在江暮行的腹肌上弹钢琴:“其实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找了伴儿,彼此也最好要有独立的空间,那样才能保鲜,保持平衡。”“绪哥跟他对象的感情走向,给了我一暴击,我想想大学还是跟你一个专业吧,以后有关学术上的问题,你可以找我交流,我争取跟上你。”“至于适当的距离,到了大学再看,反正我不想你找别人探讨学业。”江暮行沉默片刻:“你想的只有这些?”宴好眼神飘忽着咳一声,清清嗓子:“差不多吧。”江暮行按住毛衣里的小爪子。宴好挣脱不开,没得摸了,他对这威胁毫无抵抗力,只好坦白。“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讨论过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就在a大。”江暮行:“嗯。”宴好:“那时候我说绪哥跟他女朋友是第七年,不知道痒不痒,你说……”江暮行:“痒了就挠挠。”“对,你是这么回我的。”宴好叹气:“当时我说此痒非彼痒,痒在心里了,不容易挠,你说没有什么不容易的,关键看愿不愿意,现在我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江暮行揉额角:“还是想多了。”宴好不认同地撇撇嘴:“我这叫有感而发。”江暮行没跟他争:“不管是什么,我希望你都能说出来,告诉我,别自己压心里。”宴好“哦”了声,抓抓耷拉下去的脑袋:“我们过了一年之守,就会迎来三年之痛,扛过去了还有五年之离在等着我们,后面才轮到七年之痒。”江暮行的面部黑了几分:“哪来的这些说法?”宴好耸肩:“度娘。”打本一样刺激。外面传来说话声,有人进来了。宴好跟江暮行走出洗手间,跟那两个男的擦肩而过,得到了两道打量的视线。也许是看出来了什么,也许只是随意扫一眼。宴好抄起刘海,深吸一口气。七年的坚守竟然说断就断了,泡影一般。真让人唏嘘。宴好心想,爱情如果是花草树木中的一种,那它能不能始终向阳生长,就要看投入进去的理解坚持包容等东西,全靠它们来提供养分。异性之间,沟通是王道。然而同性恋爱,除了处理好两个人的各种大小问题,还要应付周围的眼光跟舆论。江暮行多次跟他提起一句话,要肯定自己做出的决定。显然是怕他承受不住这个世界的恶意,中途放弃。宴好瞥江暮行,飞快在他耳边说一声:“同学,你好帅。”江暮行面无表情。宴好叹道:“你怎么这么帅啊?”江暮行依旧没给反应。宴好流氓似的搭上他肩膀:“有男朋友了吗?我猜一定有,而且也很帅。”江暮行:“……”宴好见江暮行的喉结上下滚动,性感得要命,他舔了舔唇,忍住咬一口的冲动。说再多都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意,还是让时间来证明吧。----宴好跟江暮行回到桌上的时候,黄绪在跟别人发信息。“火调小了,你俩赶紧吃。”江暮行问:“绪哥,你叫我们过来吃饭,是为的什么事?”黄绪轻飘飘道:“我签了一家经纪公司。”江暮行:“……”宴好:“……”黄绪发完信息把手机放桌边:“怎么都不说话了?”宴好把歪一半的屁股挪到椅子上面,喝几口玉米汁压压惊。江暮行的面色平静:“那你的乐队呢?”黄绪把玩纸巾盒:“解散了。”宴好差点呛到。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恐怕还没完。“乐队里除了我,其他几个要么是快三十了,要么是三十好几。”黄绪散漫道:“这两年他们家里的意见越来越大,觉得他们年纪不小了,应该找一个体面的工作,结婚生子。”“他们迫于压力想退出,又怕对不起兄弟,谁都没好意思张那个口,一拖再拖。”“乐队是我组建的,就由我来说解散,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宴好踢踢江暮行。江暮行捞两片海带放进宴好碗里,抬头问黄绪:“经纪公司在哪?”黄绪:“a市。”江暮行:“他们给你安排的方向是什么?”黄绪:“唱歌吧,走原创,别的我也没兴趣。”江暮行:“你去那边,你爸……”黄绪:“他老人家上个礼拜已经过世了。”江暮行的唇角瞬间就压了下去。宴好咽下嘴里的食物,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之前他觉得绪哥的外形很有男人味,自带强大的舞台气场,嗓子又很有磁性,还会创作,不进娱乐圈是有自己的坚持。现在绪哥放下了坚持。他进娱乐圈,不会是想气前女友,或者证明什么,肯定是想换一种活法。亲人,爱人,乐队,拥有的都一样样失去了,为了让自己抽离出来重新开始,只能换别的路走。宴好记得绪哥他爸是突发脑溢血,之后的情况一直不好,听江暮行说病危通知都收到过几次了,估计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健康果真是所有事的基本。“妈的,我这三个月就跟被鬼摸了头一样,各种衰。”黄绪低头捞菜吃,声音模糊,神情也很模糊。江暮行低声询问:“什么时候走?”“凌晨一点多。”黄绪说,“经纪公司派车来接。”宴好愕然,原来这是离别饭,而且很匆忙。----“下次再见就是在电视上了。”黄绪想起来个事:“对了,我所有的社交平台账号都会交给公司打理,你俩的信息我也都删干净了,过两天我会换手机号,到时候告诉你俩,有事打那个号就行。”江暮行没说什么。宴好倒是感慨万千,身边的人因为种种机遇跟他出现在一辆车上,现在车往前开,越开越远,陆陆续续有人下车。不知道明年过了六月,车上还有几个人。----不多时,宴好的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他出去接电话。江暮行把宴好的碗拿过来,吃他吃剩下的娃娃菜跟腐竹。黄绪拿纸巾擦擦洒在桌前的汤水:“我跟陈青的结局,不会让小好多想吧?”江暮行淡声道:“他说要跟我读一个专业。”“那孩子挺没自信的。”黄绪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不过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他在你面前自卑到不行。”“你也是有本事,知道他想让自己变优秀,就手把手的教他。”江暮行:“还好。”黄绪的面部抽搐:“在我这还谦虚。”“你这叫,帮自己喜欢的人追自己,称得上教科书级别了。”江暮行说道:“凡事随缘。”黄绪挑挑眉毛:“学霸也能用错词?你确定不是蓄谋已久?”江暮行不置可否。黄绪下意识琢磨江暮行说的那四个字,随缘,随缘,但是缘分这东西,不能参透,不能祈求。是深是浅,由不得自己。黄绪端起果酒:“作为失败的过来人,没什么好的建议给你,就珍惜吧。”江暮行吃掉菜,用玉米汁跟他碰杯。黄绪笑道:“再会啊,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