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行把水壶的插头插上:“好吗?”宋然镜片后的眼睛一闪,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探究之色:“不能再好了。”江暮行低笑了声:“我不觉得。”现在他只是一个高中生,身上的债没还清,也没完成学业,能为宴好做的很有限,怎么可能是不能再好。还远远不够。宋然不知道好友心里所想,他没放下这个疑惑:“不觉得?那你还想对他怎么样?我要是有个学习差的女朋友,估计都做不到你这样子。”江暮行不置可否:“只是学习上的辅导而已。”“而已?那会你给我表妹辅导数学,我舅想让你多带一科化学,课费方面可以翻倍,”宋然说,“你拒绝了,说是有压力,会耽误自己的学习。”“怎么到宴好这,你就能六科全带,还不觉得有什么?”江暮行轻描淡写:“我保送了,高三有时间。”宋然闻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保送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哪个学校都没接受吗?”江暮行:“暑假里改的主意,前不久才办好手续,教务处没公开。”宋然:“保送的哪?”江暮行:“a大。”宋然:“那上了大学,咱还能偶尔出来搓一顿。”江暮行点头。宋然一边消化着这个消息,一边好奇地问道:“宴好的志愿是哪?我看他那势头,怕不止是考上本科就行了吧?”江暮行没回应。宋然也没多问,明年高考后就知道了。“我那个科大保送了,还要把报名记录跟高考成绩录进档案里,虽然已经签约了,考多少都不影响上大学,但也不能考差了,不然丢人。”宋然推推眼镜:“a大是不允许保送生参加高考的,老江你完全可以利用高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啊,打打工给大学做准备,或者想考点什么证就去考,给我表妹补课也行啊,她说你又帅又会讲题,崇拜的不得了,我舅找的别的家教她都不满意。”“像张程他们保送的学校也不用高考,现在都开始不怎么来上课了,架子鼓吉他等各个班的报,等着去大学浪荡泡妹。”江暮行打开冰箱:“我在给宴好补课,必须去学校,我要了解各科老师的复习进度。”宋然:“……”“整个高三都给他补课,一直送他上考场?”江暮行坦然:“对。”宋然愣了下:“你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自由分配,不做点别的吗?”江暮行淡淡道:“做不了,辅导计划排得很满。”宋然感到万分惊讶,老江的家境不好,时间对他来说很宝贵,用在学习上的很少,大多都放在解决生存上了。现在却要用一年的时间,来辅导一个人。高三最后一年,只做一件事。----太玄幻了。宋然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块记忆片段,之前老江跟他透露过“我有个朋友”系列。老江有个年级查无此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心思,并且不安分的心上人。现在是什么发展?已经踩着高中的尾巴躁起来了吗?可老江依然是老样子,对于示爱跟表白一律当场拒绝,毫不拖泥带水,周围也没有出现能够匹配他心上人这个标签的女生。哪怕是笔友,也会有蛛丝马迹。宋然产生了某种极其古怪的混乱,他把眼睛摘下来,拽了衣角擦擦镜片,斟酌着询问:“老江,你跟宴好……”江暮行目光暗沉地看过去,带着一股异常逼人的压迫感。宋然的思维空白,忘了要说什么。江暮行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道:“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宋然反应过来,戴上眼镜问:“都有什么?”江暮行说道:“莲藕汁,可乐,椰子汁,汽水。”宋然打开冰箱,在一排饮料里看到了一盒鲜奶,他伸手去拿。后面响起江暮行的声音:“那是宴好的。”“……”宋然默默把鲜奶放下。“不过话说回来,老江,即便有你这个大神在一旁辅助,当事人的心思如果不在学习上面,说了也不听,照样没用,关键还是看自己。”宋然拧开汽水盖子:“宴好是下了苦心的啊,不光很努力,还聪明。”江暮行薄唇微掀:“嗯。”宋然错过了江暮行眼里一掠而过的骄傲,他瞥见垃圾篓里的感冒颗粒的袋子:“你感冒了?”水开了,江暮行拔掉插头,提起水壶,往保温壶里倒水:“是宴好。”“我也有点感冒,头疼。”宋然靠着冰箱门喝口汽水:“杨丛那家伙大清早就叫我去逛菜市场,他自己第一次去,说要买鸡,让我帮忙挑挑,你说我能会吗?我也就分得清公鸡母鸡……”----房里,杨丛打了个喷嚏:“靠,老子被你传染了。”“滚吧。”宴好一脚踹过去,江暮行跟他接吻都没传染。杨丛指指他通红的鼻子,不给面子地嘲笑:“好哥,你这胡萝卜比昨天更红了。”宴好话到嘴边突然蹦开:“你裤腿上什么东西?”杨丛低头一看,黑黑一小坨:“操。”“这好像是鱼的内脏。”杨丛确定以后就是一连串的“卧槽”,要了命似的拿纸巾擦。宴好看得眉心直蹙:“你买鱼了?”“买了条乌鱼。”杨丛把纸巾丢掉,“中午让张阿姨给你烧汤。”宴好恹恹道:“我不想喝鱼汤。”杨丛翻白眼:“行了朋友,别挑了,你哥我感冒,你连根毛都不给买。”宴好:“……”“毛还要买,你满腿都是。”杨丛切了声:“毛多那啥强,懂不懂啊你?”宴好停下转笔的动作,江暮行毛也挺多的,小腿上面,配着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荷尔蒙气息就很猛,非常有男人味。强不强的,他还没体会过。纸飞机都不跟他玩。江暮行太小气了,也太能忍,举高手的时候都面不改色,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宴好咬着嘴角想,还要等多久才能办事儿呢,不会要等到他高考完吧?那会把他等疯的,不行,等不了。杨丛忽然把一张帅气的脸凑近:“小好,你嘴怎么破了?”“馋的。”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这两天感冒没胃口,都没吃什么东西。”杨丛信了。宴好把心放肚子里,傻孩子就是好。下一刻就听杨丛冷不丁地来一句:“那是谁的?”宴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枕头边放着一条睡裤,江暮行的。“我的啊。”宴好说。杨丛这回没信,他大步过去,捞了睡裤在身前一比:“我穿都要长一小截,你怎么穿的?”“就把脚套进去穿呗。”宴好一脸的淡定,“大点的穿着睡觉舒服。”“别管睡衣了,你过来帮我看看电脑,最近有点卡。”杨丛立马被转移注意力:“江暮行没给你弄?”宴好滑着椅子去开电脑:“他不会。”对不起了,男朋友。杨丛立马嘚瑟起来,身后的尾巴摇成螺旋桨:“关键时候不还得看自家兄弟。”“是是是。”宴好挪到旁边:“来吧,兄弟,帮我整整。”杨丛过去:“你不是有笔电吗,干嘛还用台式的,键盘都敲成什么样了都。”“台式的用着有安全感。”宴好趁杨丛不注意,用扯被子盖住了江暮行的睡衣。发小智商不行,好骗,待会宋然进来看到了,一准完蛋。宴好自从跟江暮行好上之后,心情就很矛盾。对宴好来说,江暮行就像是世上最好吃的糖果,有太多的人想尝一口,只有他吃到了,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糖有多甜。却又不想被人发现,想偷偷的吃。“你电脑桌面是怎么回事?”杨丛的鬼叫声让宴好回神:“不是好好的吗?”“好个鸟。”杨丛说,“以前你都乱糟糟的,图标这丢一个,那丢一个,我说n次你都不改,现在你看看,分得整齐又严谨,我他妈汗毛都站起来了。”宴好垂下眼睛:“事到如今,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杨丛扭头,屏息凝神。宴好轻轻叹气:“我被附身了。”杨丛:“……”----电脑是江暮行在用,宴好高三就戒电子产品了,策略还是劳逸结合,只不过“逸”是黏着江暮行要亲要抱。充电一样。宴好擤鼻涕:“桌面是江暮行教我整理的,他觉得我原来的太乱了,东西不好找。”杨丛扯动嘴皮子:“怎么他说了你就改?”“学神啊,偶像。”宴好理所当然,很直率,没一点遮遮掩掩,不会让人生出微妙的感觉。杨丛看宴好那样,就没多想,他抓着鼠标点点戳戳:“电脑里干净得一逼,已经没东西可清了,怎么会卡?”宴好噎住:“不知道。”杨丛狐疑地扫了扫他,正想说话,江暮行跟宋然进来了。“房间好大。”宋然四处打量:“宴好,你睡觉要抱着兔子睡啊。”他拿起床头的两只兔子,一只是灰色的,有点旧,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很软,另一只是深灰色,两边的耳朵不对称,手感一般。“兄弟吗?”宴好不假思索道:“不是,它们是一对儿。”一旁的杨丛耍打火机的手轻顿,他都没注意到这个事,小好的兔子多了一只。什么时候多的?----午饭后,宋然用宴好的电脑打游戏,说是网速好,没延迟,想感受一把柔顺丝滑的攻防。宴好忙着做卷子,江暮行监督。杨丛在厨房洗圣女果,一小把洗了半天。张阿姨心疼水:“小杨,你放盆里洗,别对着水冲。”杨丛左耳进右耳出:“阿姨,江暮行对小好怎么样?”张阿姨不明所以:“蛮好的呀。”杨丛咧嘴:“怎么个好法?”张阿姨:“……”“虽然我待的时间不多,不过,我看过小好跟小江相处,两孩子很投缘。”张阿姨手里的抹布一抹碗口:“小好听小江的,小江也听小好的,两人没闹红过脸,不拌嘴,那是真的亲……”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全当唠嗑,不知道旁边的男孩子听得心惊肉跳。说了会,张阿姨停下来,有一点犯嘀咕:“小杨,你怎么问起这个了?”“没怎么,就随便问问,阿姨你也别把我问的告诉小好跟江暮行,省得他俩想多。”杨丛把圣女果丟进玻璃碗里,上阳台抽烟去了。隔壁是客房,原来是杨丛在这儿的小窝,现在江暮行睡。这会宴好在里面复习。杨丛叼着烟蒂插兜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他搔了搔寸头,抬脚走到角落里,背靠砖墙吞云吐雾。片刻后,窗户里飘出笑声。是宴好的,笑里带着少年人的赤城炙热,复习都能那么乐呵,似乎一点也不苦累。接着是江暮行在讲题,乍一听跟平时一样冷漠寡淡,多听听会发现不一样。江暮行的声音里面是有情感的,仔细去抽拨,会找出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有一瞬间,杨丛的眼前飘过很多画面,又乱起来,仿佛坏掉的电视机,掺杂了很多雪花点,他嘴边的烟一抖,掉下来一撮受惊的烟灰。----那天之后,杨丛看起来还跟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宴好却怀疑杨丛知道了他跟江暮行的关系,他不止一次的想试探一下,都因为种种因素没成功。宴好甚至察觉杨丛有意无意地逃避那个话题,他就没追赶。“同性恋”这三个字后面贴满了负面又难堪的标签,被称为惊世骇俗的爱恋。宴好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是他主动交代,就是杨丛自己发现。他以为杨丛会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求证,嚷闹,劝阻,或者气到咒骂痛哭。毕竟是个暴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直来直往的性子。宴好没想到杨丛选择了自我压制,自我梳理。成长的猝不及防。宴好相信杨丛会接纳自己。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兄弟。不管杨丛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好心理建设,宴好都能等。过了九月中旬,杨丛翘课的频率高了,网游世界跟篮球场是他活跃的场所,成天的逍遥自在。高三了,学习方面几乎全靠自觉,老班也不管他。夏水的身体有些不好,总是请假。宴好在周围几乎没了说话的人,手机又在江暮行那,座位隔得远,小纸条也传不了,他只能靠刷题背公式打发时间。----时间流逝得飞快,国庆如往年一样,闪亮登场。宴好要去爸妈那,这个计划没有变,大概是受到了江暮行的影响,他也不知不觉去规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