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觉得他此时的任性像是小孩子一样:“主人不想讲便不讲。”“你不让我说, 我偏要说。”沈醇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少爷我……会算命。”沈白看着他不语。“你不信?”沈醇朝他招了招手道, “伸出手, 我给你算一算。”沈白照他的话伸出了手,沈醇拉过了他的手掌, 看着其上各处的茧子微微握紧:“我看看……你命中无子。”“主人,暗卫一生不得成婚,自是无子的。”沈白说道。“不,你未来会有一个爱人,倾心相待。”沈醇的手指划过了他掌心的一道线道,“不会有错。”沈白抬眸道:“少爷说笑了。”“你如今只管不信, 待到了那一日再信不迟。”沈醇握着他的手掌道。“是。”沈白说道。但他想不会有那一日的,暗卫一生不得离开主人,玉令不予,此一生都不能离。莫非未来他会被转赠他人么?“不许乱想。”沈醇托住了他的脸说道, “你这玉令我一生都不会送给别人的。”“是。”沈白掌心微动,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心思。……沈醇病好不过数日,江湖之中传来了消息,长恨山惨遭灭门,无一活口。即便此一派行的是诡谲之道,可能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 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偏偏这灭门之事悄无声息,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若非那往山上送果蔬的人发现,如今尸体还曝在那处呢。消息一出, 整个武林颇有风声鹤唳之感。“爹,如今长恨山被灭,可见对方实力颇高,手段诡谲,我云景山庄虽如日中天,可仍要加派人手,戒备起来。”沈筠说道。他处理庄中事务多日,手段可见一斑,沈父也并无什么不放心的地方:“你来处理便是,各处守卫都要加强,尤其是醇儿那处,他那处地方大,守卫的人要多上一倍。”“是,爹。”沈筠垂眸道。“还有下月向你舅舅贺寿之事也筹备起来。”沈父说道,“事情虽多,但以后都要交到你手上,如今是要辛苦一些。”“爹您放心。”沈筠说道。江湖纷扰,庄内也戒严了起来,处处可见巡逻的人,他人皆是忙碌,唯有沈醇赋闲,身体比从前好了许多以后,可谓是日日招猫逗狗。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招猫逗狗。庄后的野猫原本无人喂养,被他喂的颇为壮硕,野猫性子野,可到他的面前却乖巧的很。“少爷……”春兰有些怕那些过大的野猫,总觉得那眼睛吓人的很,“您小心它们抓伤了您。”“我若不喂它们,爹池塘里那些鱼迟早被抓干净。”沈醇往怕就站远些。”“是。”春兰默默的挪了挪步伐。野猫并不在庄内留居,只每每卡着饭点儿来报道,今天这只来了,明天那只没来的,沈醇也不在意,他不过三五日的兴致,随后便只吩咐丫头们去喂食了。对猫没了兴致,他又瞧上了门童家的那只小狗,不知用着什么手段,让那小狗只跟在他的后面跑,惹的那幼小的孩子一边嚷嚷着要自己的狗,一边泪洒云景山庄。哭声颇大,惊动了不少人,连沈筠百忙之中都听了一耳朵。他调度守卫时去看了一眼,凉亭之中,青年侧卧在榻上,塌边那小小的奶狗正卧着脚底睡的正熟,旁边的孩童眼角挂着泪珠,正在一颗一颗的吃着糖莲子。“我说了,只是随手喂了它一块肉干,等它醒了你抱回去就是。”沈醇懒洋洋的说道。“唔……”那孩子吃的头也不抬。“现在不哭了,之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沈醇笑道。如今已到了晚夏,天气微凉,微风习习吹动青年垂落的衣摆,他模样生的精致,唇角带着清浅的笑容,好一副雍容慵懒之态。沈筠从前便知道幼弟生的好,只是他从前一副病容,总是没个精神,让人心生的皆是怜惜之感,如今病体初愈,虽不是容光满面,却是气色上佳,唇轻轻一抬,便已经胜过了这满园的景色。他身体不好,身为云景山庄的小少爷,江湖之中多有非议,所幸他从前并不出去,如今身体见好,若是到了江湖,那些话只怕要让他难受了。“这个好吃。”那孩子举着糖莲子道。“罢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沈醇拿过了一旁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道,“下次不许再哭,否则我还抢你的狗。”那孩子瞪大了眼睛,明显非常的不可思议。沈筠笑了一下,他的幼弟也是孩子性情:“醇儿。”沈醇看了过去,微微垂眸道:“大哥,你怎么来了?”“听说你惹的一个人哭了大半个庄子。”沈筠走了过去,低头看着那脏兮兮的孩子道,“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玩闹。”“不过是招了他的狗。”沈醇说道。沈筠低头看向了那蓦然惊醒的小狗,不过是门房养的那条大狗生出的崽子,无甚稀奇:“你若喜欢狗,大哥派人去给你找一只□□好的,毛色比这好看许多的给你玩,莫要再惹这孩子了。”“也不是很喜欢,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沈醇说道,“大哥忙碌,这点儿小事还惊动你,是下人无能。”“你的事哪有小事。”沈筠看向了一旁的侍女道,“将这孩子还有狗送回去吧,勿要扰了醇儿的清静。”“是,少庄主。”冬梅过来道。那孩子见了沈筠已是畏惧,如今被牵着,只抱了自己的狗匆忙跟上,不敢回头。“无趣,无趣……”沈醇躺倒在了软榻之上,颇不在意形象了。“你若是觉得无趣,内力已是可以修习起来了,也可以温补身体。”沈筠坐在一旁看着他道。“我困了。”沈醇闭上了眼睛。他明显是在耍无赖,沈筠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放在了他的面前道:“这是我挑选的功法,你若是得空先看看,若有不会,问我和爹都可以。”沈醇未睁开眼睛,沈筠只从一旁拉过了放在那里的小被盖在了他的身上道:“那大哥先走了。”沈醇不答,沈筠笑了一下离开,侍女行礼送别。待他身影消失,沈醇才睁开了眼睛,拿过了一旁的书翻看着。功名素问,沈醇翻了几页,确定这中功法的确是注重温和调息的,垂了下眸将书收进了袖中。他白日不练,待到了夜间,侍女们皆是退下,沐浴更衣后唤了沈白的名字。“这个要怎么练?”沈醇将书册摆在榻上问道。沈白看向了书册,弯腰拿过翻看了两眼道:“按照其上修习便是。”“我若是自己能行,也不必问你了。”沈醇坐在榻上道,“那上面的穴位我都看不懂。”521就这么看着宿主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不管骗还是哄,先把人弄到手再说嘛,要不然弄的它整日提心吊胆的。沈白看着其上的内容,不知该给他从何说起:“主人何处不懂?”“比如紧扣合谷穴,合谷穴是何处?”沈醇问道。沈白看向了他,他刚刚沐浴过,周身都带着水汽,烛火之下,丰神如玉,那双眸好像含着水一般,轻轻眨动时让沈白想到了碧波荡漾。他不似平时那般衣衫齐整,却更多了几分风流随意的姿态,沈白一时竟不敢轻举妄动,只略思忖后,以手扣在了自己指间的合谷穴:“就是此处。”“你一看就未曾做过师父。”沈醇瞟了一眼他的手道,“哪有人教人这样教的?”“主人想如何?”沈白问道。“人与人不同,我观那些针灸之术只以细针刺向穴位,要的是一个精准。”沈醇笑道,“练功要穴位,自然也要精准,你我二人身量不同,穴位自然也不是全然相同,你在我身上指便是。”沈白一滞,终是听命将手指点在了沈醇的合谷穴上:“便是此处了。”“络却穴呢?”沈醇拿过了书册翻看着问道。沈白的手指上移,点在了沈醇头上一处,他的发还未全干,可却柔软光滑如同丝绸一般。“玉枕。”沈醇再道。沈白的手指再下,已然到了他的脑后。“天柱。”沈醇说道。沈白的手指落在了他的颈后,因为站在面前的缘故,掌心微微贴住了对方的脖颈,脉搏在掌心跳动,让他掌心的温度好像都提了上去。沈醇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转头去翻看那书册,沈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次他翻书的速度好像慢了很多,正在他觉得不妥想要收回手时,又听他说道:“大杼。”沈白的手指不好在其背上下移,开口道:“请主人转过身去。”“只能在背上指?”沈醇问道。“会更精准一些。”沈白说道。“我不喜背对,你在前面指便是。”沈醇说道。沈白收回了手,点在他胸口靠上处的穴位时手指微颤了一下。“魄户。”沈醇又道。沈白的手指下滑,停在了他的心脏处。“气海。”沈醇的话出来,沈白莫名吞咽了一下。他弯下了腰,点在了对方腰腹的位置,因为动作的缘故,彼此之间离的有些近,沈白屏住了呼吸,抬眸对上了那近在咫尺的视线,他的手本欲收回,却被沈醇拉住了手,力道一下子没收住的情况下,竟是带着对方前倾了过来。沈白下意识阻拦,却是抱了满怀。“你躲了。”沈醇的话让沈白想要将人放回去的动作顿在了原地。“属下知错。”沈白说道。“无妨,我又不是那等小气之人。”沈醇笑道,“不会因为这中事罚你的。”“多谢主人。”沈白说道。“叫主人总是听着生分,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么?”沈醇问道。沈白拥着他,回过神来将他放了回去,想要起身却被他扣住了背部,半分不敢动弹:“记得。”醇香的醇,那个字从这个人告诉他的时候开始就记得。“那你叫一声来听听。”沈醇笑道。沈白开口道:“属下不敢。”直呼主人性命,同样是暗卫大忌。“嗯?”沈醇语调拉长。沈白知道今日是必须得叫的:“沈醇。”“连名带姓的叫,要么是最亲近的人,要么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沈醇笑道,“你是哪个?”沈白神色微动,一时竟是抉择不出:“属下失礼,主人……”“罢了,勉强无益,日后你就叫少爷吧。”沈醇说道。“是,多谢少爷。”沈白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却是微微偏移的。“你身上怪暖和的。”沈醇抱住了他道。他倾身如此,未见沈白的眼睛蓦然放大,可想要推开,却是想到了彼此之间的身份,一时手足无措。“如今夜里怪冷的,若有你在身旁,倒不怕冷了。”沈醇抬起头的时候松开了他。沈白得以起身,后退了数步,才觉自己的呼吸通畅:“少爷,您若是冷,可燃炭盆。”“那东西呛的很,稍有些烟便让人咳嗽。”沈醇轻咳了两声道,“便是屋里暖了,手足也是冷的……不过看你这举动,倒像是我要吃了你一样,与我同寝可委屈你了?”“属下无此意,只是身上脏污。”沈白想要半跪,却想起他所说的不愿低头与人说话,只能拱手行礼道,“不敢脏了少爷的床榻。”他是生在泥泞之中的人,即便洗的再干净,手上也沾了无数的鲜血,背后背负着无数人的怨魂,生于黑暗之中的人,连触碰他都感觉是玷污,又怎能同榻而眠?“此等小事,我让人抬热水进来。”沈醇抬手,扯动了一旁的线,铃声隐隐传来,过了片刻,侍女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少爷,有何吩咐?”“抬热水进来,我要沐浴。”沈醇说道。他分明已经沐浴过,可此时再要,侍女并不敢多言,只言稍等便匆匆去了。热水抬了进来,水声哗啦,帷幕遮挡,侍女站在其后道:“少爷,已准备好了。”“嗯,你且去睡吧,明日再来收拾。”沈醇说道。“是。”侍女已然知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匆匆带人出去带上了门。沈醇看向了僵立的沈白说道:“可要我伺候?”“属下不敢。”沈白转身,掀开帷幕进了屏风的后面。水是温热的,旁边还放着预备的热水,沈白深吸了一口气,褪去了衣衫。他从前只用冷水,如今既要取暖,自然不能让对方受凉。一旁的衣架上放着替换的衣物,沈白换下了自己的,穿上了那宽松柔软的亵衣。长发用内力烘干,沈白走出去的时候看到了正在灯下撑着头翻看着书的人。手指微微蜷缩,沈白走了过去行礼道:“少爷。”“感觉穿白色更好看。”沈醇拍了拍榻边道,“坐。”沈白照做,刚一坐定,就感觉旁边的人靠了过来,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侧,手指扶上了他的面具道:“你说面具一生都不能摘下,那你怎么洗的脸?”“洗脸自然是要摘下的。”沈白说道。沈醇眯了一下眼睛:“原来水能看,我不能看。”沈白绷直着身体:“少爷自是能看的。”“罢了。”沈醇将手下移,贴在了他的腰腹处,“果然暖和。”沈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感觉到身旁的人靠过来收紧了拳头。“你想打我么?”沈醇的视线盯在了他的手上。“不。”沈白松开了拳头道。他只是下意识觉得紧张,原本在石山之中,他习惯性戒备所有人,即使是睡觉时有人靠近也会惊醒,从未有人离他离的像现在这样近。“看来是习惯的缘故,那你得改习惯了。”沈醇缩回了手坐直身体,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床道,“那里面冷的很,我不想进去,你先帮我暖暖。”沈白被松开时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站直了身体走向了床边,拉开了锦被躺了进去,宛如一个无情的暖床工具。【宿主,您这样不怕把人逗跑么?】521问道。沈醇嘶了一声道:【他越想跑,我就越想逗他。】521搜索了一下数据库,发现这中追逐逃跑动物的习性狗子常有,它默默的合上了数据库,并不敢说出事实:【您加油。】沈白僵直的躺着,余光却停留在沈醇的身上,或许是停留的太久,榻上的人蓦然看了过去,沈白宛如被抓包一般收回了视线,蓦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对。暗卫的确不可长时间直视主人的眼睛,以示不敬,但如此躲闪,只能说明心虚。沈白正思虑着,蓦然察觉榻上的人走了过来,他连忙起身道:“少爷,已经暖好了。”“嗯,躺着别动。”沈醇压住了他的肩膀,脱下鞋上了床,跨过了他睡的地方,掀开锦被钻了进去。温度和气息靠近,沈白顿时僵硬如石头:“少爷……”“少爷在呢。”沈醇笑了一声,躺在他旁边的枕头上,伸臂抱住了他。沈白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能察觉身旁的人在看他,却丝毫不敢调转视线。本以为如此僵硬一晚也就罢了,却不想那躺着的人犹嫌不足,脚直接塞进了他的双腿之间,喟叹了一声道:“这样就暖和多了。”沈白并不敢言语,又听他说道:“烛火未熄,你帮我熄一下。”“是。”沈白本要动身,却被那手臂紧紧抱着,身旁的人轻笑了一声道,“别动,就这样熄,不是有内力可以熄灭么?”“是。”沈白扬手,熄灭了烛火。沈醇转头看向了床帐道:“这个也能用内力放下么?”“是。”沈白开口道。挂着的床帐被内力吹的鼓动,直接垂落了下来,原本还算开阔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两个人秘密的空间的一样。黑暗和狭小的环境,只有身旁人的呼吸在耳旁响着,沈白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跳的格外的有力,声音大到他生怕身旁的人听到。“好困……在我醒之前不准跑。”沈醇打了个哈欠,就着抱着的姿势,额头抵在了沈白的耳垂处闭上了眼睛。他似乎是真的觉得暖和,入睡极快,等到身旁的人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时,沈白才缓缓松下了神经,微微侧头避开了耳边温热的呼吸,看向了那熟睡的人。自小生活在黑暗的石山中,沈白的夜视能力极好,即便只有一丝光芒,也足以看清身旁的人。与他从小习惯摔打不同,他的主人是极脆弱的,却又生的极好,让人每每移不开视线。沈白注视着他,却又不敢乱动他,他能躺在这里,是因为听从主人的吩咐,乱动属于逾矩,离开也属于逾矩。他自幼习惯坐着睡,如今这样躺着,只怕今晚都不能入睡了。沈白这样想着,不知盯了多久,又不知是否受了那呼吸声的影响,竟缓缓垂下了眼睑。黑夜是安静而舒适的……几声落叶被吹响,沈白蓦然握住了身上佩戴的匕首,缓缓抽了出来。兵戈相接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时,一道剑从床帐之外刺了进来,与那匕首交错,在这黑夜中几乎擦出了火花。“有人!”那蒙面的人声音颇粗,被匕首攻击后退,也不恋战,直接破开窗户往外逃去。沈白拔出了挂在床头的剑,飞身拦住了对方的去路,兵戈交叠,对方的剑几乎在触碰时直接断掉。那人直接丢掉了断剑,原地打滚再躲过刺过去的剑,开口道:“走!”他的唇齿蓦然要咬下,却被沈白的剑直接刺入了口中,不等他反应,沈白的手捏住了他的下颌,直接将那处卸掉,剑身抽出,手筋脚筋皆断,一声惨叫声几乎划破了云霄。沈白下意识捂住了他的嘴,看向了床榻的位置,奈何这一步晚了,那熟睡的人已然被吵醒了:“吓我一跳,出什么事了?”“有人闯入,已被解决了,少爷不必担心。”沈白点下了那人的哑穴,将人提起拖了出去。院中有着刀剑交织的痕迹,躺着几具尸体,沈甲沈乙看着沈白拖出的人时问道:“可是活口?”“嗯。”沈白应了一声,将人丢了出去,看向室内时,那床帐已被掀开,“少爷受惊了。”“没什么事。”沈醇摸索着穿上鞋子,想要走下床时因为看不清路一脚有些踩空,手臂前伸,被沈白扶住了。“少爷小心。”沈白扶着他说道。沈醇抓着他的手,吸了几下道:“有血的味道,你受伤了?”“是对方的血。”沈白扶着他道,“您先坐。”沈醇在榻上坐下,烛火被点燃的时候看清了屋内的场景。玄铁剑不染鲜血,即使划破他人,血珠也会顺延滚落下去,以致地面上掉落了数滴血液,但除此以外,男人的身上是干干净净的,从始至终都未曾沾染对方的鲜血。屋外有破空声传了过来,箭雨袭来,金戈交鸣之声响起,几支箭羽破开了窗户射了进来,被沈白挥剑一一击落,横七竖八的插在了那些家具上,甚至划破了帷幕。院中灯火通明,明显来了很多人。“追,记住留下活口。”沈筠的声音传来,好像宣告着一切的尘埃落定。“醇儿,可受惊了?”沈筠进屋的时候询问道,待看到榻上毫发无伤的幼弟时松了口气。“没事,庄中培养的暗卫颇为有用。”沈醇看着他只是随意束起的发道。这个世界的世界线是随着沈白的死亡戛然而止的,后续的世界线以及最后的谜底还隐藏在迷雾之中,沈筠这个人的命运以及整个武林的命运都是未知的。“你无事便好。”沈筠的视线从那些箭羽上扫过,本欲开口的话在看到沈白身上的装束时停了下来,他蹙起了眉头道,“为何如此着装?”云景山庄的暗卫皆着黑色,戴面具,无一例外,即便是白日,他们也能够很好的将自己藏匿在阴影之中不被人察觉,如这般在主人面前只着亵衣的,是为失职。沈白将剑送回了剑鞘,并不答他的话。那剑的声音极脆,沈筠的目光调转在其上,眸中闪过了一丝戾气。“是我让他如此的。”沈醇开口道。沈筠看向了他道:“为何?”“夜里太凉,他身上火气盛,睡在一处极舒服。”沈醇打了个哈欠道。“你若是觉得冷,可用炭盆。”沈筠听他所说的话,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道,“暗卫是用来保护你的,不可如此胡闹。”“大哥,你怎得说跟他一样的话。”沈醇侧撑着头有些没精神,“炭盆呛的很,哪里及得上人整晚都是暖的。”“你若要暖床,我让娘给你挑适龄的女子,便是不行房事,只当暖床用也可。”沈筠审视着站在那里的暗卫道。“女子?”沈醇有些百无聊赖道,“女子岂能有他听话,岂能有他武功高,如今晚一般,他睡在身侧,我甚为安心。”“你是何等身份,暗卫如何能近你的身?”沈筠蹙眉道。一开始就生于泥泞之中的人,若是放肆了,只怕肖想一些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反噬其主。沈醇看向了他,尊卑有别,阶级分明。是这个时代的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很难以一己之力扭转从小灌输的思想。“我就喜欢他。”沈醇说道。沈白蓦然抬头看向了他。“醇儿。”沈筠叫了他的名字。“大哥,他是我的暗卫,我愿意如何就如何。”沈醇扭过了脸道。他明显负了气,沈筠想着他的身体,只深深看了一眼站着的沈白道:“罢了,只一点,暗卫不能纵着,否则反噬其主,危害无穷。”“知道了……”沈醇不耐烦的拉长了语调。“你呀……说两句就不耐烦。”沈筠看着他烦躁的情绪起身道,“你今日受了惊,早些休息,我回去跟爹娘说一声你没事,也好让他们安心。”“嗯,早点休息。”沈醇看向了他,弯曲着手掌算是挥手告别。沈筠颇有些拿他无法,只能负手离开。院中仍有些热闹,侍女们行了礼进了房间,拔除着那些箭羽,将血迹擦拭了去行礼道:“少爷早些安歇吧。”除了有些破损的帘帐,屋内的一切恢复如初,院中的热闹也在缓缓散去,沈白站在原地,一时竟有些不知进退:“少爷,属下……”告退。“我害怕……”沈醇开口道。沈白看向了他,对上了那双略有湿润的眼睛有些诧异:“您怎么了?”“你过来。”沈醇说道。沈白走了过去,视线却停留在他的眸上,那处眼尾有些飞红,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透着几分的可怜兮兮,因为太过于专注,直到被抱住时他才回过了神来:“少爷?”“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此处刺杀我?”沈醇抱着他的腰身问道。“您刚才没害怕。”沈白低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何转的如此快。“我反射弧长,现在才觉得后怕。”沈醇抱着他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江湖中人,有恩怨前来刺杀很正常。”沈白说道,“少爷安心。”“那你得日日跟随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沈醇说道。“属下……”沈白想说自己自然是时时跟随的。“我说的是贴身护卫。”沈醇微微扬起了唇角道,“行走坐卧皆要贴身护卫,我若是看不见你,就会不安心。”沈白盯着他唇角的浅笑,觉得他应该是没有所说的那么害怕的:“是。”“抱我过去睡觉吧。”沈醇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沈白愣了一下,听他又言:“我还在害怕呢。”“是。”沈白听命抱起了他,将他放在了床榻上。沈醇往里挪着,让开了身旁的位置拍了拍那里,沈白挂起了剑,掀开锦被躺了进去,任人将他抱住。害怕也好,假装的也好,只为那一句喜欢,他觉得此一生即便肝脑涂地也无妨。晨光乍现,沈醇晨起时侍女们端来了水盆和一应洗漱的东西,入室之时见到沈白在,只略过一眼,皆是目不斜视的低头放下了东西后退了出去。沈醇洗完脸用盐漱着口,目光却转向了身材的脸上,抬眉笑了一下。“属下先告辞。”沈白拱手道。“去吧。”沈醇笑了一声,也不也难他。洗漱后用膳,精致的食物摆了一桌,侍女们已经很习惯的在旁边多备上一副碗筷,虽不知少爷为何对那个暗卫青睐有加,可是吩咐就是吩咐,连夫人和老爷如今都不让人随意窥伺少爷的生活了,更何况是他人。侍女退去,沈白出现在了桌边,行礼后坐下,以公筷夹起沈醇昨日说爱吃的那道菜放在了他的碗里。“昨日爱吃,今日腻了,你吃。”沈醇说道。沈白知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只夹到了自己碗中吃下:“少爷想吃哪个?”“你先尝,尝到哪个好吃告诉我,我再吃。”沈醇微撑着下巴看着他道。“这不合规矩。”沈白说道。在主人之前先动食物,是为不敬。“在我这里,我说的就是规矩。”沈醇说道,“你不必理会他人,只按照我说的办就是。”“是。”沈白说道。他执着筷子一一尝过,给沈醇做的菜,每一道都是精致可口的,只看个人口味不同而定,沈白在尝过后夹了其中一道藕盒放在了沈醇的碗里:“少爷尝尝这个。”沈醇吃下他所夹的:“的确不错。”他素来吃的不多,少有好好吃饭的,沈白又夹了数道,看他全部吃下时心中泛着异样的感觉。沈醇吃了个七八分,拦住了他的筷子道:“你吃。”“是。”沈白说道。饭后消食,沈醇前脚出了门,后脚便有人换着那被穿破了的帷幕,连那破碎的墙角都被修补完好,不留半分的痕迹。只是屋中好修复,院中那些痕迹却不好完全的抹去,掀起的草皮上露着新土,有的草尖上的血迹还未完全除去,庄内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只是每个人的身上好像都带着紧张。沈醇走出了院落,侍女本要跟从,只被他拿过了一把伞伸手驱退:“他跟着就行。”“是。”侍女们退后道。“先拿着。”沈醇将伞递给了沈白道,“不必打着,此时阳光正好,我想晒晒太阳。”“是。”沈白携过了伞跟上。他二人远去,春兰瘪了一下嘴道:“如今我们的活都快被他抢光了。”“此话切莫让少爷听见,连夫人都不会违拗少爷的意思。”秋菊揪了揪她的袖子道。“我就是不明白。”春兰看了她一眼,终是点了点头,“我知晓了。”……“他们已经开始对云景山庄下手了。”沈父坐在厅堂之中说道。厅中还有其他分舵主,只近处的来的快,虽是不全,却是声势浩大。沈筠以少庄主之位居于左侧首位,虽居于此,却不贸然开口说话。“庄主,听说昨日.本是留下活口的,为何又没了?”一舵主询问道。“筠儿。”沈父看向了他。“本是留下活口,已取出其口中毒囊,卸掉下巴,断掉手脚上的筋,却不想还有灭口之人,乱箭将其射死。”沈筠开口道。“果然狠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长恨山被灭,垚山令已无,五令已无其一,云景山庄被袭,其他派恐怕也不安稳。”又一舵主道。“只是听闻昨夜他们攻击的是小少爷的院邸,醇少爷可还好?”一面带和善的舵主问道。“醇儿有暗卫相护,倒未受什么伤,只是恐受了惊吓。”沈父叹了一声道,“对方出手颇有章法,所出之人比之庄中暗卫也不弱,且直奔醇儿而去,想来是知道弱点。”“确实,醇少爷体弱无武功傍身,却是夫人最疼惜的幼子,若是劫了他,山庄也会被卡住喉咙。”一个背负双刀的舵主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加派人手,否则将落于被动。”一舵主说道。沈父看向了沈筠,其他舵主见其目光转向,眸中心思各异。沈筠开口道:“醇儿的院邸又加派了一倍的人手,父亲,若想护他周全,宜再赠暗卫保护。”“再拨他三人。”沈父说道,“玉令直接予他就是。”沈筠想到昨夜情景,神色微动,到底未多说什么,只低头道:“是。”山庄再戒严,沈醇出行可谓是处处受制,沈母忧心他,又心疼他被困的久了,连连叹气:“好容易等我儿身体好些了,偏偏又遇上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那些人当真是该死。”“到底因为何事,他们连云景山庄都敢闯?”沈醇捻着茶碗之上的茶叶梗,在指间把玩道。他问的随心,沈母却有些迟疑:“无非就是江湖上那些事,醇儿不必忧心这个。”“那几时才能结束?”沈醇也不深问,只问自己感兴趣的。“此次你父亲有意趁着你舅舅寿辰联络各派,他们兴风作浪不了几日的。”沈母说道,“还有,你父亲有意再给你派几个暗卫,你可自行挑选。”“要那么多做什么?”沈醇说道。“我们不日就要出发去风回谷了,爹娘和你大哥都去,自然不能将你留在庄内,你不也想出去看看,我们都有武功,你自然得多派些人保护。”沈母笑着问道,“要还是不要?”“带我去?”沈醇眸中涌现了惊喜之意,“当真?”“自然,若是之前,娘自是在庄中陪你,如今你身体大好,不仅你舅舅要见见,外祖父也想看看你。”沈母摸着他的头道,“待此事了了,我儿也不必如笼中雀一般日日困在这金笼之中了。”“多谢娘,娘果然对我最好。”沈醇笑道。“你能高兴就好。”沈母笑道,“此去你大哥可能会与风回谷的表妹联姻,届时前去拜寿的人中自然也会有那等出类拔萃的女子,到时候娘也给你选一选可好?”“娘,我身体刚好。”沈醇说道。“是,娘知道,这不是先相看着么,若是没有合意的,总还要等上两三年,慢慢选着,时间也过的快。”沈母说道。“我不要。”沈醇拒绝道。“这是为何?”沈母有些疑问。“娘,若我有朝一日做了错事,你可会怪我?”沈醇不答反问。“醇儿善良,不管做了何中错事,娘都不会怪你。”沈母笑道,“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娘,我好男色。”沈醇看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