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很久, ”纯狐玥摸了摸少年的头道,“倒是你急急忙忙的还能找到这里,很是不错。”
“那可不,我都不用眼睛的, 用鼻子一下子就闻到了, ”纯狐初在他的怀里找了个位置坐好,看着对面的两个人问道,“他们是谁?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满目的疑惑, 略微狭长的眸中却是一片的纯稚之色, 那是被保护的极好的人才会拥有的神色。
“你应该不认识,”纯狐玥开口道,“不过是两个普通的人修罢了。”
若说友人,叶问心与孔宿算不得他的友人, 更算不得朝砚的友人,当日孔宿给予的为难磋磨, 朝砚大度不计较,若纯狐玥身处在朝砚的位置, 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但是他当时处在叶家人的位置上, 自然也是全心全意为叶家人考虑的。
经年已矣, 那些随着叶问玥离去而被尘封的往事,在他的心头已经很难掀起涟漪,留下痕迹。
“普通……人修?”叶问心目光之中有几分的恍然,他对于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来说只是一个普通人修么?
曾经那些一起长大的经历,那些被宠爱, 被摸头,被在漆黑的夜晚以拥抱安慰他仿徨害怕的人,现在将他的耐心悉数给了眼前的少年。
多年的担心寻找就像是火盆被泼了冷水一样,说不出的无力。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纯狐玥伸手安抚了纯狐初试图捣乱的手指,“如果现在想不起来也可以留在这里慢慢想,等到想起来的时候跟这里的店主言说便可。”
他的态度温和有礼,气度宛如皎皎月光,只是从前这样的态度叶问心只会见他去对待旁人,对他的时候那双眸中的宠溺比之父亲还要多上几许,可是如今那样的情绪在那双熟悉的眸中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存在,他那样平淡的态度,就好像他此次的前来是自寻其辱一样。
“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么?”叶问心怀揣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纯狐玥将坐在身上的纯狐初赶了下去让他站稳,随即起身道:“并无,种族不同,从前的因果已然清还,本座无意与人修来往过密。”
来往之人自然是有人修的,或是势力盘根错节的,或是彼此秉性相合的,或是有利益牵扯的,而这三点,叶问心哪一点都没有挂钩,从前之事了断,若是再牵扯不过是给自己添麻烦罢了。
叶问心心口钝痛,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眼睛酸涩不已,若是此时说话,只怕眼泪是忍不住的:“原,原来如此……”
他不想哭的,亲身经历诸多磨难,早已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或者可以说,在不关心自己的人面前,眼泪不过是弱者的象征。
孔宿的手扣住了他的手指,无形之中仿佛给了他力量,从前那个乖张不将他人放在眼中的人,这些年也已经撇清了那些浮躁之气,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纵使他此时对于纯狐玥的态度不满,却也知道斩断因果这种事情就是要快准狠,就像是修士与凡人父母斩断尘缘一样,这个人跟叶问心不是一路人。
“我不会再来打扰您了,”叶问心攥紧了拳头咬牙道,“请您放心。”
“你该得的东西也不必推拒,”纯狐玥的手搭在纯狐初的肩膀上道,“不过你说过的话,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他的话音落,已然带着纯狐初从原地消失了,只剩叶问心与孔宿二人时,叶问心强忍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落:“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要我了呢?明明长的跟以前一样,明明说话也跟以前一样,就因为血脉么?”
他的眼泪掉落不断,孔宿扶着他的肩膀道:“好了,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现在的叶问心需要的不是答案,因为同为修士,那些答案早已刻在了自己的心间,在叶家的岁月对于叶问玥而言就像是他们在凡尘之中走一遭一样,可能会遇上很喜欢的孩子逗弄一番,但是对于修士漫长的生命而言,那些人都只是过客而已。
“我,我就是很难过……”叶问心在那里抹眼泪,鼻尖抽搐,越抹却是越多,“我不想哭的,我,我就是停不下来。”
他们相处过的时光不是假的,曾经最亲的人形同陌路,叶问心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理的,但他的感受就像是亲爹蓦然不要他了一样的难受,天地苍茫,不知心该落在何处。
“没事,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没事了,”孔宿安慰着他,却也知道除了这个办法,此事无法扭转。
渡劫修士前往一处不需借助界阵,纯狐玥亲自御使着一座小舟,屈膝坐在舟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纯狐初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团毛绒绒的狐狸,从他的后背顺着爬了上去:“玥玥,你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把你炖了吃了,”纯狐玥挠了挠他的下巴道,“顺便皮毛还能做成围巾,这样上那剑寒峰顶也不会觉得冷了。”
“你都渡劫修士了,怎么可能会感觉冷,”纯狐初坠落在他身后的尾巴试探的扫了扫他的脖颈处道,“玥玥,刚才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啊?难不成你对人家负心了?所以人家找上门来让你负责,结果你这个狐狸冷心绝情,宁愿做一个渣男也不愿意……”负责。
纯狐初的声音在纯狐玥的侧目下自动消音。
纯狐玥笑了一声道:“你这套说辞是从朝砚那里学来的吧?”
纯狐初爪子扑棱了两下耳朵:“我是自学成才。”
“没有朝砚聪明就不要学他胡乱猜测,”纯狐玥弹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刚才那个人跟他身边的那个人是一对,”当年之事虽然了如尘烟,但是叶问心的归宿还是他挑选的,事实证明他的眼光还不错,一个可以为叶问心豁出命的人,总是比其他人对他更珍爱几分。
“哦……”纯狐初的语调拉的挺长,好像这样就能够示意他听懂了一样,“那刚才那个人干嘛看着你哭啊?看着我好像都有点儿小嫉妒的感觉。”
“小孩子不要太过好奇,”纯狐玥笑道,“该你知道的会告诉你的,不该你知道的就憋着不要问。”
“你不告诉我我就问砚砚,”纯狐初嘻嘻笑道。
小狐狸没有修炼到家的就是他有什么主意都爱说出来,如果他能憋住不说,才算是得了狐狸的一成功力。
“阿初,你下次还想从狐族出来么?”纯狐玥笑着问道。
纯狐初瞬间四脚耷拉,仿佛一个毛披风:“我就是好奇……”
“好奇害死狐狸,”纯狐玥说道。
“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纯狐初还是懂得等价交换的。
“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纯狐玥勾起了唇角。
纯狐初还真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纯狐玥不知道的而他知道的,大概也只有朝砚的秘密了,但是作为一只有原则的九尾狐,朋友是绝对不可以拿来出卖的。
“没有……”纯狐初垂头丧气,再次化成了披风晃荡,颇是无精打采。
纯狐玥以为他这样的状态也就保持一个一刻钟不能再多了,结果小狐狸直接保持了两个时辰之久还在耷拉着,用全身诠释着他听不到答案的难过。
“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一定要隐藏的秘密,”纯狐玥摸了摸他的头道,“只不过事情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
“像砚砚那样从混沌之中藏着一颗荷包蛋说起么?”纯狐初满血复活,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沮丧,可见狐狸皆是戏精,简称狐狸精。
“那倒不用,”纯狐玥抚了一下额头,朝砚教狐狸倒是言传身教,将狐狸教的十分狡猾,就是有时候也会有点儿傻,“故事呢是数百年前说起的……”
在狐族之中早已不是秘密的清净珠,当年神魂被侵扰的转世重修,失去记忆时对于叶问心的宠溺爱护,那样的年龄,虽是称呼不同,但是为兄为友,也算是小心周到,一朝记忆恢复,曾经的恩情回报完毕,重回狐族,舍去人族肉身,曾经的因果也算是彻底斩断了。
纯狐初听的认真,过程之中并未打扰,直到纯狐玥讲完时才问询道:“玥玥,如果我不是九尾狐族,你也会那样对我么?”
一切若来源于血脉,总感觉在感情上凉薄了一些。
“如果你不是,我不会看你一眼的,”纯狐玥笑着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你是,所以我会照顾你,护着你,但你要知道,不是每一只狐族幼兽都敢在我的面前这样放肆的。”
若非感情牵绊,他绝不会对纯狐初有诸多纵容。
纯狐初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想起之前那样发红的眼眶,总觉得有几分的可怜:“那为什么玥玥你不认你的那个侄子了呢?应该也无妨吧。”
“你还小,其中牵扯日后你便会明白,”纯狐玥看着前方说道。
若他并非狐族族长,自然不会对叶问心视若无物,曾经牵绊的感情即使微弱,也切切实实的存在在那里,但他是,便需要对整个狐族负责,狐族族长不能有弱点,那些幼狐不算,即便无他保护,九尾狐族每一个人都会保护好那些幼狐,可是叶问心不同,他孱弱幼小脆弱,一旦被人知道彼此之间的牵扯,遭殃的不是纯狐玥,而是叶问心本身。
远离纯狐玥所在的世界,对于叶问心来说才是安全的,因果已断,不需再连。
“为什么日后才能明白,”纯狐初侧过头舔了舔他的脸颊道,“现在弄明白不行么?”
“也可……”纯狐玥笑了一下说道。
对于幼狐而言,他们人生的阅历来自于长辈的讲述或者自身的经历,现在不讲,日后他就可能只能用自身的经历亲身体会了,好的坏的,总是苦楚难言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纯狐玥反手摸着他的头道,“感情之事,一定要理的清,割舍得下,就如同与凡人之间的尘缘,当自己有要责在身时,要懂得取舍。”
“可是砚砚说凡人百年生息,父母亲人在,应当尽可能的陪伴他们,”纯狐初说道。
“也可,”纯狐玥笑道,“你不必全然按照我的来,你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斩断尘缘一是怕凡人死去会难过,而修士手法颇多,可能会触犯规则,二则是因为人性贪婪,他人修道成仙而自己不能,难免心生歹念,为魔气所扰,三则是因为凡人体格颇弱,一旦成为弱点,于人于己都是不利。
但也并非全然如此,父母生养之恩注定一辈子无法偿还,人性贪婪,可也有能够克制自我,知道自足的,会害怕成为弱点,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并不足够的足够的强大。
纯狐玥自认足够强大,但是与九尾狐族比起来,叶问心只能成为被割舍的那个人。
纯狐玥此处因事耽搁,那剑寒星之上倒是崖君先到了,老爷子仙风道骨,不论血脉的话,旁人只怕会误认为哪个名门正派的大能。
灵兽皆是生的不错,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之中还生出像朝纵这样好看的人,足以看出遗传基因相当的不错。
奈何作为亲缘,即便朝纵已经想开了不少,对于崖君的到来仍然有几分的视若无睹。
祖父两个人的相处朝砚就不去插手了,一个要死缠烂打甩不掉,另外一个只能让自己的胸襟更开阔一些了,要不然烦都被烦死了。
“孙儿,你这入了鸿蒙仙宗怎么也不跟祖父说一声呢?”崖君略有不满之情,却还要克制不能说的太过。
朝纵冷笑了一声:“与您言说,好让人将人拦下么?前辈,晚辈已是成年人,不需要再向他人报备什么,也不需要他人的指手画脚,更不需要自认为对我好的讲道理。”
话都被他堵死了,崖君的后槽牙磨了磨道:“那咱们不做长辈,做友人怎么样?你此次能在外界停留多长时间?”
“这个目前还说不准,”朝纵也算是有问必答,得罪一个渡劫期的修士对他目前来说还是有极大的不利的。
“那就多停留几日吧,”崖君叹了口气道,“就你这样的修为,说不定会飞升在老朽的最后之前啊,多见几面也是好的。”
朝纵对此并无言语,与朝砚相处,百年万年都是不够,与他人相处,十足无趣。
“随你,”朝纵回答道。
他人再如何的举动,只要他不受其扰就可以了。
“真的啊,乖孙儿,祖父就知道你不忍心拒绝,”崖君高兴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并且宣布在朝纵还在剑寒星的时候要在这里养老。
他一养老就意味着纯狐玥来的时候,朝砚溯时的秘密很有可能瞒不住。
“前辈就算想要对晚辈好,也不必日日看着,这与监督有什么区别?”朝纵蹙眉道。
崖君捋着胡须:“祖父不看便是。”
“前辈乃是渡劫修士,还是修为超过九尾狐族族长的渡劫修士,若您想看,晚辈岂能拦得住?”朝纵语气颇为冷淡。
崖君一滞:“那你说要如何?”
朝纵沉了一口气道:“纵使是道侣也没有日日黏在一处的,前辈虽想弥补一二,却也不必日日停留此处,只需数月探望一次便可。”
对于这个提议,崖君明显是不那么情愿的,所以就嘀咕了那么一句:“孙儿你还不是与孙媳妇日日黏在一起。”
朝纵:“……”
强行驱离的话这种老灵兽一准能察觉出什么端倪来,朝纵将此事与朝砚诉说,朝砚半托着腮打着哈欠道:“没关系,知道就知道了,你以为纯狐玥送去睚眦一族的小睚眦他查不到底么?”
睚眦分了两派,可小睚眦只有一只,灵兽族对于后嗣几乎可以说是执念也不为过,纯狐玥自然不会交到不利于朝砚的一方,那么另外一方想要探查到所得一定会下大力气,指不定哪条线路就指向了朝砚,而他们如今平安无事,很难说没有崖君在背后的阻拦。
朝砚分析利弊总是好像置身事外的,朝纵居于其中,想要从中脱离,却发现自己好像少了一分洒脱:“如此,我们倒是承了他的情。”
“其实也不算,”朝砚挠了挠他的下巴道,“为了下一只小睚眦,他怎么也得保护好我这个下蛋的对不对,所以你与他来往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明白了,”朝纵笑了一声。
“嗯?”朝砚抬眼看他,“你明白什么了?我都还没有明白。”
“总之是明白了,”朝纵扶着他的脸颊给了一个深吻后道,“好了,下蛋的这次孵出了什么?”
“孵的可多了,”朝砚也不忌讳这个下蛋的称呼,反正是他自己先说的,虽说商店的页面他二人都能够进去,但是随机蛋这种东西,朝砚买的孵出来的都是灵兽,而朝纵买的孵出来了一条蚯蚓,从此朝纵再不动那什么随机蛋,下蛋的活都要朝砚自己来了,“有五只拜月兔,拜月兔族真的能生,一只乌龟……这个应该是玄武也说不定,还有寻宝鼠两只,雷鸟一只,孔雀一只,囚牛一只……”
朝砚在那里掰着手指细数,发现孵出来的真是不少,只是血脉低的反而生育的多一些,龙族附属也有,凤族附属也有,就是没有上次的小青龙与朱雀了,至于白虎却是一只没有。
“如此这般,那小老虎享受独一份的宠爱也可久一些,”朝纵说道。
“话是这么说,我本来还打算若是有白虎降世,能够去白虎一族将米果儿接回来呢,也不知道她现在修为怎么样了,”朝砚捏着耳垂道。
“你还记得她?”朝纵有些诧异。
“为什么不记得,我又不是老年痴……”朝砚看向了朝纵,伸手捏过了他双侧的脸颊道,“纵儿,你一开始让我把米果儿放在白虎族,是不是就打着让我忘了她的主意呢?”
朝纵说话艰难,却仍然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这主意不是我出的,不是纯狐玥出的么?”
朝砚缩回了手摩挲着下巴道:“是哦,难道他与米果儿有什么恩怨情仇?”
“玥玥你跟那只妖兽有什么恩怨情仇?”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传了进来。
纯狐玥的声音带着如月一般的温柔:“没有。”
不过他终于知道纯狐初是怎么跟着朝砚脑洞大开的了,这脑补一般人是想不出来的。
“纯狐兄,”朝砚完全没有任何被人撞上的尴尬之色,站起来笑着打招呼道,“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也不提前告诉一声,有失远迎了都。”
苏鸣那家伙放人的速度真是快。
纯狐玥也不计较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猜测,笑道:“刚来,朝兄想怎么迎?如果用九尾狐迎,在下一定有宾至如归之感。”
朝砚耸了耸肩膀,请他入座道:“这次没有九尾狐,等下次孵出来再说吧。”
纯狐玥也未见失望的神色,不如说一开始便不将希望全部压在朝砚这里,反而不会失望,纯狐玥落座道:“那此次都有什么?”
“还要数?”朝砚有些意兴阑珊,他看向了朝纵道,“能不能拜托你。”
朝纵自无不可,点头道:“拜月兔五只,玄武一只……”
干净利落,数据清晰方便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