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嗡嗡鸣叫片刻, 随着朝纵的灵气灌入而停了下来, 归剑入鞘,那巨大的城池出现在在了视线的范围之内。
而那目光极处, 说是城池, 透过云层影影绰绰看了过去,却仿佛看到了一片海洋般的广博。
这飞舟可容几人来回走动, 更是能容朝纵在上面练剑, 可是如此大的飞舟, 在那远处的城池对比来, 竟宛如沧海一粟。
万剑城整个城池之内都有禁制,在城门口处都要降落下去, 不论是器物还是人, 都只能步行入内, 待领取过入城的铭牌, 才能入城自行离去。
飞舟在那城门处缓缓降落,远远望去已觉博大,待到那飞舟降落, 却是一路从那巨大的城门处落到了地面。
苍谷城城门不过数丈,而这万剑城的城门却有数十丈之高,这还不算城墙,城墙之上三个大字, 笔走龙蛇,威势赫赫,若非目力极佳, 从那城门处望上去仿佛望不到那三个大字的边缘一般。
朝砚看了瞬息,已觉目光刺痛,调转视线时便听一旁叶问心嘲笑出声:“果然是从什么乡镇里面出来的土包子,万剑城的三个大字乃是曾经一位大能挥洒而就,筑基期不可直观,只有剑修之人能观一些,传言观的久了,还能悟出些许剑意出来。”
“多谢指点,”朝砚揉了一下眼睛,笑眯眯的跟叶问心道谢。
“我并非有意提醒你,”叶问心别过了视线,却见朝纵紧紧盯着那三个大字,视线不转分毫。
他知道朝纵乃是剑修,来这万剑城乃是求剑的,跟朝砚的日日懈怠不同,这孩子不仅有天赋,而且夙夜不懈,即便不过八岁稚龄,那一手剑法的精妙,在叶问心所见过之人中也能排上位置。
可是叶问心没有想到他竟然能直视那三个字良久,往常那些刚刚来到万剑城中的人也并非无一人能够直视,便是顿悟之人也不少,传言便有一人,开始学剑法时便是日日观摩那三个大字,日日苦修,如今已是那些剑修的楷模。
万剑城门处来往之人无数,观摩那三字的人更是多到数不胜数,只朝纵一人站立人群之中并不引人注目,叶问心本还想跟朝砚说一声这乃是入了境界,对于朝纵的日后有好处的,需要稍作等待,可是等他回头看去的时候,就见朝砚已然坐在一旁扇风等待了。
来往之人之中等待之人都是站着,便是有那坐着的人,也是从马车之上下来,以示对这万剑圣城的敬重之意,可是千万人中,也就唯有朝砚这一个拿着个小马扎坐在那里,颇为的悠闲自在跟赏景一般。
“你哪来这么小的凳子?”叶问心低头转身,问话的时候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人。
朝砚撑着头看着这人来人往道:“随手拿的。”
当日看鹤凌坐那小马扎觉得颇为舒服方便,于是便顺手掂量了两下问了鹤凌能不能拿,鹤凌那小子说他要是想要,整个鹤归城的椅子送他都行。
朝砚当然婉拒了,他又不开酒楼,要那么多椅子做什么。
叶问心强忍着转头道:“你不觉得坐这么小的凳子乃是对万剑城的不敬么?”
朝砚思索了一下,抬头道:“我觉得坐躺椅似乎更不敬。”
叶问心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朝砚无辜的看了回去。
叶问心一甩袖道:“罢了,以后不要跟旁人说我们认识就是了。”
朝砚好声好气的说道:“好嘞。”
虽然达成了目的,但是依然很气的叶问心:“……”
很气但是不知道火从何来。
朝纵看了许久一动不动,可就在他动了的那一瞬,却是拔出了剑来,剑光反折,气势阵阵,一瞬凝滞以后,那纤细的手臂随意挥动,竟是在这人来人往之地舞起了剑来。
剑光反射那云层之上溢散下来的阳光,随着剑身舞动,宛如星点一般降落在地面以上,那身影虽小,却宛如游龙惊凤,翩翩纷飞。
本是前进之人有人停下观看,也有人直接入了城内,只因这城门口舞剑之人并非只有朝纵一人,能有所顿悟着良多,这万剑城乃是人才济济之地。
他虽不是唯一,可是却是最小的那个,叶问心观那身影,再看朝砚那懒洋洋的姿态。
这样的天之骄子竟是这个大懒蛋的儿子,真是苍天不公。
朝纵入神舞剑,他们便没有入城,那些入城之人见有顿悟者,即便不观看,也不会去故意惊扰,一时之间倒是相安无事。
可是不过半日,朝纵仿佛不知疲倦,观看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却骤然听大地震颤,远远望去尘沙四起,而那风沙过后,只见戴着钢刺铁盔的巨大妖兽从那风沙之中迈了出来,爪垫着地,风沙四溢。
那妖兽颇为巨大,一只便有一丈只高,兽身覆盖玄铁,坐骑之上还坐着同样一身钢盔之人。
妖兽之大并不吸引人,可是那妖兽乃是筑基修为,那坐在妖兽上看似护卫之人也是筑基修为,且不止一只的时候便着实吸引一些人的目光了。
那妖兽虽被驯服,可是外表看着极为凶悍,一停下来,声声嘶吼从那些妖兽的口中传出,低哑的吼声与老虎有些类似,却带着一股子让人难受的杂音在里面。
就像是老鼠挠玻璃那种的不舒服。
“赤古兽,”朝砚不识,叶问心却是认识的。
赤古兽性野,好食人,日行三千里,论速度自然是比不上黑鹏鸟的,可是却是遥远一方中等城池之中的标志,也只有那座城池不知道奥秘哪里得来了训化之法,倒是训化了不少出来。
朝砚看了过去,摩挲着手指道:“这妖兽倒是长的相当威猛。”
“不过是一些小儿科罢了,”叶问心嗤了一鼻子道,“赤古兽这种最多也就突破到筑基期,想要再上一层根本不行,跟黑鹏鸟比起来差远了,招摇过市……”
那十几头赤古兽后面,一座极为恢宏的马车被拉在后面,说是马车,却又宽数丈,高数丈,说是马车,倒不如说是房子。
那马车之上环佩叮当,各色花纹镌刻其上,分明是法阵,却漂亮纷呈,宝石镶嵌的那车门之上皆是,阳光之下纷彩流萤般璀璨,随着赤古兽的迈步,香风阵阵,引得诸人围观。
来到这万剑城的天之骄子不少,便是用筑基妖兽拉车,马车长宽个几丈的大有人在,可是如同这般一时间吸引所有人的视线的却是头一份。
那马车之上花纹华丽,宝石排列的花纹却与那赤古兽透露上印的家族徽章一模一样,朝砚隐隐看去,感觉似乎是只长尾巴的鸟儿。
“这是孔雀城的家徽,”有旁的修士议论纷纷。
朝砚才勉强从那长尾巴鸟儿的身上看出了点儿孔雀的模样。
孔雀爱美,马车装饰的华丽一些倒也无可厚非,可是看叶问心小公子那不屑的面容,朝砚想着两只鸟儿看不顺眼也是常有的事情,随即搬着那小板凳往后退了一些。
那些妖兽威势赫赫,走路的时候连个弯儿都不会拐,直接一路朝着城门口而来,即便是遇到修士也敢直接往前,血盆大口张的老大,那些修士本欲发作,却在看到那孔雀城家徽之时纷纷忍下了一时的意气,退了开来。
一时之间,大道之上只有那赤古兽成群结队的走着,而大路的中间的前端,朝纵正在旁若无人的练剑。
“他们这是没打算让道,”叶问心手指捏的啪啪作响,看向了朝砚道,“你不管你儿子么?若是顿悟之中被撞到了,对修为可是有损的。”
朝砚看了几眼,收起了小马扎,挥着扇子迎上了那剑光,一个后退,那剑身的主人似乎不甘心为将敌人打败,跟了上来,却是转瞬之间将人引到了一旁,再悄然退了出来。
那马车之上车窗打开,一位穿着深紫衣衫的青年在那里漫不经心的依靠着道:“这年头倒是难得见如此识趣之人了,既然你费心讨好,这颗灵石便算是赏你的了。”
那人扔出了一块灵石出来,态度仍是漫不经心的,叶小公子从来都是给人家扔灵石的那个,哪里受得了这个,看着朝砚接过,直接打落在地道:“你便这般受他羞辱么?”
“羞辱?”那青年眼神一变,伸了伸手,刚才还在行走的马车整个停了下来,他挑眉勾唇道,“你说我如何羞辱你了?”
这青年生的倒不难看,反而那双眼睛狭长,配上那华丽的深紫法衣,倒透着几分的流光溢彩,看起来就是哪家的豪门公子。
此时那灵石滚落在地,那青年眼睛一眯,已然露出了几分的不悦,开口问道:“你是哪家的修士?”
叶问心哼了一声道:“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本公子的人,岂是你能随意打赏的。”
“哦?你们是一伙的啊,”那青年看向了一旁的朝砚,手指微微收紧,眸中已有厉光划过,筑基中期……连法衣都没有,可见虚张声势。
如此不识抬举之人,便是除了也是替修真界除害。
“公子,我们不认识,”朝砚笑眯眯的弯腰捡起了那枚灵石,在发现居然还是一颗上品灵石时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拱手退去道,“谢谢公子赏赐,在下便不打扰公子叙旧了。”
他溜的贼快,倒是把一旁的叶问心给留在了原地,硬生生把原来一肚子的火气成了一身都是火,这人竟如此不讲义气,亏他还替他出头。
“原来不认识啊,”那青年嘲讽的打量了一下叶问心道,“替人出头连脑子都没带上,真是可悲,将人轰走,别碍到本大爷的道。”
周围人看着叶问心皆是有悲悯可笑之意,一人路过道:“得罪了孔雀城,以后有的好受的吧。”
“谁知道呢,没有那个实力还去硬挤破头,便是被打压了,也是活该。”
那青年一挥手,马车继续往前行去,飞尘扑到了他的衣袍之上,叶问心却呆呆的站立在原地,过往的行人已经没有人去说什么了,可是他却久久挪不开步伐。
待到日暮西垂,天空之中挂上了繁星,他才缓缓迈步,却是一个人朝着那城门口迈步而去,没有去理会远离在一旁的朝砚他们,就那样到了城门口。
万剑城门处有禁制,而想要进入其中,就需要一颗下品灵石的缴纳,一颗下品灵石虽然看起来少,可是每日出入之人成千上万,这赫赫扬扬的万剑城只是一日城门收入,便胜过其他中等仙城远矣。
只可惜从前叶公子不需要将一颗下品灵石放在眼中,可他储物袋被夺,九死一生,此时便是连一颗下品灵石都拿不出来。
“走不走啊,不走让开,”身后的修士观他修为,终是耐不住性子说道。
叶问心握着拳头站在了一旁,远处有人跑了过来,陈涌到他的跟前站定,将一袋灵石递给了他道:“此物赠予叶公子,入城临时使用还是用的上的。”
“不需要!”叶问心挥手将那灵石袋子打落在地,怒气磅礴道,“你给我滚,你跟你主子都滚!!!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们,我就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似乎气的不轻,陈涌愣了一下,也只是低头将那些散落出来的灵石一一捡了起来,再不问他丝毫。
叶问心见他离去,只觉得眼角模糊了一下,他低头抿唇,从怀中取出了那枚传信玉符,录入了声音以后,那玉符从指尖飞了出去,
不过片刻,就有一辆不输于孔雀城的马车奔了出来,黑鹏鸟的标志同样引得人人侧目。
“那似乎是苍谷城叶家的马车,他们不是早到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可能需要办什么事吧。”
车上跳下几人,在人群之中搜寻了一番,终于在城门边的角落处找到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时围了过去。
“问心,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叶问宁走到他的身边,拉了拉的衣袖道,“你都遇上什么,怎么穿这般破烂的衣服?”
“不过就是打死了那几个魔修,”叶问心抬头,眼睛之中的水光抿去,看着近在咫尺关心的容颜,就像是被丢弃在半路的幼崽儿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家一样,“你们怎么才来?问宁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问宁拉着他的胳膊道,“都是我不好,当时遇袭保不住你,你看都瘦了,快上马车回去吧。”
“小少爷快上马车吧,”其他几人皆是围住他,满脸的担忧与关怀。
“你不过炼气九层的修为,如何保得住我,”叶问心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察觉到哪一瞬间的僵硬道,“你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这般情态,倒是让刚才看热闹的人为这样的转变更感兴趣。
“原来是苍谷城叶家的小少爷,难怪不怕那孔雀城,”有一后来之人恍然大悟道。
“之前那个装不认识的,怕不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另外一人看向了朝砚原本的方向,却发现那三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叶问心点了点头,看向了那些嚼舌根的修士,开口道:“若有那个闲心嚼本公子的舌根,还不如多多去打坐突破几阶,免得到时候剑心学院都不收你们,如女人一般的长舌,可笑。”
他径自上了马车,在进入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原本在原地的朝砚和朝纵他们已然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左不过日后相见当作不识就是了。
而在城门口的另外一方,朝砚正带着已然收了剑静立在旁的朝纵一起排队入城,余光正是能看见那辆苍谷城的马车,视线所挡,马车那里却是看不见他们的。
“主人,叶小公子恐怕有些伤心了,”陈涌自问自己若是替人出头,而那人却直接退却将他推到风口浪尖的话,只怕心里会觉得不好受,也会觉得此人不堪为友。
“伤心便伤心了,不过萍水相逢之人,”朝砚尚未开口,朝纵却是开口说道。
他当时虽是入定,却也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本就是无根之人,曾经惹了王家便要离家倾逃,躲于山上几年不可归去,虽然那乃是上策,但是仍然憋屈异常。
他们在这万剑城初来乍到,那孔雀城的人动作带了羞辱,可形势比人强,又不威胁人命,一时忍让待到日后必让他人刮目相看,这乃是无根之人的相处之道。
可那叶问心身为苍谷城叶家少主,自然不惧那孔雀城,即便强出头也能全身而退,身后有着庞然大物撑腰。
若今日朝砚说他认识,对他孔雀城瞧之不起,便算是那叶问心的朋友了,苍谷城也会庇佑一二,可是今日庇佑一二,又哪里能日日庇佑,若是对方出其不意,苍谷城自然只会护着他们的少主,哪里会管得了他们。
朝纵跟在朝砚身边良久,知道身旁这人并非隐忍,而是对于那般的羞辱姿态并不在意。
就如他所说,被人说上一两句,羞辱了两分又不能掉块肉,也不会损伤分毫,你不在意,他便是说的再难听也不过是任由他说,并不能改变什么。
朝砚不在意,可是他却没有那般好的心态,朝纵拉着朝砚的衣袖,取过了那入城的铭牌,今日弱小之时种种,待到来日,必定百倍奉还。
“并非同路之人,”朝砚笑着看了看陈涌道,“放心吧,那小公子不会故意与我们为难的。”
虽是一片热心,可是欠缺妥当……嗯,有点儿笨。
陈涌低头道:“是。”
他们的的确确并非同路之人。
索性不再同行,日后相见也会不识,朝砚便干脆将那人影从脑内驱逐了出去,观看着这浩淼的万剑城。
城门便宽约数十丈,街道更甚,旁边街面层层高楼拔地而起,只恨不得将房顶盖到天上去,那些房屋个个华美,街道丝毫不见混乱之处,来往之人皆是修士,便是那等幼童在街上行走,也是引起入体之人。
如此胜景,远非天选城可比,眼前此情此景超乎想象,朝砚没有见过,陈涌更是闻所未闻。
“入了这万剑城,才知曾经乃是井底之蛙,”陈涌感叹了一声,四处询问了一番,总算在月上中天之时给朝砚他们找到了一家客栈。
“掌柜的你说多少?”陈涌听那老板报价之时只觉得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