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表情从空白一点点过渡到茫然,最后变成了信任与放松。这是他的叶于渊,他无条件信任。“我很想你,我也很想方建国,”方怀闭上眼睛,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很累,先睡一会,叶老师,你抱着我。”叶于渊收紧了怀抱,唇角抿紧,哑声道:“好。”他说完这个字,方怀的呼吸立刻就均匀了,梦境缠绕上来,是个很甜的梦。叶于渊这时才抬起眼来,冷淡地看着地上的一群人。鹿羽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恐惧地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那些花臂大金链子的表情和鹿羽没什么区别,发着抖。高大沉默的男人背光站着,唯一一点光线,来自瞳仁。漆黑褪去,变成一双暗金色无机质的竖瞳。第99章 喵喵喵1、女主播握着自拍杆, 那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和封影帝同框一次,还是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这是山脚下, 警戒线外围, 看热闹的人很多, 但多是当地的村民山民什么的, 很好奇地往这边看。白婷婷晕乎乎地想,人近看也很帅……不对,这根本就是个商机啊!就在白婷婷大脑一片混乱的时候,弹幕也炸了。【日,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人拍到段炀也在这附近。】【去救方怀吗23333】【同框一看,女主播和封影帝还挺配的啊?】【不约不约!吐了, 整容脸还想蹭封老师的热度是脑子烧糊涂了吧。】“您……好, ”女主播话根本说不顺, “有事吗?”“有的哦。”封朗本人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女主播蹭他热度,笑眯眯的。他外表里混血的各种特征很明显, 浅色的瞳孔配上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衫, 像个刚来到华国的帅气老外。“什么事呢?”女主播大脑混乱,封朗找她有事?封朗没立刻说话, 他看着右上角的观众人数,等它正式迈过40w大关,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很有钱。”女主播:????观众:????【他很有钱, 所以呢?哈哈哈哈哈?】【这是要求婚吗?总觉得怪怪的。】“有钱就可以, ”他伸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比了个轮廓, 笑得很愉快:“----请很多律师。”白婷婷的脸一秒呆了。“我还有很多时间,”封朗耸了耸肩,“所以造谣的人……”“----我不介意一个个告到你们破产。”他几乎是跟白婷婷咬耳朵一样地说出这句话,模样很亲昵,语气也很轻松。但白婷婷浑身僵住了。而麦克风把这句话一五一十地收录,弹幕也呆了。封朗说完这句话,观看人数又开始持续性爆炸。有人把短视频传上了微博,话题的热度不断攀升,而关于方怀吸毒、潜规则的那几个tag却缓了下来。封朗从来不说大话。几个在带节奏的营销号都忍不住搓了搓手,有点后怕地回看自己发的东西。而封朗不会管别人怎么想,说完这句,他吹了声口哨,把墨镜架上鼻梁,一手揣兜吊儿郎当地走了。而他身后的网上却被点燃了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发布全网下架消息的官方还没有正面回应,先站出来的是支持方怀的人。封朗当然不用说。紧接着的竟然是《恒星之光》节目组,正在筹备第二季的总导演力排众议发了微博:“咱们节目组的星星@方怀,希望你要一直好好的。”在这么个时候站边,本来是很不明智的一件事,还有人怀疑总导演这是被盗号了。但下面发生的事情就的的确确出乎意料了。第二个是段炀。“@段炀v:有人一直在问《dance》的上架日期,统一回复一下,《深渊月光》什么时候恢复上架,《dance》什么时候上架。”【……………………】【羊羊你也被盗号了?】【你冷静一点!《dance》是要去参赛的啊!!】【这事说起来就奇了怪了,《深渊月光》都能通过海马奖的初选,说明没什么特别敏感的内容吧,怎么着国内就突然下架了?】然而,一直到晚上八点,官方还是以沉默回应,一点都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发布的官方文件里《霜冻》、《深渊月光》依然在列,这次还多了一个《无名之曲》。黑子立刻集体高潮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被官方爸爸点草,这肯定是有问题的吧。】【心疼两个剧组的主创人员,被这么个玩意儿连累。】【我比较关心方怀的现状,死了没?】一直到晚上九点,林升云和徐团圆同时发微博。“@林升云v:《霜冻》自查结果不存在问题,复审核的申请递交中,稍安勿躁。希望咱们剧组的每一个人都能平平安安。”徐团圆就直接多了。“@徐团圆v:谁说《无名之曲》有问题的??我送选奥斯卡的时候人家可没这么说,还夸我选主演的眼光很好。”.方怀睡着了。他能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很熟悉的环境里,从空气,到声音,那是隔绝了许久是声光色从薄薄的墙壁后面透进来。他好像睡了很久,最后是被一阵杂音吵醒的。是麻将牌碰撞的声音。方怀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很高的柜子,狭小拥挤的室内。好像是午后时分,光线暖融融的从纸糊的窗里照进来,周围的一切都很高很大,方怀伸手一看,自己的手又小又软,还有点胖乎。方建国是个不爱打理的人,他们住的地方总是很乱,要找一双袜子必须翻箱倒柜,方怀六岁的时候就会自己弯着腰擦地板收拾东西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小短腿在床边晃悠着够不到地板,好不容易下了地。一只小金毛咬着拖鞋放在他脚边,眼睛圆溜溜的,方怀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是他捡回来的小狗狗,方怀记得。是在一个暴雨天捡来的,当时瘦的皮包骨,好不容易养活了。方怀让方建国给它起名字,因为它毛天生有点打卷儿,所以方建国起了个名字是“山羊”。没见过让一只狗叫山羊的。方怀柜子上的玻璃鱼缸是空的,他踮着脚看了半天,意识到他养的鱼不在。难道被方建国捞去红烧了?方怀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养了这么些日子,他有点不想吃它了。小男孩趿拉着拖鞋急匆匆地往外走,越往院子里走,麻将声音越来越响,却没有笑闹的人声。方怀穿过小小的走廊,光亮起来了。赤色的鸟儿落在方怀肩上,侧着头啄了啄自己的翅膀,它的花纹很漂亮,尾羽有一圈金纹,瞳仁是很浅的金色。整只鸟显得很花哨华丽。这鸟也是方怀捡的,刚来没多久,长得有点快,一开始是很小一只,现在已经比方怀的两只手掌合起来要宽了。院子里有棵梧桐木,鸟窝搭在梧桐树上。此时此刻方建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是盛夏的时节。他拿了个蒲扇,露着啤酒肚,一边打哈欠一边自己在和自己打麻将。有个人背对着方怀,站在方建国身侧,垂着眸子看他的麻将牌。“这里要出幺鸡,”方建国像模像样地教学道,“庄家在等一饼呢。”方怀站在小小的长廊里,睁了睁眼睛,没说话。背对他的那个人很奇怪。盛夏的天气,那个人穿了很繁复的一身衣服。他很高,长发,广袖,腰间坠着一枚玉佩,袖扣露出来的手腕是一种类似玉质地的白。六十多岁的老人叼着烟,悠悠叹了口气,又随意讲了些什么,才说:“我知道你不是池中物,遇水则化龙。”“我还有十多年,过两年先带他出去避一避,到时候……”他取下烟看了那人一眼,笑了笑:“哦,你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方怀看了看肩膀上的小鸟,又迷惑地看着远处的两个人,感觉很不真实。山里的盛夏景色非常之好,天是广阔的湛蓝,风里有蝉鸣,郁郁葱葱的乔木茂密生长,不会太热,让人昏昏欲睡。到这时。方建国头也不回,声音提了提,说:“幺儿,过来认人。”幺儿是在叫方怀,但他没动。他很久没见过陌生人。但那个人却动了。他转过身,往廊下走来,广袖与长发一点点收起来,变成了很普通简单的衬衫与西服裤,袖扣挽起来。他垂下漆黑的眸子,把方怀抱起来,水汽和雪松的气息萦绕而上。他有些困惑地蹙着眉,似乎觉得这小孩实在太小了,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生怕一用力他会觉得疼。方怀看着他。男人显得很拘谨。想同小男孩更亲近些,又不敢,束手束脚的模样。“我不喜欢你。”方怀说。他不知道方建国是什么意思,是要把他卖给这个人吗?拐卖小孩是犯法的。那人听完,僵了僵。方怀抱着他的小鸟,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趿拉着拖鞋回被窝里把自己蒙起来了。自己和自己生了一会儿气,方怀又睡着了,脸从被窝里露出来。赤色的小鸟合着翅膀在窗台上踱步,床下的小狗也趴着睡了,肚皮有规律的起伏着,庭院里传来饭菜香,炊烟升起来。空荡荡的玻璃缸里又有了鱼的踪影,它隔着一层玻璃,小心翼翼地亲了亲男孩的额头。这一觉睡了很多年。院子里的桐木长高了,枫叶红了又绿,一年又一年的风吹过同一片院子,雪下了又融。狗狗和鸟全都长大了,玻璃里的鱼也如方建国说的那样,雨水化龙了。他们住过的地方变得人迹罕至,池塘也好多年没有人打理。在后院打麻将的人躺在异国他乡的土地里,随着一场六月的暴雨汇入海洋,呼吸与心跳都宁静,在万千时间交汇的岔口与多年未曾谋面的人重逢。小男孩离开了又回来,长高了,也长大了。但他却好像还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合着眼睛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段炀站在屋檐下,点燃一根烟。封朗支着长腿在廊下坐着,逗了逗树后面探头探脑的野兔子。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回来过了,但又没有叙旧的打算,气氛里有那么一丝尴尬。仔细数数,好像八年整了。八年前的六月十日,方建国锁上了小院的木门,带着方怀踏上了飞往异国他乡的航班,一直到今天。他们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讲,但此刻又似乎没什么必要。“全网下架,”段炀掐掉了烟,问,“是怎么回事?”封朗笑了笑。“不是针对他,”他食指抻开,“同性可婚法案又被驳回,这估计是最后一次了。”这很漫长的一个晚上即将走到尽头,天快亮了。木门虚掩着,少年有规律的呼吸声传来。片刻后,坐着和站着的人全都不见了。他们被一阵风吹向天涯海角,但这里永远是家。回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家了。也很想那个重新赋予他们生命的人。少年沉沉睡着,窗台上多了一只踱步的鸟,金毛卧在有点发潮的木地板上,像很多年前那样。“……”方怀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被人背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有时觉得自己醒着,有时又像是在做梦。这个初夏与多年前的盛夏一一重合,蝉鸣与树影,他好像从来没有长大过。背着他的人沉默极了,他很高,穿着简单的衬衫。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在路口目送他们远去,安静了一会儿,嘟囔道:“时间还没到。”风一吹,人影也就散了。这条路也不长,但男人背着少年走了很久。前方的雾气已经一点点散了,天快亮了。再往前,只有很小的一段路,就能走到终点了。2、方怀在医院里醒来。警察已经来了又走,李芒和鹿羽被带走了。方怀一睁开眼,看见在病床边削苹果的男朋友。他拿起床头柜的文件看,上面打印着方建国墓地的照片,非常严密的看守机制,墓地没有失窃。骨灰盒是那些人伪造的,只是太像真的了。叶于渊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衬衫袖口挽着,这么一看更像个老师了。他低头看着苹果,好像那是什么需要精雕细琢的工作,认真极了。他当然知道方怀醒了,但抿着唇,没有同他搭话。“宝贝。”方怀小声喊他,“对不起。”叶于渊沉默片刻,冷淡地说:“不需要跟我道歉。”方怀心里想,这是真的生气了。“但是我做错了,”方怀态度很诚恳地说,“自己要去危险的地方没有告诉你,不接你的电话,遇见危险也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你。”“我错了,所以我要道歉。”他说。叶于渊:“……”叶于渊的食指蜷紧,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方怀说。他早就知道李芒和鹿羽的事,但他不能控制方怀的行踪,这一切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只是叶于渊过于自信了,他以为叶于渊已经侥幸成为了方怀的独一无二。“叶老师。”方怀忽然喊他。他身上其实没什么伤,穿着病号服,干净好看的模样,眼眶微微有些焦急的红。天早就黑了,星河滚烫,方怀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拽着把叶于渊的领带让他低下头来,吻他。“你想的都不是真的,我不是那么想的,”方怀有点着急,话语都没了调理,像是个第一次告白的毛头小子,“我喜欢你……我爱你,不告诉你是因为害怕你担心,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