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御仙族前来拜见神帝,魔族半路偷袭,眼下正在万神山外百里,打的不可开交”,
清冷容颜的眉梢眼角都是冰霜,
想来韶光竟在寒洞里候着她。
莲回的眼眸缓缓落在她身上,冰凉、疏远,
那种虚无和疏离的淡漠,让韶光的心揪起,蜷缩着手指。
天剑出鞘,发出耀眼的光,映出莲回澄澈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红芒,
韶光几乎以为看错了,下一瞬息,莲回便消失在万神山。
等到莲回回来时,鲜血沿着天剑往下滴着,
她的手指微颤,似是僵硬的松了手。
天剑叮的落在地上,墨黑长袍虽看不见鲜血,却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
“莲回”,韶光声音发紧,
就见背对着她的莲回,转过脸来,满脸都是血,双眸赤红,
额间有红痕闪烁着,勾着嘴角,诡异一笑。
堕神,那是堕神的征兆,韶光浑身禁不住轻颤着。
就见莲回沾满鲜血的手,缓缓在她雪白的袖角上,擦了擦,
“两位魔族圣君,八百魔族,皆死”。
莲回轻声说着,偏头望着斜躺在辛夷树下的纤阿,
“你最喜安静,再没人能吵到你了”。
浓郁的血腥味几乎让人作呕,韶光紧紧抿着唇,双手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四道灵芒出现在万神山外,就听得紫微大帝的声音,响彻在万神山,高声喝道,
“四御圣帝,见过神帝!”,
随着他的声音,数百仙族弟子,齐声高喝,“拜见神帝!”。
韶光的心一紧,就听得冰牢里传出莲回的声音,很低,
但却让所有人清晰听到,“迎!”。
韶光刚想前去,就觉肩被制住了,
莲回自她身后出现,声音冰冷,
“你说,自私、贪婪和邪恶的仙族,跟魔族有何区别呢?”。
章节目录 落幕
“仙族并非神, 虽难免自私、贪婪, 却信奉天道,不滥杀无辜,跟魔族不同”,韶光说道,
“四御圣帝想杀我, 又重伤了纤阿, 跟滥杀无辜的魔族,有何不同?!”,
莲回望着地上的天剑,手指微挑,天剑浮在韶光身前, 散发着莹莹光辉。
“仙族以为,舍小取大, 杀我一人,可救三界苍生,
可是杀万人是杀, 杀百人是杀, 杀一人, 亦是杀”,
莲回轻声说道,“都是杀人,何分仙魔?”。
韶光看着她闪动着红芒的双眼,声音发颤,
“舍身取义,方是正道,嗜血杀戮,心生魔障,莫要误入歧途,小回”。
莲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杀一人,亦是堕入魔道”,
她缓缓偏头看着韶光,“被神杀死者,魂魄尽散,永世不可超生!”,
莲回的眸子微缩,“是不是,我入了魔,她便能醒过来?”。
“莲回”,韶光捉住她冰凉的衣袖,喊道,“不要”。
莲回歪着头看她,
“天地有变数,而神器更替,
谁知,神帝、魔帝,交替而生,
谁是神帝,谁又是魔帝呢?”。
莲回仰头大笑,眼角有泪水滑落,“神帝?!谁又稀罕做!”。
她抬手遮了眼,泪水从指缝滑落,
“我若当初,肯放下执念,与你隐居西海,该是多好”。
韶光的心尖发酸,
若是,若是,若是在伏魔阵前,
她没有松开莲回的手,又该是多好。
“把缥缈还给我罢”,莲回摊手说道,
“年少时不懂事,胡乱送人东西”。
韶光的手指紧紧拽着衣袖,抿着唇,
许久后,方缓缓摊开满是指印的手掌,现出一朵浅蓝缥缈花。
莲回接过缥缈,五指合拢,揉碎了缥缈,
点点蓝芒,如白霜糖般洒落下来。
韶光眸光发怔,想起了她当着莲回倒出源源不绝的白霜糖,
她告诉莲回,当你的灵力源源不绝生成,远远大于吞噬的速度时,
便可以不断积蓄灵力...
想起面对莲回时,她清澈的眸光,韶光说,
“修行灵力,你才能变的强大,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玉坠在莲回的腰间晃着,点点流光洒落,韶光轻声说道,
“我会教你,毫无保留的教给你”。
如鲠在喉,韶光望向莲回的双眼,如沉潭般深不可测,幽暗而寂静,
却想起她当初自万神山寒洞出来,带着一身冰凉的气息,
笑意羞赧,把缥缈郑重的交到她手里,
分明是珍贵极了,却还要说道,
“哪里贵重了,就是一朵花罢了,我想要送你,就送你了”。
星星点点的蓝芒,散落在地上,化作了乌有。
就如韶光眸底的光芒,渐渐熄灭,化作一片空寂。
万神山流光闪动,四御圣帝领着仙族浩浩荡荡的来了!
韶光瞳仁剧缩,这里可是万神山,怎么可以如此招摇?!
岂不是存心挑衅莲回的威严?
“当初我等跟神帝有误会,如今魔帝已死,魔族溃败,
四御仙族应跟万神山携手交好”,紫微大帝拱手说道。
“我等皆怀着除魔卫道之心,理应携手”,长生大帝抚着胡子,缓声说道,
莲回嘴边溢出一声轻嗤,眸子里红芒闪动,额间现出一抹红痕,
“堕神?!”,四御圣帝皆是脸色大惊,齐声喝道,
“神帝莫要生出魔障!!误入歧途!!”。
“龙生龙,凤生凤,我瞧着她怕是要重蹈覆辙,像她娘一样走错路!”,
青华大帝脸色微凛,沉声说道。
“不许你提我娘!”,莲回厉喝一声,提起天剑,
无数紫气虹光闪动着,朝着青华大帝劈去!
“入魔了!神帝入魔了!!”,青华大帝脸色大凛,祭出一台九色莲台,
手执风幡,扬起层层青芒,其他三位圣帝同时出手,
黑、青、赤、白四色光芒闪动而起。
莲回冷笑一声,眸光威厉,剑锋势不可挡,
就听得噗嗤一声,刺进了青华大帝的腹中,
寒意森然的剑身,倒映出青华大帝惊愕,不敢置信的脸。
其他三帝的攻势已到,悉数打在莲回身上,
震得天剑脱手飞出,被紫微大帝祭出一道紫色宝塔,镇住嗡嗡作响的天剑。
发髻散乱,莲回长发披落,迎风而扬!
一双虚无而空寂的眼睛,瞳仁赤红,让人胆寒的环顾四周。
“保护圣帝!!”,众仙族齐声高喝,团团围着莲回,惊惶不已的祭出仙器。
莲回嘴边勾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单手掐住一个仙族的脖颈,
微微使力,那仙族歪头,就断了气。
莲回随手握过一柄普通的仙剑,转身回刺,就刺进了朝着她扑来的仙族。
“不,不”,韶光脸色惨白,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莲回,不可以!”。
莲回的手推着挂在她剑上的人,鲜血汩汩流下,
映入眼底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莲回姑娘,在下林动,可否同去山门?”,
那个斯文的男子,跟莲回共同闯过玉清府的三关,成为弟子。
林动嘴里吐着血,双唇开合着,却什么也说不出,唯有鲜血从嘴里大口大口的吐出。
“莲回!你疯了!”,朔明在旁喊道,
莲回抽出仙剑,鲜血溅了她一身,星星点点,
布满她的白皙的脸,猩红的血,跟赤红的眸子辉映着。
普通的仙剑,在莲回的手里,却也如锐不可当的神兵,
一个个仙族不断的倒下,鲜血在地上汇成了小溪。
“四御老狗!别做缩头乌龟了!”,莲回开口喊道,
“都等着你们的弟子死光吗?”。
一个穿着玉清府道服的弟子倒在地上,年纪不过十八,
面容稚嫩,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韶光的瞳仁,剧烈收缩了下,蜷着手指。
“师弟!!”,朔明满脸涨红,连仙剑都没有拿,
直接冲到了莲回的身前,凭着双手捉住了她手里的剑,
“莲回!停手!停手啊!!”。
莲回微微蹙眉,歪着头,虚无的眼底倒映出朔明清俊的脸,
她用力的抽出仙剑,朔明十指齐断,脸色惊惧,
仿佛眼前的不是莲回,而是来自血海冥渊,最是可怖的修罗恶煞!
仙剑贯穿了朔明的身体,剑尖滴着鲜血,
莲回把朔明扔在了一旁,轻飘飘的,就如同扔掉破损的风筝。
“朔明”,韶光的手掌一颤,泛着白芒的仙剑出现在手里,
清冷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缓慢的眨了眨眼。
杀戮,血腥的杀戮,无数的灵气汇聚在莲回的身体里,
糅杂着神和魔的气息,四御圣帝节节败退!
万神山变成了尸山血海,每踏一步,皆是断肢残骸。
“当年,你轻视我,看低我”,莲回把长生大帝踩在脚底,轻声说道,
“如今,你可要仰视我了”。
莲回抓着长生大帝散落的满头白发,让他高高的仰着头,
仙剑泛着锋利的光芒,高高举起,朝着脖颈劈去!
一道流光掠来,带着流风回雪般的气息!
剑气拂过莲回的脸颊,她微微抬眼,就看到清冷的眸子,
带着痛苦和决绝,举剑朝她刺来。
“天下苍生和我,你会选谁?”,莲回抬眼,眸光淡然,
指尖轻易就捏住了韶光刺来的剑,光芒闪动下,
轻轻一震,韶光手里的剑就脱了手,往下坠落。
长生大帝突然爆起,咬向莲回握剑的手,
鲜血直溅,手里的仙剑脱手而落,
莲回眼中狠意骤现,一掌拍向长生大帝的天灵盖,
就听得咔擦的骨头碎裂声音,长生大帝软软倒下。
“师父!”,韶光低喊一声,快如疾电,
一把抓过自莲回手里坠落的仙剑,朝着她刺去。
没有遭遇到结界和阻拦,仙剑噗嗤一声,直接刺进莲回的心口。
韶光浑身剧震,仓皇抬头,
就看到莲回的双眼渐渐有了温度,
轻笑着看向自己,
“天下苍生和我,你会选择天下苍生,而纤阿会选择我”,
“对不起”,莲回轻声说道,“让你承受这一切”。
手里的仙剑骤然间,发出耀眼的光芒,流光闪动。
这柄普通的仙剑竟然是天剑!
“不,不是的”,韶光猛地松手,泪水汹涌而出,
这柄剑何时,何时成了天剑!
“被神以天剑所伤的人,俱是形魂俱散,
若要救回纤阿,除非我不是神”,莲回缓缓说道,
有光芒自她的心□□出,一道、两道、三道...
脚底的血海尸山突然间都消失了,头骨碎裂的长生大帝也消失了,
万神山一如往常。
原来,一切都是幻境。
“天剑有灵性,不肯伤我”,莲回轻声说道,
“唯有旁人持天剑,方可杀我,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无数金光遍布在莲回的脸上,赤红眼眸变得漆黑如墨,澄澈如玉,
“你说得对,嗜血杀戮,堕落为魔,舍身取义,方是正道”。
莲回的神躯化作点点金芒散落.....
她的手缓缓伸到韶光面前,摊开手掌,
躺着一朵泛着浅蓝光芒的缥缈花。
“锦瑟韶光,不负流年”,
手掌化作金芒消散,唯有浅蓝缥缈花,静静浮在韶光面前,
不断坠落的泪水,滴在花瓣上。
神格消散,化作点点星光跃上九霄,洒落万道光华,
万物在复苏,灵光升腾,驱散着魔帝带来的怨念,
世间在一点一滴的复苏着。
金芒熄灭,浮现出一朵青莲,缓缓飘向神虚宫。
青莲被牵引着往纤阿而去,点点青芒化作莲回的虚影。
莲叶片片,隐入纤阿额前。
“八百年来,你肩负着神虚宫的重任,守护着那个秘密,守护着我,
此后,纤阿,愿你只为自己而活”,
低低的声音飘散在风里,莲回的虚影过纤阿的脸,双唇缓缓覆下。
一双冷冽的眼睁开来,眼前虚无,青芒点点,随风消散,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只是揽住了一缕清风。
一滴水落在脸上,拭去,抬眼,万神山,下雨了。
章节目录 想起
五百年后
神虚宫西殿, 颀长的身影站在殿前庭院。
满树桃花开的娇艳,清池里缓缓开出一朵莲花,清幽香气点点弥漫。
纤阿微怔,抬头望月, 皎白月华如水流淌着,
她掠上桃树枝头, 就看到远处的东殿, 漆黑一片,心里空落落的。
“东殿自月神陨落后,便不曾有人住过了么?”,纤阿掠下桃树,轻声问道,
从她身后现出两个身影, 迟疑了下, 说道,“不曾”。
“荒芜许久了”,纤阿轻声说道,“派人去打扫下”,
身后一片寂静,显然是愣住了。
“听不懂我的话吗?”,纤阿眉头微拧,冷声道。
“是,尊主”,两道身影恭敬退去。
纤阿抬手抚着胸, 时有隐痛,
她仰头望月,额间有一道淡淡青芒闪动,浮现出青莲印记。
木虚峰前,朔明正修剪着辛夷树,
“师兄,下来歇着罢”,林动提着篮子过来,开口道。
当年,他们跟随韶光叛出玉清府,不惜对抗四御圣帝,只为保护莲回。
背叛师门,对抗四御,三界再无他们容身之处,
唯有,万神山给予庇护。
“真难得,还有空来看我”,朔明擦了擦额上的汗,接过篮子,拿出吃的,
“你家媳妇和孩子呢?”。
林动赧然笑了笑,“烟澄哄孩子睡觉,我想着你上山半月了,便来看看你”,
林动一百年前娶了万神山的弟子烟澄,把家安在木虚峰山脚下,不久刚刚当了爹。
“我有啥好看的,倒是你家烟澄做的蜜汁果酿,倒真是极好”,朔明开口笑道,
“我家那顽皮儿子,让烟澄劳累的,实在是无暇做了,否则,我便给你捎上一壶来”,
朔明摆手道,“别累着她,你这个当爹的,也该好好陪着娘俩儿”,
林动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了句,
“师兄,你修行的功法,应是要找双修伴侣...”。
朔明低头,轻笑了声,“成日在万神山,修行什么灵力,罢了”。
两人静静在辛夷树下坐了许久。
对于那人,早成为万神山闭口不谈的禁忌,
也成为他们心里永远都碰不得的隐痛。
“有大师姐的消息了么?”,林动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朔明摇了摇头,五百年前,韶光离开万神山后,就没有了任何踪迹。
“当初叛出师门,惹怒长生大帝,四御都容不下我等,也不知大师姐如何了?”,
林动轻叹了声。
“林动,你后悔过么?”,朔明偏头看林动,
“当初是我拉你去西海的”。
“不后悔”,林动望着朔明笑了,
“从来没有后悔过”。
等到林动走后,朔明才饮着酒,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衣布娃娃,
上面绣着一朵青莲,写着莲回两字。
“五百年了,想你了”,朔明抬手遮住眼睛,
金色阳光从树缝洒落,斑驳的落在他泛旧的仙袍上。
紫芒闪动,一团流光落在木虚峰。
朔明下意识握住了布娃娃,睁眼看去,就见轩昂英武的紫麒麟,浑身泛着紫芒,
背上坐着的人,一袭银衫,长发垂落,冷冽双眸,直直看来。
朔明仓皇的把布偶背到身后,
纤阿眼尖,看到布偶上绣着的莲字,
后面那字被朔明握在了掌心里。
莲...纤阿的心,空落落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拜见尊主”,朔明躬身行礼,
虽然五百年是头一回看到纤阿,毕竟寄人篱下,神虚宫也没亏待过他们。
纤阿颔首,自紫虞背上下来,缓缓走近,
破旧的草屋,堆满落花的秋千,足有合抱粗的古树,
粗糙树皮刻着模糊不清的字,娇艳的辛夷花,簌簌坠落着。
“你把这株辛夷打理的很好”,纤阿轻声说道,
指腹拂过模糊的字迹,皱眉沉思道,
“记不得了,想来也有快千年了,是谁搬到此处的?”。
朔明躬身,手指死死捏着布偶,哽咽着应了声。
紫虞不耐的甩着头,纤阿坐到它背上,缓缓掠行在万神山上空。
自出生起,纤阿就在万神山。
她总以为熟悉这万神山的一草一木,
只是,现在,却觉得陌生的很。
比如,木虚峰的破旧草屋、秋千、庭前辛夷树,
还有树上那斑驳模糊的字迹。
神虚宫、木虚峰、神女墓、灵渺谷、苍木林,
就像是冥冥之中牵引着,
又像是无数次走过的路一样,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走着。
紫虞乖巧的伏在纤阿身侧,惊得苍木林鸟飞兽奔。
“紫虞,你先回去”,隐隐记得似是谁惧怕紫虞来着,心口隐痛,
纤阿扶额想着,她坐在草地上,望着落霞漫天,
金色余晖染红了湖水,染得银衫赤红。
紫虞恋恋不舍的低头拱了拱她的手,化作一道紫电消失在天际。
林中有窸窣的声音,纤阿转头,
便看到林中走出一头通体雪白的灵鹿来,怯怯的看来。
不知为何,纵然初见,心中却生出一分亲近,
纤阿摊手,轻声道,“来”。
灵鹿双眸盈着水光,伏趴在纤阿身侧,陪着她望着远处金乌缓缓沉入湖面,
天幕晦暗,有新月升起,繁星点点。
灵鹿起身,蹦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纤阿,
见纤阿不动,有点着急的踢着脚,乖巧走到纤阿身旁,拱了拱她的手。
纤阿侧坐在其背上,就见它仰头发出一声掺杂着喜悦和哀伤的啸声,
化作流光,穿梭在山林间。
就像是一阵山林间的风,
“山风”,纤阿的手指落在灵鹿的头上,
山风轻颤了下,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随着风疾奔,点点晶莹的泪水,坠落着。
一滴落在纤阿的手背上。
她的心很空,就像是坠入悬崖,一直着不了地,
她能感受到山风的悲伤,低声道,
“你在为谁哀伤?”。
水声渐响,山风停在神木涧前,
落英自树梢飘过,停在山风的头顶,发出低低的共鸣。
纤阿走在崖前,就看到夜幕星光点点,
月华如水流淌,崖下瀑布往下坠落,
拍打着两侧青色石头,溅出白色泡沫,清冽的水气扑面而来。
一步、两步、三步...
走在横在两侧山峰的神木上,纤阿的手掌蜷握着,又松开,
在凛冽流水声中,仿佛有人在窃窃耳语。
纤阿坐在神木中央,有大团大团的流萤掠过,
点点萤光照亮了她迷茫而哀伤的脸,
抬手,拂过流萤,散开,又渐渐汇在一起...
纤阿的手指落在神木上,指腹拂过粗糙的树皮,
带着潮湿的水气,隐隐刻着四个字,
纤..阿。
“莲...回..”,
指尖轻颤,似是被什么灼到,
蜷缩在掌心里,
冷冽的双眼,有泪水滑落。
章节目录 辛夷
仙界老君山, 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 挂着简陋的秋千,
一个身穿着碧青小袄, 玲珑剔透的小娃,坐在秋千上,
荡来荡去, 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有清风拂过,旁边的辛夷树枝摇叶晃,
满树的辛夷花簌簌坠落,被风卷着, 劈头盖脸的洒在小娃身上, “花, 花”。
“怜儿”, 从窗子里探出一个女子,
虽是布衣荆钗,却也是生的素雅温婉,
“娘”,怜儿回头摇手。
“风大了,恐怕有雨, 再玩会就进来用饭了”, 女子叮嘱道,
怜儿应了声,好奇的摊着手,任辛夷花落在掌心里。
怜儿跳下秋千, 脚下踩着一颗小石子,立刻歪着身子往前摔去,
就见一阵风吹着她,卷了起来。
“咦?”,怜儿走了两步,往旁跌去,
有风托住了她,
她故意东倒西歪,就见风卷着她,
就像个不倒翁似的,晃来晃去,实在有趣极了。
听得怜儿咯咯笑着,女子推门走出来,
就看到怜儿在风里手舞足蹈的,风猎猎刮过她的裙角,
她把怜儿抱在怀里,“风大,还顽皮”。
怜儿趴在娘亲怀里,扭头朝着风望去,指着手,“风,风..”。
“你这孩子啊,也不知是否跟风结仇,
从小到大,这谷底,常年都有风,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吹我们怜儿,可别冻坏了小可怜”,娘亲拍着怜儿说道。
怜儿摇头,牙牙学语道,“喜,喜欢,风”。
两人回到屋子里,简陋的桌椅,摆着两盘小菜和粥,
女子细心的喂着孩子吃饭,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这座草屋在山林里,简陋寒酸,
但收拾的干净整洁,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屋前屋后都晾晒着草药。
“怜儿吃完饭就乖乖等娘回来可好?”,女子给怜儿仔细擦干净嘴,柔声哄道,
“娘今日得下山用草药换点米粮”,
她担忧的望着阴沉的天,浓云密布,恐怕有雨,
山路难行,要是带上怜儿淋雨,恐怕要生病,
若独自留下她,又不放心。
“乖,乖”,怜儿点头道,
女子把她抱在怀里哄着睡了,才轻轻放在榻上,
背上药箱,穿上蓑衣,
想了想,把屋子的门别上了,这才下山而去。
没多久,一声惊雷炸起,仿佛劈开天际般,
闪电照亮天际,
怜儿惊醒,屋里昏暗,四顾不见娘亲,
遂喊了几声,“娘,娘”。
闷雷滚滚响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檐上,
闪电照亮了怜儿苍白的脸色,包着泪花儿,
声嘶力竭的喊着,“娘,你在哪里?怜儿害怕”。
咔擦,闪电落下,窗户突然震了下,破开道口子,
一缕清风钻进屋里,卷着两片落叶,飘动着。
“风,风”,怜儿挂着泪水,风温柔的拂过她的脸,
打着旋儿,让怜儿慢慢的飘了起来,
“飞,飞”,怜儿惊讶的瞪大眼睛,
她神色好奇的去握风中的叶子,
风时起时落,怜儿跟着起伏着,就像在云端,
一时倒忘了外面的惊雷急雨,只是玩的高兴。
“怜儿,怜儿”,隐隐听到女子的呼声,
推开门,狂风卷入,她娘浑身都湿透了,
却见怜儿趴在地上,正好奇的看来,伸着手喊道,“娘”。
“没事就好,吓死娘了”,女子脱掉蓑衣和湿透的衣裳,
把怜儿抱在怀里哄道,“怜儿怕不怕?”。
怜儿摇了摇头,喊道,“怜儿不怕,有风,风..”。
转眼间,怜儿就七岁了,一双眸子灵动顾盼的,
趁着娘不注意,往辛夷树上爬去,摇摇晃晃的走到树枝上。
她嘴边逸出一抹笑来,
突然脚下一歪,整个人从树上掉了下去。
就在快砸到地上的一瞬,一缕风稳稳的托住了她,“我就知道你在的”,
怜儿在风里翻滚着,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她乘着风,越来越高,伸手够着辛夷花,
摘下一朵在手里嗅着。
风卷着辛夷花,娇艳的花朵,簌簌坠落,
就像是一场花雨,纷纷扰扰。
“真美”,怜儿叹道,
辛夷花落满身,又被风温柔的拂了去。
极远的地方,有一道银芒闪过。
风骤停,怜儿跌落在地,疼的眼冒金星,
她不解的伸手,喊道,“风...”。
清风拂过辛夷树后,淡淡虚影里,现出一双清冷的眼,
温柔而眷恋的看了眼树下的人,渐渐离去。
怜儿心生怅然。
突然间,风更急了,吹得辛夷树枝叶摇晃着,
娇艳花瓣簌簌坠落着。
在簌簌花雨里,怜儿睁大眼睛,
就看到繁花翻飞的天际里,现出一角银色衣衫,
仿佛是月华洒落,又仿佛是有流星滑过...
风渐歇,飞花缓落,自漫天繁花里,缓缓走来一人,
银袍及地,长发垂落,一双狭长而冷冽的双眼,满含柔情的望来,轻声喊道,
“小回,跟我回家”。
章节目录 养孩
三年后, 在一处孤零零的坟冢前....
站着个小小的身影, 泪珠一颗颗滴落着,
清风拂过,衣袂拂过她的手,
纤白修长的手指,轻落在她肩上, 低声道, “小回”。
“我叫怜儿”,怜儿哽咽道,
“我不叫莲回, 也不是什么神族, 我的娘叫素云,今日是她..”,
话没说完,怜儿已是泣不成声。
“她的前世中有一世与你有缘, 故今世投胎做你娘, 抚养你、疼爱你,
如今, 你已有我照看,她的宿命便是终结了”, 纤阿轻声说道。
怜儿满是泪痕的脸, 抬头看她,“所以,是你害死了我娘..”。
纤阿的手指一顿, 好看的眉微微皱起,
“是她的寿元终了,与我无关”。
纤阿从袖子里取出丝绢,仔细替她擦着泪水,“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怜儿哭累了,任由她抱着,软软倒在她肩上,低声道,
“我们要去哪里?”。
“回万神山”,纤阿抚着她的长发,
“你从前因为她,不肯离开这里,现在就可以了”。
“还说不是你害死我娘,分明你就想带我离开这里”,怜儿张嘴咬她的肩,
“别胡闹”,纤阿抱紧她,踏虚而行,
怜儿对她本就心生亲切,何况纤阿在此陪了她三年,
若是居心拨测,她和她娘早就没命了。
只是怜儿老是觉得眼前的人,冷冷的,便忍不住故意想激她,
谁知,无论如何激她,也不会动怒。
“纤阿,你说,我娘前世跟我如何有缘?”,怜儿好奇的问道。
“你娘前世是一只兔子精...”,
纤阿刚开口,就被怜儿气的捶她肩,“不许说我娘是兔子!”。
“毛茸茸,雪白的兔子”,纤阿继续说道。
“啊,那好像,还是挺可爱的”,怜儿嘀咕道,“然后呢?”。
“然后呢,兔子精就骗你到山里,想给一只蛇精吃掉”,
“胡说,我娘怎么会把我送给蛇精吃掉,你在不许胡编故事污蔑我娘”,怜儿气急了喊道,
纤阿无奈的皱眉,小时候觉得带莲回很容易,怎么现在小孩不好带了?
“那我不说了”,纤阿轻声说道,
“可是我想听”,怜儿抱着她的脖颈,软软的蹭着,撒娇道,
“你继续说”。
“后来啊,兔子精不忍让你给蛇精吃掉,
所以就偷偷想带你走,结果兔子精就被蛇精吃掉了...”。
“呜呜呜....兔子精好可怜...”,怜儿的泪水打湿了纤阿的肩,
哭了片刻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她,“接着讲啊”。
“你若是再哭,我就不讲了”,纤阿擦掉她脸上的泪,说道。
怜儿抿着唇,睁着眼睛,
泪花在里面转着,坚强的说道,“那我不哭了”,
“然后你呢,就剖开了蛇精的肚子..”,
“哇”,
“把兔子精救了出来,好好的安葬了它”,
“呜呜..嗝.”,怜儿没忍住哭,憋出了一个嗝来,
她害羞的抱着纤阿的脖子,胡乱蹭着,
眼泪鼻涕都抹在了那散发着淡淡银芒的星河月光仙袍上。
纤阿额角直跳,垂眼看她,
“我真恨不得给你嘴里塞颗仙丹,让你立刻就长个几百岁来”。
怜儿张大嘴,示意她赶紧喂丹,“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独自走了”。
纤阿捏了捏她的脸,冷着声说道,
“现在给你喂仙丹,你这具凡躯会承受不了浩瀚仙力,然后就会...”。
“就会怎么样?”,怜儿好奇的睁着眼问道,
“像□□肚子,越撑越大,然后砰的...”,纤阿缓缓说着,
果真见到怜儿吓得苍白的脸,死死闭着嘴,
抱紧了她的脖子,“不吃,不吃了”。
纤阿轻笑了声,抬手抚她的长发,“以后乖乖的,就不吃了”。
怜儿点头,憋着泪花儿,
这家伙,讲的话,比她娘讲的狼妖怪吃小孩的故事,还吓人。
“等我们回了万神山后,我就帮你换灵体,
只有仙躯灵体,方能享有数千年的寿元”,
纤阿眸光温柔的看着她,“这样,你才能一直,一直的陪着我”。
怜儿皱着鼻子,说道,“要一直,一直吗?”。
“怎的,你不愿?”,纤阿眼神微沉。
“我还要陪娘亲,况且,一直陪着你,
若是厌了,无聊了,如何是好?”,怜儿不高兴的说道,
话音刚落,就觉得抱着她的手,轻轻一颤,纤阿浑身绷紧。
怜儿悄悄抬眼看,就见她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和落寞,抿着好看的唇,没有说话。
怜儿心里仿佛升起一丝异样,伸手去抚她的脸,
“娘有时夜深,坐在树下望着月亮的模样,
眼底的光芒便如你这般,总是看的怜儿难受”。
“怜儿便问娘亲,她在作何?
娘说,她在想一个人,在等一个人,
可是,永远都等不到了”,
怜儿望向纤阿,
“你也如娘亲般孤独,也是在想一个人,等一个人吗?”。
纤阿微仰着脸,看着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