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燕侯道。
然而上来的证人却只有一个, 那是一个年轻的小厮, 着青色短衣, 弯着腰, 低着头,快步走到殿上来, 跪下,伏在地上。
董熊一见脸色便又黑了几分。
他终于明白, 看来今天这夏宰夫是有备而来,不会善罢甘休了。
来人正是董熊府里的下人,当初他便是吩咐这人去与荀府的翠云接触,让翠云在荀书药里下毒。本来在那之后,董熊便命人杀了他,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没想到他竟没有死,还跑到这殿上来作证了。
这小厮一上来, 所有人都朝他看去,看看是什么样的证人。小厮则把仇恨的目光投向了董熊。
他为董熊尽心尽力, 没想到董熊却想要杀他灭口。
燕侯年纪不轻了, 又因为常年夜里点着灯看折子, 眼睛有些不清晰了, 微微眯起眼朝小厮看去。
“你, 把头抬起来。”燕侯道。
小厮是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 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眼皮却还垂着,不敢抬眸。
“四儿, 你说说,你主子董熊,都指使你做过什么?”夏宰夫道,“你不必害怕,国君在此,没人敢欺负你。”
“是……”名叫四儿的小厮磕磕绊绊道,“小人名叫四儿,是董大人府上的奴才,伺候董大人七八年了。小人一直将董大人当做自己的亲主子,一向唯主子的命令是从。”
“两个月多前,一日董大人突然将我唤去他房里,秘密吩咐我去接触荀府的翠云。董大人说,翠云老家有个相好,生了重病,需要银子看病。大人让我以此去威逼利诱翠云,只要她做了这件事儿,便给她一大笔银子,让她的相好去看病。”
“小人知道荀大人是朝廷命官,但董大人对小人有恩,又是小人的主子,小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因此便按照董大人的吩咐,将药给了翠云,让翠云下到荀大人的药里。”
“董大人说,这药与荀大人的药方里一味药极相似,放在一块儿寻常人认不出,但药性却天差地别。只要放进去让荀大人日日喝,不出一月荀大人就会身亡。”
这四儿将来龙去脉都说得清清楚楚,听着便让人觉得信服。
董熊却沉声道:“四儿,我待你不薄,你却如此污蔑于我,你不会觉得良心难安吗?”
四儿红着眼回道:“大人,小的也曾尽心尽力效忠于您,但小人不知犯了何错,竟让大人痛下杀手。小人家中还有老母,有一个妹子未出阁,全靠小人养活,大人如此,岂非要了小人一家的性命么?”
董熊不搭理他,转而对燕侯道:“殿下圣明,荀大人病重时,殿下也曾派太医去看过,太医明明白白说,荀大人是因为积劳成疾。殿下是相信太医的话,还是相信这个恶奴的话?”
夏宰夫冷笑一声道:“放心,董大人,夏某早已替您想到了。”
“殿下,”夏宰夫道,“方才臣说有两位证人,现在尚且只上来了一位。”
“对,”燕侯这才想起,“你那另一位证人呢?”
夏宰夫道:“另外一位证人是太医院的太医,臣早已去向屈太医请教过,让他务必查明荀大人的真正死因。”
“只不过,屈太医还需要殿下您将他召来。”
燕侯又看看董熊,见董熊面色不好看,心里道了一句老东西,旋即开口:“传屈太医。”
内侍们去传屈太医时,燕侯问姜羽道:“姜卿,依你看,此事如何?”
姜羽躬身道:“殿下也知道,舅舅病逝时,姜某尚未赶回燕国,连舅舅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因此这两人所说之事,姜某无从知晓。”
“只是,既然夏大人有此说法,姜某也想听听看屈太医的说法。”姜羽道,“若不是董大人,董大人还可为自己洗清冤屈,以免冤枉了董大人。”
姜羽说到这里,轻轻抬眼看了董熊一眼,正对上董熊沉冷的双眸。
旋即姜羽敛眸,敛去眼底里那几分淡薄的笑意。
其实优势一开始就在姜羽这儿。因为燕侯早已对董熊存了芥蒂,只是由于没有好的借口,又有王后和太子作保,不好立刻将他拿下罢了。
“董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姜羽道,“倘若董大人当真是清白的,殿下自然不会冤枉了大人。”
“睢阳君说得是,”这时众公子之中突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年纪比姬春申小一些,才过弱冠之年,是燕侯第三位公子,“父侯圣明决断,绝不会冤枉了董大人。儿臣相信董大人的清白,绝不会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定是那恶奴对董大人心存不满,故意诬告。”
三公子名叫姬瑕,生母地位不高,只是个小小下大夫的女儿,这些年一直不太受宠,也很低调,平日就爱著书撰文。然而今年荀书推行变革起,燕侯便把他推出来,替燕侯主持大局,竟也做得不错。
三公子谦虚好问,礼贤下士,自知经验不足,便常常向众位官员及他府中的幕僚请教。
燕侯膝下共四位公子,长姬春申,是唯一的嫡子。其他三位都是庶出,二公子不良于行,四公子年纪尚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