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恰恰是戚然明要的。展夏背着戚然明时,发觉他很轻,身子单薄,呼吸透着虚弱。于是展夏的动作愈发小心,轻轻把戚然明背到了偏殿里,将他放到床榻上,轻声问:哥哥要热水沐浴么?戚然明无声点头。展夏命人准备了热水送进来,而后自觉地出去了,却在戚然明沐浴时偷偷从窗口向里看了一眼,看到戚然明背上的红痕,以及脖子上的吻痕。然后展夏有点崩,主子强要了哥哥的身子怎么办?在展夏在门外纠结的时候,戚然明向外瞥了一眼,而后假作疼痛弯下腰。把戏演足了之后,戚然明才从浴桶中出来,慢慢穿上展夏为他准备的衣物。展夏放心不下,让人收了热水,小步跑进来,凑到戚然明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他没有发烧才安下心。哥哥就在这儿好好歇息吧,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旁边陪着你。展夏说。不了,你出去罢。戚然明淡淡道。这样冷漠的语调,一下子刺痛了展夏脆弱的小心脏。哥还是说,戚然明说道,你放心不下我,怕我跑了?我不是。展夏道。戚然明轻嗤了一声,故意拿话刺他:你倒也不用怕,我被封住了穴位,又中了药,现在四肢无力,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任人摆布,就是想跑也是有心无力。展夏羞愧地垂下眸。你若是这么不放心我,非要留下,那也随便你。戚然明说。戚然明这样说,展夏再不好意思强留了,虽然他本意并非不放心戚然明,而是担心他。好容易没了外人,戚然明这才安心地睡了一觉。翌日清晨,展夏进屋来给戚然明送早饭。过了一夜,戚然明身上的药效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穴位还封着,内力依旧用不了。用早饭时,戚然明便琢磨着怎么才能骗展夏帮他把穴位解开。戚然明琢磨了半晌,问道:你主子呢?展夏道:王上他今晨便去驿馆和那些诸侯王们谈判了。谈判?戚然明笑了一下,握着别人的性命,逼别人做事,这叫谈判么?展夏微微皱眉:哥,我知道你对王上有意见,但许多事情,也不是他愿意这么做的。我虽然不懂那些朝廷上的事,但王上身为天子,诸侯王本就有随从作战的义务。他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戚然明道,那他对我这样,也是逼不得已么?展夏一窒。戚然明便抬起头看他:你知道当初我为何要离开么?为何?展夏坐下/身,看着戚然明连忙问。戚然明道:你应当知道,我体内有毒吧?那是在我遇到你之前,他给我下的。展夏愣了愣,腾地站了起来: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的?戚然明状似在回忆,那时我刚遇到他不久,他想利用我,又不信任我,就在我的饭菜里下了毒,日积月累,一次只下一点,我也发现不了。戚然明说到这里,还自嘲地笑了笑:等到我发现时,中毒已深。我不得已只能继续听他号令。用毒来控制别人,这是他最擅长的。戚然明说,你看看昨日那些诸侯王,不也一样么?展夏并不太聪明,加上他又信任戚然明得很,戚然明这么一说,他就有些动摇了。戚然明继续说:真正让我对他彻底失望的,是三年前的一件事。三年前戚然明二十岁,才随姬重回到王室一年。我原以为他会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明君,然而四年前回到王室以后,我却发现他和那些利欲熏心之辈没什么两样。他不过也是渴望权力,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只不过短短一年,他就设计陷害坑杀了许多名朝廷之中反对他的人。而那其中有许多都是心怀天下的好官。他甚至还命我去刺杀他的父王。姬重的父王,自然也就是已故的惠王。可先王展夏惊道,哪是那么好刺杀的?戚然明笑了笑:是啊,先王哪是那么好刺杀的。他让我去刺杀先王,再自导自演一出护驾未果的戏,先王被行刺身亡,而他护驾有功,得到群臣的拥戴,继位为新君。而我而行刺者自然就成了弃子。姬重并没有和他说这么多,只让他去行刺,但戚然明不是蠢货,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随他利用,任他摆布?原来再亲密的人,都能为了目的而毫不留情地舍弃掉。在戚然明想清楚姬重命令背后的意味时,便明白自己那四年都信错了人,也错付了一段青涩的、从未说出口的真心。从十六岁到二十岁,十六岁遇到姬重时,姬重像是他黑暗生命里出现的第一束光芒,将他从绝望之地拽出去。而四年时间足够他认清那人隐藏在伪善外表之下,一颗虚伪的心。三年前得知自己成为弃子的那一晚,戚然明再一次被推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人都是贪生怕死的,戚然明轻轻道,我不想这样被他玩弄,所以离开了。而如今再和他见面,才知道自己当初选择跟随他的四年,有多么可笑。戚然明的手放在自己的衣领上,昨夜你都看见了?展夏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闻言本能答道:看见了。但旋即又想起这让人有些羞耻,于是补救道:就看见了一点点。戚然明看着他道:你还以为他是个多么仁慈的主人么?他之所以对你仁慈,不过是因为手上没有可以替代你的人。你有天分,武功高强,比我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还更好控制,他便觉得你可以替代我,让我去送死也无所谓。怎么会展夏仍旧有些不能相信,王上怎么会这样?戚然明嘲讽地笑了笑:他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你看不出来罢了。你要不要猜想一下,如果这次我走不了了,日后我会以什么样的身份被他留下?展夏起初理所当然地以为会像以前一样,现在即使以他的智商也能明白,不可能了。他不可能再信任我,不可能再让我继续拥有以前的武功,要么会一直这样锁着我的穴位,要么会直接废了我的武功。接着,他便想做什么做什么了。至于做什么,两人心照不宣。昨夜看到的景象历历在目,展夏越想越觉得气愤,又心疼,怒道:王上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对你?戚然明垂下眼眸,敛去眸中的思绪。你若是觉得,他这样对我也无所谓,那便继续这样看着我罢。不行!展夏道,绝对不行!我不能让王上这样对哥哥!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得逞了。哥,我现在就悄悄解了你的穴位,你赶紧跑吧,千万别再回来。展夏说着,立刻便伸出手,要解戚然明身上的穴。戚然明却躲了一下:不行。怎么不行?展夏都要急死了。戚然明蹙眉道:你这样把我放走,日后他也很难再信任你,很难再继续用你了。你的下场说不定还不如我。展夏:不要紧的哥,那时候我跑就是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戚然明瞥了他一眼,就你这脑子,你还想从他手上跑掉,是不是太自信了?展夏挠头:那怎么办,我不可能看着哥被王上你跟我一起走吧。戚然明说。展夏愣了愣。戚然明:先解开我的穴位。展夏依言解了他的穴,又听戚然明继续道:你两次放了我,姬重肯定会对你心怀芥蒂的。你不能再继续留在他身边了。你是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人,我教的你武功,把你带大,我不能让你也成为姬重的弃子,被随意舍弃,丢掉性命。第162章宋侯子嫣是个讲义气的人。去年姜羽派兵援助他, 帮他打退了齐国的jūn_duì , 挽救宋国于危亡之中, 宋侯对姜羽很是感激。因此, 如今看姜羽被姬重针对,宋侯觉得自己报恩的机会来了。宋侯清晨便进宫拜见姬重, 告诉姬重自己可以帮他去说服姜羽。宋国一个弹丸小国,姬重也没太放在眼里, 便准他去了。宋侯自王宫出来时,刚钻进自己的马车里,脖子上就横上了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他吓得刚想大叫,就被捂住了嘴。宋侯惊恐地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俊美的脸。宋侯化悲为喜。这人自然就是戚然明。戚然明把从展夏那儿要来的匕首贴紧宋侯的燕侯,压低声音威胁道:保持安静, 我就不杀你。宋侯细微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推开戚然明手上的匕首, 打量了戚然明一下, 小声问:戚将军怎么逃出来的?这与你无关。戚然明说, 你现在要去哪儿?宋侯道:寡人要去驿馆, 见睢阳君。见睢阳君?戚然明微微蹙眉, 你能去见他?宋侯先对着车夫吩咐了一句, 去驿馆,才低声对戚然明道:寡人方才是王宫求见了王上,他准许寡人去的。看见戚然明眼里的警惕和防备, 宋侯解释道:戚将军,去岁宋国被楚国和齐国围攻,几近灭国,若非有睢阳君和戚将军援手,现在这大周朝兴许已无宋国了。我虽不敢自认是什么高风亮节之士,但知恩图报的道理是懂的。宋侯说,如今睢阳君与戚将军有难,寡人自然义不容辞,尽力帮忙。戚然明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你带我去驿馆,我要去见睢阳君。宋侯点头,顿了顿又说:可戚将军太惹人注目了,这么进去,恐怕会被发现。戚然明蹙了蹙眉,这是个问题。见此,宋侯提议道:寡人本打算带我的护卫去,替睢阳君把穴位解开。既然戚将军来了,戚将军不如扮作寡人的护卫,一起进驿馆?恰好戚然明还懂得一点易容之术。草草易了一下容,看起来大致与宋侯的护卫差不多,便成功蒙混过关,混进了驿馆里。宋侯是得到了姬重的许可来的,因此没人拦他。两人一同进入了软禁姜羽的院子,门口亦站着四名披坚执锐的甲士,看到宋侯,四人微微躬身行礼。把门打开,寡人要进去与睢阳君说几句话。是。其中一名甲士闻言打开门。戚然明和宋侯在四名甲士的注目下,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进门后,门在后面被关上。宋侯进了屋,看到姜羽正坐在窗边,靠着椅子悠哉游哉地看书。宋侯也是佩服姜羽的心态。睢阳君。宋侯唤了一句。姜羽自书上抬起眸,一眼就看到了宋侯身边站着的戚然明。虽然戚然明易了容,相貌与他原本的相貌并不一样,但他体形未变,姜羽一眼看看出来了。然明?姜羽一下站了起来。但是当着宋侯的面,姜羽不好表现得太激动,脸上已经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起身向宋侯行了礼:宋侯殿下这是宋侯笑了笑:为报睢阳君相助之恩,特将你的戚将军送来给你。姜羽第二次行了礼:姜某多谢宋侯殿下。见到姜羽安然无恙,戚然明也放了心,上前先把姜羽身上的穴给解了,说道:我怎么出来的,稍后再解释。我现在先去把公孙克的穴也解了。姜羽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点了头,说道:公孙克就在隔壁。门外站着甲士,戚然明便从窗外看了一下,发现窗外也有人。姜羽见此,便抄起一个花瓶,嘭!地砸到地上,高声喝道:出去!想要我听从号令,门儿都没有!宋侯十分配合,连声道:睢阳君,你消消气,消消气,别这么大火气。两人的争执立刻吸引了门外甲士的注意,听得宋侯惨叫一声,他们怕出意外,赶进来看。躲在门后的戚然明便趁此机会偷溜了出去,身手敏捷如兔,小心推开窗,一下子钻进了公孙克的房间。他落地一滚,卸了力,起身半跪着,正对上公孙克惊讶的目光。嘘。戚然明把食指竖到唇边。公孙克了然点头。戚然明便上前给公孙克解了穴位,低声快速道:姜羽的穴已经解了,待会儿便会有人来撤掉驿馆外的兵力,你易容成我现在的样子,送宋侯回去。公孙克并没有问东问西的,听戚然明这样说,便立刻着手来易容。他现在住的屋子就是来时王室给安排的屋子,什么东西都在,当即便开始易容,易完容之后便出了门。公孙克的门口并不像姜羽一样,有那么多人把守。毕竟他只是个护卫。此时和姜羽假装争执的宋侯也气红了脸出来了。甲士门也发现宋侯那个护卫不见了,刚想说话,就看到护卫在院子里走来。他们摸不着头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悦道:你乱跑什么?宋侯也没发现护卫换了人,对公孙克招招手:走走走,没想到睢阳君如此粗野,没什么好说的,咱们走!宋侯带着公孙克走后,姜羽又被关进了屋子。但正如戚然明所说,不多时,便有一位公卿来调兵了,说是奉王上懿旨,将驿馆周围的士兵全数撤离。这当然是展夏搞的鬼。戚然明让展夏跑去找了一位姓田的卿大夫,此人握着兵权,一直对姬重看不太惯。让展夏假传圣旨,命这位田大夫先把驿馆周围的兵都给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