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春申哦了一声,又道:有谁敢藐视我?父侯不治他的罪!王后面上笑容不变:那是自然。所以身为太子,你更要给其他人做个表率,让你那些弟弟、其他宗室子看看,什么叫王公贵族。此番你父侯离开蓟城,将监国重任交给你,你可得好好表现,别等你父侯回来后,给你抓到错处。姬春申:知道了,知道了。姬春申的儿子年纪太小,没跟着一起来,太子妃在家带孩子,也没来。这mǔ_zǐ 俩站在一块儿说话,还像十一年前姜羽刚回蓟城时看到的那样。姜羽!姬春申不耐烦听母亲的唠叨,看到姜羽,向他打了个招呼。太子召唤,姜羽当然要上前。臣姜羽,见过王后、太子殿下。王后微微颔首。免礼免礼。姬春申说,天寒地冻,你穿这么少,不冷么?姜羽笑了笑:谢殿下关心,臣是习武之人,不怕冷。王后道:你不怕冷,你那未婚妻可怕冷。我听说苏家那小姑娘又病了许久了?姜羽实力演技派,闻言神色微黯:劳王后挂怀,苏喜她病了有近十日了。王后:依旧未好?姜羽:未曾。王后蹙起眉,虽然她对这小姑娘不满意,但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大慈爱,适当关怀是必要的。可请医师看过了?姜羽:看过,开了方子,喝了许多药都不见好。王后:这可难办,难得遇到一个你喜欢的,怎么又病了。待会儿我吩咐一个太医,去给她诊一诊,你不要太过担心。谢王后。姜羽躬身道。世子!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姜羽循声望去,看到是小王爷家的世子小脸通红,身子歪歪倒倒,看着像是病了。小王爷正蹙着眉,板着脸,一手抱住儿子,低声同他说话。旁边几个下人急得不得了。姜羽尚未有所行动,王后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弯腰摸摸小世子滚烫的额头,蹙眉道:愆儿这是怎么了?旁边立刻有婢女答话:回王后,世子自除夕后就一直在发烧,今晨更是烧得厉害,在这风口站得久了,身子便有些受不住。王后嗔怪小王爷道:既然孩子发烧了,就该让孩子在家好好养病,何苦非要来这儿吹冷风?小王爷是当今燕侯唯一一个在世的亲兄弟。小王爷年轻时横刀立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立下了累累军功,还说家国不安,何以为家。后来却受了重伤,身子就变得格外虚弱,再也不能上战场了,这才娶妻生子,因此孩子年纪都非常小。之前荀书想让姜羽娶的郡主,就是小王爷的大女儿,今年才十七岁。小王爷虽然如今赋闲,可他人脉犹在,姜羽娶了郡主,便能得到很大助力。世子是他老来得子,生下的独一个宝贝。都说老来得子会溺爱,小王爷却对世子格外严厉。这世子也争气,听说五步成诗,七步成文,还能舞刀弄枪,上阵杀敌。小小年纪,却格外沉稳。姜羽看了看姬春申,又看看倒在王后怀里的小世子,摇了摇头。回到家时,戚然明在和公孙克过招。姜羽看他们打得正兴起,便没有叫他们。谁知公孙克一看到他,就停了手,上前来朝姜羽行了一礼,凑到姜羽耳边低声道:大人,晋国有消息。拿来。姜羽倒也没避着戚然明,接过公孙克手上的纸条后,展开一看,眉头微蹙。公孙克看了戚然明一眼,有话在嘴边,似乎在犹豫说不说。在姜羽开口之前,戚然明已然收了剑,插/入鞘里,发出铿的一声,扫了姜羽一眼,便自动转身离开了。姜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倒也没拦。纸条上写的是晋国赵石两家的事,说石家一个儿子,在除夕夜失手把赵狄的儿子给打死了。赵狄为人虽然冷漠无情,但死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杀他的又是石家人。这事不讨个说法,他赵狄的脸往哪儿搁?因此,赵狄当时就哭天抢地,抬着儿子的尸首闹去了金殿上,求晋侯给他做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晋侯遂判石襄交出杀人者,给赵狄的儿子偿命。但石家人竟然不干,反而指责赵家,说是赵狄儿子目中无人,侮辱人在先,是他咎由自取。两边都是儿子,谁也舍不得自己儿子。公孙克说,属下听说,赵狄和石襄两人差点在金殿上打起来。但更糟的是,初二那天,石襄的儿子死在了青楼里,摔死的。石家人觉得是赵狄派人暗害了他儿子,赵狄不承认。两家人就彻底闹起来了,现在谁也不肯妥协。姜羽笑了笑:想必现在最头疼的是晋侯了。第82章可不是?公孙克说, 这两个老家伙每天在金殿上问晋侯要说法,晋侯没法子, 都躲在后宫里称病不出了。晋侯本就没什么实权, 晋国满朝文武, 他的人没几个,赵狄和石襄闹起来, 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也就只能躲了, 姜羽手指摸了摸下巴, 不过这事儿看起来有些蹊跷,不像是自然发生,应当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你可查到?回大人, 公孙克说,属下也怀疑是有人操纵,那两个倒霉蛋都死得蹊跷,所以已经派人在查了。但是尚无结果, 大人还需等待几日。姜羽点点头:尽快给我一个结果,我觉得这事不简单。是,大人。公孙克领命下去了。戚然明远远地在院子里练剑,跟睢阳君府的家丁混在一处,教他们功夫他最近在这儿混熟了,睢阳君府上上下下都认得他。戚然明虽然不爱说话,也不假辞色, 但人不坏,内心是热的,所以府里人大多都喜欢他。就连王后送来的那几个女人,也跟戚然明走得很近。姜羽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看姜羽现在跟戚然明走得近,不能从姜羽手上获得有效信息,就想以戚然明为突破口。这边姜羽和公孙克说完了公事,姜羽便向戚然明招招手。戚然明收剑过来,抱剑靠着柱子问他:何事?姜羽笑道:今晨送国君出城时,王后问起苏喜,说要指派一名太医去给她诊治,我得去苏喜陪着,你跟我一起去。为何要我去?戚然明道。姜羽:府里好看的姑娘那么多,怕你的心被她们勾走了。戚然明:总之,戚然明还是跟姜羽一起去苏家了,当然,公孙克也跟着。路上,姜羽问公孙克:太医要去诊治,苏喜的身体不会露馅儿吧,你可别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都已经安排好了,公孙克道,属下给苏小姐吃了一种药,吃下去脉象和症状就像感染了风寒,但其实只要躺两天便会好。药?听到这里,姜羽微蹙起眉,看了戚然明一眼,什么药?对身体有害么?戚然明少年时的经历,让姜羽听到这种奇奇怪怪的药,就有些不喜。无害,公孙克道,休养两天就好,绝不会留下后遗症。姜羽:如此便好。三人到苏家时,太医还没到,苏喜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苏母贴身伺候着。姜羽和苏喜之间的交易并没有全部告诉苏母,但由于苏喜装病不能瞒着苏母进行,所以向她透露了一些可以透露的信息。一进门,苏母就向姜羽行了个礼:拜见睢阳君。免礼。姜羽说,苏喜呢?苏母道:在屋里呢。姜羽:一会儿有太医要来替苏喜诊治,苏夫人稳重些,切莫露馅儿了。老身明白,请睢阳君放心。她一个老妇人,其实很多东西都不明白,但姜羽对她一家有恩,听从姜羽吩咐来报恩,也是理所当然的。姜羽又进屋嘱咐了一下苏喜。待太医来时,一屋子人都成了演技派,装病的装病,装担忧的装担忧。姜羽算是明白了,生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久了,人人都能得一座奥斯卡小金人。苏喜的病情只是寻常的风寒,只是因为她体弱,病得重,所以久不见好。太医看过之后,也没能看出什么花来,开了个中规中矩治风寒的方子给姜羽。姜羽接过来看了,没什么大问题,就吩咐人去买。但那太医却看到了姜羽身边站着的戚然明,视线一下子凝固不动了,看着戚然明若有所思,眉头紧锁。戚然明在睢阳君府这些日子,每日好吃好喝供着,身上稍微多了几两肉,脸色也比以往好看一些了,但在太医眼里看起来,他的身子仍是不行。明明年纪轻轻,身子却糟践成这副样子,戚然明生得俊俏,脸色不好,就引起了太医的医者仁心。戚然明不解。姜羽代他问道: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太医朝戚然明伸出手。戚然明迟疑了一下,看向姜羽,姜羽点点头,戚然明这才把手放到太医手心里。太医顺手给戚然明把了一下,又看看戚然明的眼白和舌苔,望闻问切一套下来,叹息着摇了摇头,叹道:公子身体亏空不足,需得多补补才是,长此以往下去,你这身子可就危险了。戚然明嘴角扯了扯,是个人都不会喜欢别人跟自己说你没几天好活了,这太医的话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了。太医功成身退,拎着药箱回了王宫。然而姜羽却对太医说的话上了心,虽然还是初五,年节一般都要放到正月十五,姜羽提早这么多天把人魏大夫叫来,难免有些没人性。不过,姜羽给魏大夫的酬劳也是往日的几倍,魏大夫就勉强同意了。姜羽把魏大夫叫来,自然是为了戚然明身体里的毒的事。年前魏大夫就和姜羽说过,但那时戚然明没有立刻同意。这回戚然明则同意了。为戚然明解毒,是一个十分复杂漫长的过程,要施针,要喝药,要日复一日,逐步进行,这需要莫大的耐心,和长久的时间。不过,令姜羽欣慰的是,戚然明很配合。为此,姜羽给戚然明画了一张大饼:等你病愈,我带你去燕国边境的孤竹去看海。戚然明心里觉得好笑,但也没拒绝。他倒是挺期待的,大海是什么样子呢?不过,天下风云变幻,一刻也不等人。很快,晋国传来消息,说周太子姬重赶赴晋国,为赵狄和石襄主持公道,来裁判这件事。赵狄和石襄竟出奇地给周王室面子,在姬重的劝说下,暂时放弃了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握手言和,让一众以为他们会打起来的人惊掉一地下巴。此事虽然看似结束了,底下暗涌的风云,却才刚刚开始。因为经过一些时日的确认之后,公孙克给了姜羽答复,那个在曲沃搅动风云的人,似乎是打秦国来的。秦国?自从戚然明明确告诉姜羽,他是自秦国王宫出来,幼年在秦国生活起,姜羽就对秦这个字格外敏感。秦国的人,可知道确定是谁么?姜羽微眯起眼问。回大人,公孙克沉声道,为首者,乃是秦二公子喜。二公子喜姜羽喃喃念了一句,二公子喜不是体弱多病,不能外出么?在晋国的人怎么会是他?你会不会是弄错了?不会弄错的,公孙克道,属下确认过,在晋国的人,确实是嬴喜。他也确实是体弱,但尚没有到见不得人的地步,想来是这些年秦国给他寻仙问药有了成果。姜羽抬手挥了挥:行,你先下去吧。曾经让戚然明吃尽苦头的嬴喜,现在在晋国,姜羽的手指蜷缩起来,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去年冬天秦国和晋国打了一仗,秦国败了,广陵君受了重伤,秦国之后就一直没消息。按理说这不太符合秦侯的个性,吃了亏怎么能不打回去?但此事嬴喜出现在曲沃,就说得通了。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晋国虽然国力仍强,但其实是个空架子,外强中干罢了。堂堂国君沦为傀儡,手中没有一点实权,被两个大臣玩弄于鼓掌。一旦这两个大臣彻底撕破脸皮,那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就会被打破,晋国立成分裂之态。这时候,没有人能主持大局,没有一个定心丸的晋国,就成了活靶子。届时秦国再想对晋国用兵,就便宜多了。这也是姜羽想做的事情,现在被嬴喜抢了先。姜羽不得不做些什么才行。姜羽很快把戚然明叫来,和他说了晋国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得到的消息。然而,戚然明却并没有任何惊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包括嬴喜在曲沃这件事。你知道嬴喜的动向?姜羽问。不知,戚然明说,只是猜测,他会去曲沃。姜羽沉吟了一下,问道:此事你怎么看?戚然明似乎很清楚姜羽在想什么,说道:晋国是你和秦国共同的敌人,嬴喜这样做,对你来说没什么坏处。你若担心嬴喜失败,戚然明说,我可以帮你。帮我?姜羽微愣,你打算怎么帮?戚然明道:自然是去曲沃,帮你处理这件事。嬴喜能做的,我也能做,其实要想分裂晋国,根本不在赵狄和石襄两个人身上,而在于晋侯。只要让赵狄和石襄认为,这个国君已经无用,成了他们的绊脚石,对方又构成威胁,那他们的短暂和平自然就会结束。戚然明侃侃而谈这些内容,显然不是随口说出来的,更像是长久的观察思索与准备,才得出的结论。就好像他一直在等着,如何从内部分裂掉晋国。你似乎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姜羽问。戚然明笑了笑,避开这个问题不答,只道:你要是信我,我就去。我信。姜羽说,但你现在还在养病,养病才是最紧要的事。姜羽的思路超出了戚然明的预想,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你难道不想让晋国这个劲敌,不攻自破?晋国前些年,可是嚣张得紧,我记得你也曾在晋国受过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