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显然在场的几个人都不会同意。王后说：这哪儿是取笑？你看看春申，孩子都两岁了，你比春申还年长些，却至今未婚，传出去，还让人以为我们亏待了你。姜羽笑着没有接话。姬春申连忙出来打圆场：母后，姜羽是个痴情种，你难道不知道？只是偏偏宁小姐福薄咱们先吃饭，吃饭，都饿了吧？当下有婢女来布筷。太子妃和宁翊是亲姐妹，提到自己的亡妹，脸上笑容淡了些，带上几分感伤，轻轻开口：说起来，我倒是很羡慕翊儿，有睢阳君这么衷情于她，三年不改其志。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恐怕都敌不过这般深情。姜羽暗自揣测，今天王后分明是有备而来，自己恐怕很难再搪塞过去了。果然，王后一直很热情地和姜羽搭着话。春螺，去，把我准备的东西拿来。王后朝贴身的婢女吩咐。是。那婢女很快就拿来了一叠纸，呈给王后。那显然是一叠各世家千金的画像，请了宫廷中最有资历的画师，把各位小姐的花容月貌都画得惟妙惟肖。姜羽。王后将那些画像放到姜羽面前，笑着说，这都是我跟你舅妈替你挑的，你舅妈说，家世不打紧，要紧的是人品、相貌好。且你忙于国事，要能替你打理家务，操持家事，才是最重要的。王后没问姜羽的意见，已经把这些都准备好了，可姜羽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这年头婚姻大事本就是由长者代劳。姜羽父母双亡，他的婚事合该由荀荣氏来主持，王后看着他长大，亲自替他把关，算起来还是姜羽的荣幸。荀荣氏道：这事儿是我跟王后擅作主张，事先没问你，你别见怪。但我们也是为你好，就你这痴情种，恐怕问你你也不会同意，但舅妈还能让你傻傻地死守着，一辈子不成亲？别说你泉下爹娘同不同意，就是我跟王后也不同意。太子妃接话道：睢阳君对翊儿有此心，翊儿泉下有知，也定当含笑九泉了。可你若当真为了她，一辈子不娶妻，翊儿心中必然不安。三个女人轮番上阵，说得姜羽哑口无言，从前的借口在现在根本没有用了。姜羽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若是不答应下来，今天这一关是过不去了。姜羽穿过来时，和宁翊的婚约已然定下了，姜羽改变不了。他曾经还担心了好久，真要跟宁翊成亲了该怎么办，于是一直拖一直拖，没想到拖着拖着宁翊夭折了。靠着宁翊，他又撑了几年。姜羽原本是不想糟蹋一个好姑娘的一生的，也存过若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会和他在一起的念头。姜羽原本以为他遇到了，他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豁出一场，可惜赌输了。不仅丢了一员良将的性命，那人还毫不留恋地走了，想来也有些可悲。让王后和舅妈如此费心，是姜羽的过错，姜羽最终还是让步了，姜羽知错。见姜羽妥协，王后暗暗松了口气，露出得体的微笑。第69章什么费心不费心, 最难攻克的一关拿下来了，王后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 你跟春申一起长大, 你这孩子又是个死心眼, 我替你多操心些，也是应该的。荀荣氏笑着打趣姜羽：都怪我这个舅妈不中用。宁翊逝世三载有余, 这是姜羽第一次对他的婚事松口。王后干劲十足，几人说笑一番, 又说回了正题, 王后拿着那些画像道：虽然有我跟你舅妈把关，不过毕竟以后过日子，还是你自己跟人家小姐一起过, 所以到底中意谁, 还是你说了算。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姜羽眉头跳了跳，这是要他现在就把自己老婆给定下来？就凭一张画像？这么草率的吗？此时王后跟荀荣氏都笑吟吟地看着姜羽，等着他的选择。姜羽的脑子飞速转了起来, 王后为了控制他，挑的肯定是太子一脉，或者外戚那些官宦家的小姐。但是荀荣氏既然嫁给了荀书，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姜羽把那样的人娶进门，所以眼前这些画像，大致分为两种。姜羽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从王后手里接过画像看了起来。这是夏司空家的千金，今年十六岁，最是知书达礼，听说她还懂得音律，弹得一手好琴。王后指着最上面那张画像说。姜羽看着女子柔荑般的纤纤玉手，赞道：那我闲时还可以与她探讨探讨音律了。可不是？王后笑着，却见姜羽又开始看第二个。夏司空跟董熊关系匪浅，受过董熊的提携之恩。不过，这个不是关键，关键是姜羽看着图上女孩子略带稚气的脸庞，心道，这孩子才十六啊！在现代还是未成年啊！离法定婚龄还有四年！就算他是个直男，对着这样小自己九岁快十岁的未成年，也下不了手啊。这是崔太师的孙女，十五岁，写得一手好字，又会作画，还会作诗，性子柔婉温顺，我见过她，很是乖巧。这个更小了！年纪小小，竟是个才女。姜羽赞了一句，又看第三个。连着两个都是王后挑的人，到第三个，是荀荣氏挑的。这是孟司马家的千金，比前两个年纪大一点，十八岁。荀荣氏指着画上眉目带着英气的女孩，性子爽利大方，做事干脆利落，直来直去，爱笑，我看着就喜欢。但也不是没规矩的人，孟司马对女儿管教很严，这一点你放心。司马本就掌军事，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比其他官宦家爽快刚烈。这脾气我喜欢，寻常女儿家总是扭扭捏捏，心思细密难猜，像孟小姐这样的，就省得我猜了。姜羽根本没打算从这里面挑，因此只是装模作样看看。他把所有画像都看了一遍，每一个都夸一遍，夸得王后跟荀荣氏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姬春申在旁边吃得嘴没空，见此情形，含混插了句嘴：姜羽，照你这意思，你莫不是要把这么多千金小姐全部娶回去了？太子妃被他逗笑，说：那睢阳君的府邸还得扩一扩，不然住不下。姜羽汗颜：这我哪招架得住，诸位大人得生吞了我！太子妃说：那你怎地每个都夸一遍？姜羽笑了笑，将所有画像收拢放好，道：小姐们都是诸位大人的掌上明珠，自然都是好的。见姜羽似乎并没有挑一个的意思，王后试探道：好是都好，总得有个最喜欢的。若是一个挑不出来，两三个也行。毕竟这里头有些父兄官职不高的，做姜羽的正妻太委屈姜羽，做个妾还行，而后挑个家世人品样貌都好的做正妻。姜羽为难道：王后，一时间这怎么挑得出？可否容姜羽考虑几日？王后略有些不高兴，她亲自为姜羽挑人，又专程请他来，姜羽还这么犹豫不决的。好容易说动他娶妻，现在看起来怎么又有点推三阻四的意味了？真是不识好歹。荀荣氏连忙道：也好，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是该好好考虑。姬春申笑道：恐怕是母后挑出来的好姑娘太多了，姜羽挑花了眼，不知道选哪个好了。姜羽佯做羞赧地点点头，低头道：还是春申知道我。听到姬春申的话，王后总算心里好过了点，不那么生气了，笑了笑，决定今天先放过姜羽，反正姜羽都答应娶了。虽然荀荣氏在里头放了些荀书那边的人，但她不担心，正妻一定是自己挑的，这就行了。也好，王后笑道，倒是我太心急了，怕你转头又不认账了，一门心思放在宁翊身上，可愁死我跟你舅妈了。姜羽不好意思地笑笑：怎么会？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不认账之理？王后也是为我好，姜羽知道的。姜羽暗暗给姬春申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姬春申混不在意地往嘴里抛了一颗剥好的榛子，悄悄摆摆手。用过膳，从王后宫中出来时，姬春申追着姜羽走出来。一路上，他见姜羽眉宇微锁，似乎心情不大好，问道：怎么，难道你心里还念着宁翊？姜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无语，望了望石子路两旁种的梅花。道路上的雪被宫人清扫过，梅上却还积了雪，轻轻嗅一嗅，就有雪的清冽，混着梅幽冷的暗香吸到胸腔里。姜羽又想到戚然明了，这幽冷如那场秋雨，又如山洞向外看时天边的缺月。姜羽想到那个情急之下的吻，想到戚然明冰凉的身体，干燥的唇，以及他当时脸颊上可疑的红。篝火燃得噼啪作响，响在他们身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这是什么曲子？姬春申问，难道是为纪念宁翊所作？姜羽微微一怔，回眸看了姬春申一眼，这才惊觉他竟然不知不觉间又哼起了戚然明吹奏的那支曲子。今生想来不会再见了吧？这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他找不到，也留不住。思及此，姜羽不由得有些烦闷。姬春申把这种种都看在眼里，全部自动当成了姜羽在追忆宁翊，于是抬手拍了拍姜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姜羽，人死不能复生，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守着她。姜羽：我知道。姬春申说：既然知道，就别愁眉苦脸的了，不管怎么样，你总是要再娶的不是？你对宁翊有这份心，宁翊肯定欢喜，但你要真为了她不娶，她也不会高兴的。何况，时至今日你仍念着她，这对你日后的妻子，又公平么？姬春申劝了半天，最后看着姜羽郁郁寡欢地回府去了。姬春申的太子妃是母后帮他挑的，府里的侧妃和侍妾则是太子妃挑的。姬春申觉得没什么不好，姜羽这样念了一个死去的女人三年多，对他来说是有点难以理解。回府的第一件事，姜羽吩咐公孙克：去给我找个听话的，漂亮的，有才的女人来。这是姜羽这么多年头一次吩咐公孙克找女人，他还以为姜羽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了，想找人泄火，惊得下巴都掉了，结巴道：什、什么？姜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听清？公孙克汗颜：听是听清了，不过又得听话，又得漂亮，还得有才，这样的女人可不多见大人是要做什么？只是在府里做个侍妾，未免有点屈才。姜羽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要娶她。公孙克差点喷出来，见了鬼似地看着姜羽。姜羽正烦着，摆摆手：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问题？公孙克哦了一声：属下遵命。正要退出去，姜羽叫住他：回来。公孙克：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姜羽道：你等一下。姜羽回到卧房里，把戚然明在山洞时随手做的那支简易竹笛找出来，手指摩挲了半晌。犹豫再三，颇有些舍不得的意味，最后狠狠心，递给公孙克：你拿去扔了吧。人都走了，留个笛子有什么用？睹物思人也得有个思的由头。是。公孙克握住笛子，一拿，没拿动，姜羽给握住了。公孙克：大人？姜羽的手指紧了紧，最后还是松了手，将笛子放到公孙克掌心：算了，扔了吧。公孙克有些不确定地问：真要扔？他看主子挺舍不得的。扔！姜羽皱起眉，又补充了一句，你找的那女人最好家世干净清白一点，别找些不三不四的人，否则王后和舅妈那关不好过。还有，得听话。他只是找个人来掩人耳目，又不是真要娶进门当老婆，不听话是万万不行的。人找来以后，过两日我生辰，会在漱玉堂摆宴。你务必在那天帮我和她安排一个难忘的邂逅，让我对她一见钟情，从此非她不娶，明白吗？属下明白。公孙克这才明白了姜羽的意思，想来是今天在王后宫里，被逼不得不娶，又不肯甘心听王后摆布，只好出此下策。行了，去吧。都吩咐完之后，姜羽挥挥手。公孙克迟疑地看了看手里的竹笛：那属下去了？姜羽斜了他一眼。公孙克立刻一抱拳，离开了。然而，没等公孙克走出回廊，姜羽突然又高声叫了一句：公孙克，回来！公孙克摸不着头脑，癫癫儿地跑回来：大人，还有吩咐？姜羽伸出手：拿来？公孙克不解其意：啊？姜羽皱眉，咬牙道：竹笛。第70章哦！公孙克把竹笛小心翼翼放回姜羽掌心, 抬眸看了看他的脸色，道, 大人想扔还是自己扔吧免得我拿去扔了以后又骂我, 要我再去找。姜羽举起笛子, 作势要打。属下多嘴，我错了！公孙克麻溜认错, 连忙溜了。姜羽也想不明白，自己又拿回来做什么。只是, 这算是他从戚然明那儿拿来的唯一一件东西。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望着窗外忽而又下起来的雪，冬天天黑得早，此刻天色有些暗了, 连带着姜羽的心情也有些黯然。他蜷起手指, 握住竹笛，竹笛微凉，就如戚然明微凉的手。他在哪儿呢？那里的冬天是不是像燕国一样冷？姜羽想，或许会回来吧腊月二号, 睢阳君廿六岁生辰。上至国君，下至士卒，都给姜羽送来贺礼，从清晨卯时天尚未大亮起，来自各府的人就踏破了睢阳君府邸的门槛。睢阳君当然不会所有人的都收，他一般只收些简便不太贵重、风雅有意趣的礼物，譬如一柄画得不错的扇子, 一盆天然生成的怪松。饶是如此，府里也摆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