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此别过”四字后,步遥不带任何眷恋地将发髻上的虎头簪拔了出来,放在了孙权的枕边。
她眸色不明地看着他攥紧了双拳,强自挣扎着,欲要从榻上起身。却终是敌不过那迷药的效力,终于昏睡而去。
孙权失去意识前,拼尽全力地想要起身,想要抓住眼前那女人的双肩。
他想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要这样对待他?
回应他的,是眼前的一片黑暗和虚妄,令人压抑到绝望。
他似是坠入了一个无边的梦境。
那梦中之景,于他,很是陌生。
他似是被桎梏在一个无形的枷锁中,不能自由地走动,只能被迫地来到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场景中。
每个场景,都有他,也有步遥。
梦中的他,早已鬓发双白,沧桑爬上了眉梢。
而她,虽美丽依旧,但面容也明显被岁月浸染,神色恹恹。
孙权想要开口讲话,但他却一字也说不出来,哪怕是用喊的,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只能无力地看着梦中的二人。
梦中的他凝着眉,对他面前的女人道:“皇后,你说这话是何意?”
那女人的语气依旧温柔。
只是,那言语听上去,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陛下不要唤臣妾为皇后,臣妾只是个夫人。陛下不要忘了,中宫之位一直空悬着,后宫一直都无主。只是陛下,一直交由臣妾暂理六宫之事。”
他冷笑了一声,走到那女人的身前,看着那女人美丽的眸子,逼问道:“朕让后宫诸人,都唤你为皇后,便是许了你这个身份。只是现下时机还不成熟,朕也没有办法,你为何就不能再等上几年。”
眼前的女子毫不避讳地抬眸,望着他的双眼,带着倔强:“陛下知道的,臣妾所在意的,从来也不是皇后之位。而且臣妾…臣妾也等不了那些年了……”
梦中的他,强自抑住了怒气,振了振那繁复锦衣的裾袖后,转身离去。
她屏着呼吸,四肢发颤,但还是向他的背影欠身。
那女人一副病容,险些晕厥过去,幸而被她身侧的婢女搀扶住。
孙权只能听见,他冷漠又无奈的声音回荡在那华丽的宫殿中。
“中宫犯上,禁足三月。”
那梦中的一男一女,到底是何人?为何与他和步遥长着一样的脸?
孙权再一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梦境层层,不断地叠置。
等他再一次坠入一个场景时,梦中的他,鬓发已然全白。
比刚刚,还要憔悴万分。
他一袭素衣缟服,风很大,他的眼中,不断地涌着浑浊的液体。
周围是一片哀恸的痛哭之声,处处皆披挂着白帛,正逢上秋日,满地都是破败的枯叶,偌大的宫殿中,却无人清扫。
一个眉眼与他相像的少女哭着跑到了他的身前,满眼皆是怨色:“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母亲她再也回不来了!”
谁再也回不来了?
梦中的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任由泪水在他布满褶皱的脸上淌着。
眼前是具木棺,里面躺着的人,竟然是一袭华服的她。
她的眼角已爬上了皱纹,厚重的脂粉也掩不住憔悴的病容,发髻端庄雍容,却只带了一个簪饰。
那是他送她的虎头簪。
宫人将要盖棺,棺盖的阴影覆住了她的半面。
他却拦住了他们,无力地道:“再等一等。”
他走到了棺边,扶着棺沿,眼前的女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似是下一刻,就会清醒过来,唤他的名讳。
眼泪不断地滴落,浸湿了她的衣襟。
“你就这么恨朕吗?”
无人回应他,只有周围人的抽泣声不断地响起,听得他愈发地心烦。
他渐渐止住了泪,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你就算是死了,朕也不会放过你的。待朕也去了后,你还是会与朕葬在一处,死也逃不开的……”
孙权只觉心脏骤紧。
他不要那个女人死,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在他的前面。
他想再多看那棺中的女人几眼,但是却不由自主地,又陷入了下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