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嫌龙毅太无趣了,兜兜从值班室里跑了出来,摇着尾巴跟在秦天屁股后面窜来窜去,像个小跟屁虫似的。
龙毅还没下班,秦天干脆端了个簸箕走到值班室旁的洗手池边,和兜兜并排蹲着,一边用削皮刀削土豆,一边跟男人时不时聊上两句。
其实两人的工作说起来都挺平淡的,每天要干的事情重复又无趣。
秦天除了拣货就是送货,骑着电瓶车穿梭在城市间,把东西交给客户就完事儿,不需要动什么脑子;而龙毅呢,就像是小区的定心石,守着大家的安全,然而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他要做的不过也就是指挥指挥停车,处理处理乱停乱放,修修补补小区的公共物品,都是些小的不能再小的杂活儿。
他们都是这座城市里小小的螺丝钉,没了他们,地球照样能运转,但却是无数个他们一样的小人物,才支撑起整个世界。
“说起来,最近咱们小区好像挺多搬家的?”
秦天把削好的一块土豆给放进盛了水的碗里,“我最近好几单送过来都是以前没见过的客人。”
“嗯,年底了,”龙毅这会儿正在一旁的自行车库里鼓捣电线,低沉的声音在低矮的地下室里隐隐回响,“有些退租了回老家过年。”
每一年,都有无数的外来务工者来到这个繁华的城市,有的想脱离贫穷,有的想实现梦想,有的人成功了,但更多的人仍然在挣扎。
“那怎么还有的人这时候租?”秦天忧他人之忧,“白空着大半个月,多不划算。”
龙毅瞥了秦天一眼,“有的人不用回去。”
比如他自己。
村子里早已没了留恋,孤零零一个人,回哪儿去?
只是不知道小孩儿什么时候回去陪家人过年?
龙毅没问,也不打算问。
秦天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他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些,这年赶紧的快来,再这么多货送下去,他都快累瘫了。
“呜——汪!”
兜兜忽然在一旁嚎了两声,身子整个往秦天腿上跳,秦天被养肥了不少的小黑狗这么一扑腾,一屁股墩儿就坐到了地上。
“哎哟,兴奋个啥呢?”
秦天薅了一把狗毛,将滚到地上的另一颗土豆拿到水龙头下冲干净了,甩着水去弹兜兜的脑门。
“汪汪!”
兜兜傻乎乎的舔了舔脸色的水珠,还冲着刚才扑腾的方向叫。
秦天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是三栋二单元那边。
浅水小区不大,一共就只有三栋,加中间一个小花园,紧凑得可以。每栋都是三个单元楼联排而建,一共九个单元。前两栋从大门进去顺着数就是了,将小区包围了大半,而第三栋则修在了另一侧,这一栋的房子都背对着另外一个小区,正面朝向花园。
花园里的树木花草都长得很好,郁郁葱葱的,好几棵树的枝丫树叶都要窜到二三层的位置了,夏天阴凉又舒爽,不过同时也挡了不少下层住户的视线。
也有住户投诉过,让物业把枝干修一修。龙毅反馈上去了,公司倒是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实施是什么时候,就没人知道了。
这会儿二单元的二楼阳台上,似乎有人站在那抽烟。因为有树叶挡着看不太清,秦天只看到了一个人影和他手里明明灭灭的火星。
“汪!”
兜兜还在叫,龙毅走出来也往那瞅了一眼,便弯腰将狗捞了起来。
“新搬来的。”
这里将房子租出去的户主都会在他们保安那登记,租户的更换龙毅他们也会记录。只不过时间长了,有的户主搬离得远了,就懒得过来弄,都是交给中介,只要能收到钱,可能连租给谁都不在意。
龙毅算负责的,但人员流动性太大,有的租户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人影,他们工作也很难做,只能尽量和户主联系好,做好租户信息登记。
那个屋前任租客是个做销售的中年男人,现在换了个年轻人住进去,龙毅有点印象。
“可能认生。”
秦天端着洗好菜的簸箕站了起来,随口道。
他冲二楼那人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拍了拍兜兜的小脑袋,假意教训道,“脾气越来越凶了哦?你个小老虎!”
“嗷呜~汪!”
兜兜被龙毅捞在手里,似乎以为两个主人终于要跟他玩了,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开来,张嘴去舔秦天湿漉漉的手,小尾巴还在龙毅手腕上扫得欢快。
“哎哎,等等。”
小狗黑不溜秋的,像一坨煤。秦天揉了它几下,凑近了看发现它眼角糊了些分泌物,就让龙毅先别动。
他将簸箕塞到龙毅另一只手里,从值班室扯了两张纸,自己弯腰捏住狗下巴,一边打理一边念叨,“你个邋遢狗,眼屎都不整干净。”
“呜~”
兜兜茫然的嗷了两声,龙毅听着失笑,“它又不是人。”
“那又怎么了,”秦天这会儿跟男人凑得极近,两人中间就隔了一只狗,他心情颇好地从龙毅手里接过兜兜,将它往上抛了抛,“我现在宣布,兜兜以后就是我儿子了!”
“汪!”兜兜依旧十分配合,瞪着一双天然呆的狗眼傻乎乎的附和秦天的话,把秦天逗得直乐。
“哎哟,谁有儿子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才接了孙子放学的袁婆婆。
袁婆婆耳朵不怎么好了,就听了秦天后半句,还以为秦天有媳妇儿了,关心道,“啥时候结的婚啊?儿子多大了?”
秦天用手指揉了揉鼻头,想跟老人家说您听岔了,不过偷偷觑了龙毅一眼,又改口故意玩笑道。
“还没结婚哩!我对象不想结!”
“哎哟,这可不得行!”袁婆婆不赞同地谴责道,“你这个娃娃怎么回事,男人要负责的哦!既然孩子都有了,那赶紧去把证扯了,再把酒席办了!”
袁婆婆用过来人的口吻给秦天建议,“我跟你讲,处对象啊,得厚起脸皮。她不想结,你就死缠烂打!这孩子都有了,她对你肯定不是没感觉,你再加把劲,就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秦天连连点头,男人的目光就在头顶,他想笑又不敢笑,强撑着正色对袁婆婆保证,“您放心,我肯定加把劲!”
“嗯,这就对了。”袁婆婆笑眯眯的颔首,大约是觉得孺子可教。
眼见着老人家牵着孙子走远了,秦天才咬着唇吭哧吭哧的笑出声。像是恶作剧成功一般,他扬起脸,冲龙毅戏谑地眨了眨眼。
青年毫不掩饰的愉悦欢快和那若隐若现的酒窝就在面前晃,龙毅搓了搓手指,忽然就很想捏一捏。
“听到没,袁婆婆说,男人是要负责的哦。”
秦天忽然意有所指地重复了一句,龙毅心中一跳,第一反应是他在说那晚的事。
不过青年就像是随口一说,转瞬就扯开了话题,将簸箕接过,把兜兜塞回了他怀里,笑嘻嘻道,“‘孩子’就交给你带了,我去做饭了!”
龙毅盯着他走进屋子的背影,喉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那只完好右眼投过去的视线,有多炙热。
怀里的小狗又叫了一声,龙毅低下头,一人一狗,四目相对。
他低声吐出两个字。
“傻子。”
不知道是在说狗,还是在说谁。
作者说:
大傻子是谁!
第39章 出事了
39
年关将至,快递的工作量也一天比一天大。商家靠着这个时段促销甩卖,奔着最后大丰收一把然后过个好年,老百姓冲着这个时间点疯狂采购,毕竟之后就要有大半个月不能剁手。
安达的库房里几乎堆满了件,好在有了前几年的经验,方宏渐提前招了一批新人,这才会儿全都上岗了,又多安排了一个捡件员,才让整个区域能够正常运转,不像其他一些区域,快递员加班到根本没法休息。
尽管如此,秦天的下班时间也一天比一天晚。
这天已经九点过了,他还饥肠辘辘的在路上奔波。
蓉市的东城区算是几大城区里发展得最慢的一片了,前几十年还算繁荣,随着南边科技新区的开发和西边卫星城的规划,东边越发老旧,很多道路都坑坑洼洼的,有的更是连路灯都没有。虽然政府也提出来东改,加大企业和资金的引入和环境的提升,但实施起来也需要时间。
秦天的配送范围是二环东一段到二点五环边,骑车绕一圈大概不到一个小时,但加上取货送货等人,来回一趟就要大半天。
二点五环的最外围有一条货运大道,白天只允许私家通勤车行驶,只有在晚上九点之后,才允许大货车和机械车这种大块头通行。
这片区域还处于开发中,周围住宅分散的挺开,秦天抖抖索索的从一个小区骑着车出来,扛着冷风往下一个目的地骑去。
这已经是今天送的第三趟了。趁着等红灯的时候,秦天数了数后面框里还剩的零散几个件。盘算了一下路线,他觉得应该十一点之前能到家。
搓了搓冻红的双手,秦天将手伸进宽大的外套口袋里摩挲了两下。
里面有两张薄薄的卡片,是今天他刚得到的奖励。
之前梁三曾提过一嘴,安达每到年底都会评选区域十佳,评上的人当月的绩效翻倍,还有一些额外的福利赠送。
秦天没想到方经理真的把自己给推荐上去了,自己还真的运气那么好,给评上了!
今早在大会堂搞了个简单的颁奖仪式,秦天后悔自己没穿个好看点的衣服打理打理,王东东在下面可劲儿给他拍了几张照,后来传给他,秦天看了觉得简直太丑了。
不过大男人,上不上相无所谓,实在就行。
这次获奖的员工公司一人发了一张储值三百块的电影卡和两百块的蛋糕券,秦天虽然觉得不如现金奖励来得实惠,但这种凭空掉下的馅饼,不要白不要嘛!
他美滋滋地盘算了下,两百块的蛋糕券,够他和龙哥吃上一个月的面包了!
什么肉松芝士,什么蛋挞披萨,以前没吃过的,统统尝一遍!
还有电影卡,听说全市的电影院都能通用呢!
秦天记得,离他们小区大概四站公交的距离就有一家商场,上面听说有电影院,等龙哥上白班的晚上就能去看了!
他心痒痒的,很想赶快回家摸出手机和龙哥商量商量看啥好,这会儿心思都飞到要不要到时候买爆米花这种小事上去了。
秦天双腿支在地上,跨着小电驴停在十字路口的等候区等待红灯过去。
面前的大马路上不时有货车鸣着长笛呼啸而过,他嫌吵,干脆抬手用两根手指堵住耳朵,顺便借着耳朵的一点点热度暖手。
左边隔了几米的人行道上站着一对母女。
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秦天的动作,也举起手想学他堵住耳朵,但却忘了自己还戴了只毛绒绒的暖耳罩,小手指一戳,结果就戳在了罩子上。
秦天忍俊不禁,小女孩趁妈妈在玩手机冲他吐了吐舌头,秦天心情颇好,也难得幼稚了起来,挤眉弄眼的回逗她。
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与主路垂直的一条支路旁,支路只有双向两车道,白日里基本只看得到行人和私家车通过,然而路面却颠簸不平,所以秦天总觉得肯定有大货车为了节省时间晚上从这里抄小路,毕竟另一头就能连通市区的另一条大道,从这条支路开过去,能节约十几二十分钟。
等红灯的时间有些长。
秦天倚着车框跟小女孩互相做着鬼脸,猛不丁的左耳耳边听见近得有些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一股汽油和尾气糅杂的味道扑鼻而来。
暗红色的门档伴随着明亮的车灯进入秦天左眼余光的视线范围,他脸色蓦地一变,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跳下了自己的小电驴。
“停车!停车!”
“快躲开!”
他一边冲打着方向盘右转过来的大货车司机大声吼着,一边朝着还站在人行道上的母女俩挥手让她们闪躲。
那母亲还茫然无措地从手机上抬起头,近三米的大货车车头此刻已经贴在了脸前。她吓得脸色发白,只条件反射地搂住了自己的女儿,却还站在原地。
秦天眼见来不及了,一咬牙,直接一手扯住女人的羽绒服外套,一手抓紧小女孩的手腕,三个人直直地朝一旁的草丛倒去。
下一瞬,巨大的咔嚓声就从身后传来,秦天后脑勺猛地一疼,直接就晕了过去。
*
龙毅接到电话时正在洗碗。
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秦天,猜到小青年应该又加班了,便把菜匀了一半给他留下来,自己先吃了。
安静的屋子里,电话铃急促而响亮。
龙毅腾出一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掏出电话,心中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安。
平日里这个手机几乎从不会响起。他没什么朋友,工作上也不需要电话交接,手机很多时候对他而言就是个看时间的工具。
还是认识秦天之后,它的用途才多了些,有时候小青年会给他发些搞笑的段子,有时候不回家吃饭互相也会知会一声。
龙毅看到来电显示的是‘小天’,昏黄的灯光下没什么表情的面容都柔和了些。
他按下接听键,里面却传来一个惊惶失措的女声。
“你、你好,请问你是这个手机主人的亲人吗?你能不能来一趟三医院……”
哐啷--
另一只手里的碗滑落到了地上碎裂开来,龙毅根本没管,转身就冲进房间里抓起大衣往外冲。
手机没有挂断,那头滴乌滴乌的警铃声龙毅并非第一次听见,却头一次觉得尖锐地像把刀,刺得他耳朵发疼。
作者说:
来,跟着我唱。
阳光总在风雨后~
(顶锅盖)
第40章 医院里
40
秦天觉得自己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
他连续加班了好几天,每天早晨起来时大脑和肌肉都在抗诉着不满,每晚回到家后都筋疲力尽只想倒床就睡。
房间里的床板硬而逼仄,薄薄的棉絮扫不净他的疲倦与困顿,暖和的电热毯也捂不热他孤零零的心。秦天每天贴着墙入睡,只想朝隔壁的男人靠得更近一点儿,他才觉得自己能继续坚持下去。
他头一回喜欢人,还是个比他大了十几岁的同性,秦天不觉得丢人,却被男人拒绝的态度伤了心。
后来他发现男人似乎对他并不是没有感觉,便又欢喜了起来。
但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总像在他心头拴了根线。
线的那头拽在龙毅手里,男人愿意扯近些,他便眉开眼笑欢欣若狂,若拉扯得远了些,他便觉得揪心的疼。
秦天也不知道自己这情况能坚持多久,要是哪天龙哥真烦他了要走了,他大约连这个城市都待不下去了吧。
年底加班多,不过津贴也不少。
其实方宏渐没有硬性要求每个员工必须加班到多晚,但秦天想多挣点钱,攒着给男人买个礼物,所以活也接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