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心中坠着事儿，行走间不知不觉就有些分心。
此时恰好有个刺猬头小年轻护着女友迎面走来，秦天没注意躲让，一不留神就被他撞向了一边。
旁边是没用栏杆挡住的林间山坡，冬日雨多，泥土都湿润着，稍不注意就容易踩滑摔下山去。好在龙毅一直跟在秦天身后，这会儿长臂一伸，就扶住了他。
“不长眼睛啊！？”
那刺猬头不但没在意自己撞了人，还因为身上的衣服被秦天条件反射抻了一下而皱眉斥骂。
秦天耸拉着眉头，这会儿他没心情吵架，张嘴就打算说声‘对不起’了事，却没想到身后的男人竟捏住了那刺猬头的肩，拦住了他下山的去路。
“道歉。”
那刺猬头不过一米七几，陡然面前出现个一米九的壮汉，虽然矮了他一个台阶，还是觉得有些气弱。
“你谁啊？松手！”
刺猬头扭动了两下身子想要挣脱桎梏，却没想龙毅手劲大得惊人，他动弹不得不说，肩膀还被捏得越来越疼。
“嘶……我操……你他妈松手！”
“道歉。”
秦天听见男人再一次沉声道。
那刺猬头还想硬着头皮叫骂，却被身旁的女友制止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对谁错，那女生扬着眉轻斥了男友几句，拖着他向秦天道了歉。
腰上的手掌似乎怕他没站稳而还未离开，秦天心中因为龙毅维护他的行为再次泛起波澜来。
他抿了抿唇，颊边有微微的酒窝凹陷。
“没关系。”他冲面前的男女摇摇头，根本没在意刺猬头憋闷的目光。只侧着头看了眼男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龙毅松开了手。
刺猬头见状立刻拉着女友就往下走，就像身后有恶犬要追上来似的，脚下步伐飞快。
“你把人家吓到了。”秦天失笑。
他依旧拽着龙毅的衣袖，鼓着胆子没松开。
龙毅不露痕迹的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插曲过了，两人继续往山上走。
似乎离零点越来越近了，周围的人渐渐走得急了起来，有的人三步并两步，有的人一次两三阶地往上爬。
这样的情形下，秦天和龙毅倒是被推挤得越来越近了，近到两人手臂都贴在了一起，衣袖时不时带起摩擦。
周围众口嚣嚣，处于其中的两人却静默无声。
有谁的手指顺着紧握的衣袖悄悄往下滑，一点一点，借着浓浓夜色的掩盖，就这么试探着，滑进了另一人的掌心。
第32章 两分钟
32
龙毅被掌中忽然钻入的温热给惊了一惊。
寒冬凛冽，他一向不怕冷，身体却很难暖和起来。手脚常年在这个季节都冰凉一片，这会儿手掌贴上一片热意，暖烘烘的，他第一时间竟没想躲开。
等他反应过来要避开的时候，手指却被人紧紧拽住了。
“龙哥，马上就……十二点了。”
青年在他身旁开口，低垂着头盯着脚下的石阶，半张脸埋在了围巾里，声音有些闷。
龙毅不明所以。
拽着他手指的力道又重了些。
“只有两分钟了。”
秦天抬起另一只手，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亮，龙毅看见表盘上那两个指针夹角窄得即将重叠。
“能不能……你能不能……”
“就留这两分钟给我？”
秦天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像个乞讨的可怜虫。
“等到了明年……”
“我就放开。”
他觉得男人的手太凉了，钻心的凉。可他还是想握着，尽管冻得嘴唇直哆嗦。
“明年……你就忘了我今年说过的傻话。”
“咱们还做……好哥们儿。”
有情侣笑闹着牵着手从他们身边跑过，秦天移开眼，敛去眼中的羡慕。
他忐忑地等待男人的回应，指节忍不住克制着想紧握的力道，心中默数着长长的倒计时。
他自嘲地想，如果这一百二十秒内，龙哥都没甩开他的手，那他也算赚了。
两人都没有挪步。
周围的人似乎在一个个远离。
秦天兀自发着神，竟感觉到自己握住的手指似乎泄了力，冲着他的方向，微微摊开了掌。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低下头想要看清男人被夜色模糊的小动作，却又生怕龙毅后悔，立刻将自己的手塞进了那只宽厚的手掌心。
牢牢的，十指相握。
男人的妥协依旧是熟悉的无声温柔。秦天暗自咬住唇，压住唇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
就这么两分钟。
就够了。
都够他回味很久很久了。
两个人并排走上最后的几级台阶，山顶的寺庙四周已围满了人。
斜前方的佛堂内，直径超过五米的樊钟寂然地挂在悬梁之上，两名僧人立在被红绸包裹的木杵旁，闭目拨弄着佛珠。
肃穆的氛围令人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收了声，无数人安静地伫立在原地，默默数着倒计时，等待新一年的到来。
秦天一只手依旧握紧着身旁的人，生怕他抽离开，而另一只则悄悄探进了衣服口袋，抓住一样东西，然后将拳头举起，抵在胸口前。
两枚护身符交叠在一起，包裹在他的手中。秦天默默闭上眼，面朝着大殿中慈眉善目的菩萨，许下了心底最真诚的愿望。
祝龙哥安安稳稳，身体健康。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他还想求求祂——
让他能和龙哥，一直在一起。
“咚——咚——咚——”
悠远绵长的钟声响起。
新的一年。
到了。
*
俗话说得好，过了元旦，就是春节。虽然阴历和阳历的新年相差了还有一个多月，但激增的快递量还是让秦天再次感受到老百姓节前消费的疯狂。
自从元旦休了假之后，秦天连续一周都排满了班，其余同事也没比他好过多少，大家都起早贪黑的送快件，根本停不下来。
王东东每天都在喊累，秦天倒觉得这样挺好。
累了，回家就能到头就睡，不用面对龙哥，也不用面对两人之间尴尬的关系。
虽然龙哥待他似乎依旧一如往常的好，也没有了告白前那几天的那种异样，但秦天自己却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每次看到男人，就想起那一晚两人最后松开的手。
“唉。”
他一边叹着气，一边垂着头将扫描登记好的件放进货筐里，兀自发神着，肩膀忽然被人搭上。
“怎么了，大清早就唉声叹气的？”
秦天侧过头，发现是已经转正上岗的梁三。
“早啊梁哥……没什么。”他勉强笑了笑，冲梁三打了个招呼却没接话茬，继续捡货。
——这是怎么了？
梁三用眼神问不远处的王东东。
——不知道啊。元旦回来就这样了！
王东东也很不解，耸耸肩，用口型比划。
——可能失恋了？
以己度人了一下，王东东又瞎补了一句。当然，这首先是他的惨痛遭遇。
梁三啧了啧嘴。
想起方宏渐曾经对这个小年轻的认可夸赞，梁三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开导这孩子，免得工作状态不好，拖累了他家经理。
“你不是说要请我和我哥吃饭吗？”他拍了拍秦天的肩，“挑个时间。”
秦天当然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他都已经看好了饭店，就等着请方经理和梁哥一起去饭店搓一顿好的，毕竟那么大一份人情。
这事搁之前，秦天是肯定要把龙毅拉上的，毕竟那是他龙哥，是自己在这个城市最亲近的人。
然而这会儿梁三提了这个茬，秦天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能叫上龙哥一块儿。
为什么？
大概是不想在人前还要强装着和龙哥好兄弟般的亲密，又要时时刻刻注意着那条底线吧？
说什么今年就忘了去年的傻话……
秦天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傻逼，那时候龙哥明明就有点妥协了，他怎么就不能趁热打铁，再努力试试看呢？
当什么好兄弟？
他才不想和龙哥当兄弟！
秦天愤愤地将货筐绑好，气冲冲拧着小电驴出了货仓，徒留下梁三和王东东面面相觑。
“他……是不是还没回我的话？”
梁三真的挺少遇见敢就这么无视自己的人，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挑着眉扭头问王东东。
“好、好像是。”
王东东躲在一个大件纸箱后面，瑟瑟发抖。
呜……经理，救命啊，梁哥好像又要撸膀子教训人啦！
小天哥你快回来！
梁三不知道自己在王东东心中早就是大魔王般的存在，他只是有意思地摸了摸下巴，笃定的下了定论。
“唔，看来真的是失恋了。”
他将手插进裤兜，一边往旁边的办公室走，一边痞里痞气地勾起了一抹笑，“这种时候，就该哥哥这种过来人来给他支支招了。”
“梁、梁哥，你去哪儿？”王东东弱弱地喊了一声，“你件还没录完呢！”
梁三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老子先吃个早饭，你搁那儿吧。”
“吃早饭……”王东东小声嘀咕，“吃早饭跑去经理办公室干嘛！”
作者说:
这是小天和龙哥必须要经历的阶段。挣扎了两人才能更看清自己的内心。
放心，很快了。
第33章 乖一点
33
“咔哒。”
仓库旁的经理办公室内，方宏渐听见门锁被拧开的声音，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半开的抽屉，掩饰般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往还在咀嚼着的嘴里送。
不过当他看清楚进来的人影后，又把杯子慢吞吞放了回去。
“又吃独食。”
梁三反手锁了门，两步就走到了办公桌跟前， 长手一伸，就将抽屉里的塑料袋儿给准确地摸了出来。
“咳，你小声点儿。”
方宏渐咽下嘴里的饼干渣，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青年一眼。
公司规定不能在上班期间吃东西，他这已经算违规了，只不过自己好歹算个管理层，有时可以偷偷划个水。
梁三轻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包装袋撕得更开了些，递到方宏渐面前。
“干嘛？我吃饱了。”方宏渐侧了侧头，移开嘴。
“我还饿着呢！”梁三摊了摊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手掌乌漆抹黑的，都是刚才搬运货物时沾的灰尘和脏污。
他又把饼干盒往前怼了怼，“喂我两片。”
方宏渐很想抽这小子的手两下，可是想到他这几年受的苦，又没了脾气。伸手捻了一块饼干，塞进面前人的嘴里。
“多大的人了，还不会按时吃饭。”
“您倒是说说您自个儿多大了？”梁三好笑，“从小就只会教育别人。”
他弯着腰，撑在红木的办公桌上，将方宏渐递过来的整块饼干都咬进了嘴里，也不嫌顶得慌，竟然还留了点儿空余，去故意噘着嘴嗦了一口男人的手指尖。
指尖湿濡，方宏渐受惊般地收回手，然后又回过神，将都快凑到他脸跟前的人给往外推开。
“梁灏！”他色内厉荏地叫出弟弟的大名。
“啧。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总这么害羞。”
梁三无所谓地站直了身子，又懒洋洋地靠在桌边，一边嚼着嘴里的饼干，一边冲着面前这个就算凶他也总这副温温吞吞模样的男人调笑。
方宏渐只觉得盯着自己的两道目光就跟饿狼似的，似乎稍不注意就要把自己叼进嘴里，跟那块饼干一样，嚼吧嚼吧，然后被嚼碎了给吞进肚。
明明曾经也是个乖巧听话的少年啊……
方宏渐忍不住回想起两人跟着养父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虽然苦，但是有彼此依靠，每天都自在而快乐。
倒是后来……他被亲生父母接了回去，被迫与少年断了联系，那时候尽管吃穿不愁了，却一天比一天过得郁郁。
后来两人重逢，再后来，又分开了。
到如今，快两年过去，弟弟那心思……竟还没扭过来。
“小灏……别这样。”
方宏渐叹了口气，将饼干盒放在桌上，温声道，“你乖一点，好不好？哥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理你，但是你也别做那些事了，好不好？”
“不好。”
梁三面色冷了下来，扬起的嘴角也拉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