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郎郁尘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已冻僵,衣襟上一片狼藉,这一身实在是恶心的厉害。
脑子里还是昏沉胀痛的,不由地暗骂司洛扬那个死胎神,逼迫自己喝那么多酒,竟然就这么把自己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连门也未关。
偌大豪华的无殇派怎可能让掌门的小弟子住这种地方,八成是司洛扬那厮捣的鬼!郎郁尘暗暗捏紧了拳头。
也不知大概什么时辰了,料想应该是快天亮了罢?郎郁尘从乾坤袋里掏出无殇派的校服,天青色的袍子又软又滑,倒是华贵的很。
匆匆换上干净的袍子后,又忙着将小漓放出来,晚间宴会也没给它喂点东西。
“小漓,饿坏了罢?”郎郁尘撸着它光洁柔软的皮毛,一脸宠溺的表情。
毕竟它是叶少漓送与他的小宝贝。
小漓低低地吱了一声,抬起小爪爪在郎郁尘脸上摸了摸,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喂,你想吃我的脸蛋哇?”郎郁尘将小漓扒拉下来放进乾坤袋,温声道:“我这就给你去找吃的。”
刚走出茅屋,便见叶少漓立在寒风中。
这山寒料峭的,装什么风度翩翩,站寒风中傲立给谁看呐!
郎郁尘忍不住向前道:“冷风好喝吗?”
叶少漓转身浅笑,一双眸子又恢复了澄澈透亮,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郎郁尘搂进怀里,往他的脖子上套了一条链子。
“你……拴狗呢?”郎郁尘抬眼看了看叶少漓,他的面色还是那般憔悴灰败。
“阿郎……我好累。”叶少漓无力地将头靠在郎郁尘肩窝里,郎郁尘心头一颤,在叶少漓冻的发红的鼻尖上亲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回味,便见他隐了身形,没入了黑暗之中。
“少漓……别……走……”郎郁尘怀里一空,连同着他的心一道空了。
☆、粘人师兄
翌日凌晨,司洛扬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郎郁尘从被窝里揪出来。
“你是不是周扒皮哇,有病……”郎郁尘胡乱地将衣服套上,骂骂咧咧地起了床。
“带你换个地,冻坏了罢?”司洛扬搓搓手,满脸笑嘻嘻。
并没有,你想多了,郎郁尘懒理这疯子,草草洗簌过后,始终沉着脸,一副我看你要作什么妖的表情。
司洛扬对郎郁尘极为不客气的态度浑不在意,兀自走在前边带路。
天灰蒙蒙地,狂风怒号,发出呜呜咽咽之声,积雪已没入膝盖,看来昨夜又下了一整夜的大雪。
饶是司洛扬也是冻的不行,郎郁尘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对寒冷毫无知觉。
这是冻的太狠了?郎郁尘一头雾水。
司洛扬领着郎郁尘七弯八拐地走了一段路之后,来到一处安静院落。
“这处就是你的住所了,我就在你隔壁哟。”司洛阳推开院门,碧草茵茵,翠竹摇曳,与外边冰天雪地俨然两个世界。
郎郁尘惊愕不已,道:“这院落是幻化而成的么?”
司洛扬耐心解释道:“无殇派灵气最为充沛之地便是这一块了,灵流聚集密切,外界风霜雪雨不染丝毫,怎么样,妙不妙?”
郎郁尘眉峰一挑,玩味道:“那与你的住所相较如何?”
司洛扬一怔,随即抬起手搭在郎郁尘肩上,揶揄道:“你想搬过来与我同榻而眠?”
“鸽——乌——嗯。”郎郁尘一个凌厉眼风扫过来,将那只大爪子甩开。
“什么鸽?”司洛扬收回手,一脸茫然。
“滚!”郎郁尘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嘿,我那处更暖和!”司洛扬欲跟上去,却被无情地关在门外。
“喂,别睡了,马上就要早课了,早课完了吃早饭,早饭过后开幻境……喂,听见没有?”
“喂,若有一天你那位叶公子不要你了,你就来找我哇!”
司洛扬一人在门外絮絮叨叨个没完,郎郁尘郁结,捏指成拳,恨不能将他的狗头按进粪坑里。
“滚滚滚!你他大爷的好三八呐!”郎郁尘忍无可忍,念了道咒语,墙上几个大字立现。
“没事不要找我,有事更不要找我!”司洛扬念完那几个歪歪扭扭地字,不忍笑出声。
有个性,本公子喜欢。
“就你还想阻止本公子入内?算了,到底是我的小师弟,师哥这就走,不过有事没事我都会来骚扰你的。”司洛扬大笑离去,笑的猥琐至极。
卧槽,有病。郎郁尘长吁了一口气。
趁着天色尚早,郎郁尘还想睡个回笼觉,刚躺下,耳畔不断回响着一句话:郎郁尘,司洛扬,上早课!
这对父子真是变态,还让不让人活了!郎郁尘躁郁不已,这千里传音之术运用的可真是炉火纯青。
半死不活的郎郁尘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御尊殿挪去。
“嘿,小师弟,师哥送你一程呐!”司洛扬一跃而下,将人捞起便飞驰而去。
“老司机,我警告你,你离我远点。”郎郁尘并不买账,一脸愤然。
“有本事你打我呀。来来来……”司洛扬嬉皮笑脸道。
哎,戳到痛处了,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郎郁尘颓然。
“对你好,你还不乐意,你说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司洛扬到底说了句大实话,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朋友的陪伴,没有亲人的关心。这处境倒是与郎郁尘十分相似。
偌大的无殇派除了郎郁尘,还真没有一个人敢跟他多说一个字,毕恭毕敬的背后是惧怕和憎恶。
这一点,司洛扬并非全然不知。可他生性即恶,他无法掌控自己躁动的邪念。
如今忽然冒出一个不畏惧自己的人,还是自己的小师弟,这感觉甚好,即便是吵架也是津津有味。
“洛扬,不可对师弟毛手毛脚!”石千源迎风而立,不怒自威。
司洛扬扬了扬唇,却是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一副不屑的表情,道:“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耻。”
嘁,郎郁尘白了一眼司洛扬,正欲开口怼一怼这个泼皮无赖,只见石千源眼风扫过来,只得无奈地将嘴闭上。
早课在御尊殿后堂进行,郎郁尘听的却是坐立难安,如坠五里雾。
司洛扬什么境界?自己什么境界?石千源不会不知道,可他好像置若罔闻,讲的课俱是金丹后期才能修炼之术。
没事消遣我?郎郁尘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地难受。
你给我等着,终有一天让你高攀不起,郎郁尘心里暗暗发誓,此后一定要加倍努力,无师自通向来是郎郁尘所擅长的,这两位师尊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浑浑噩噩的早课结束后,郎郁尘早已腹中空空,待石千源开口道:“下课罢。”
郎郁尘犹如离弦之箭,早就跑的没影了。
石千源不禁喟叹:年少不知愁滋味呐……
“我去吃早饭。”司洛扬面无表情道。
“你早已辟谷。”石千源道:“继续修炼。”
“我忽然想吃不成么?”司洛扬无视石千源的命令,一溜烟就走了。
儿大不由爹呐。石千源无奈,转身从藏宝阁中取出玄机图,开始布阵。
无殇派饭堂门口人头攒动,队伍排的老长,郎郁尘瞪大双眼,这是春运排队买火车票么?
“吃饭倒是挺积极的。”司洛扬阴阳怪气地在背后议论着,众人闻言纷纷作鸟兽散。
“如何?厉害不厉害?”司洛扬朝郎郁尘使了眼色。
“莫乱放电,容易短路。”郎郁尘端过一份饭菜,又嫌不够,再拿一份。
布菜的老头不悦道:“吃不完可是要受罚的。”
“说谁呢?你那份也给我拿来!”司洛扬,将郎郁尘扒拉开,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来。
“少主……”老头儿怯怯道。
“拿来!”司洛扬语气又沉了几分。
老头从案台下哆哆嗦嗦取出一份饭菜递给了司洛扬,自始至终都没敢抬起头来。
司洛扬端着饭菜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到郎郁尘身边,那嘚瑟的模样真像一只嚣张的大公鸡,就差仰起脖子嚎一嗓子了。
“你又不用进食,何必为难一老头。”郎郁尘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吐槽:“难怪你不受人待见。”
“我这人一向不好相与,除了你之外,呐,给你吃。”司洛扬将饭菜推到郎郁尘面前。
弟子们陆陆续续端着饭菜走过来,却是绕过郎郁尘与司洛扬,躲的远远的。
郎郁尘扫了一眼,果然方圆五米内不见人烟。
郎郁尘将面前那份饭菜还给了老头,布菜老头连声道谢。
司洛扬气结,这是借花献佛么?待郎郁尘回到座位,司洛扬没好气道:“白白糟蹋我的好意!”
“你当我是猪么?我一人独占两份饭菜本就不合规矩,你还助纣为虐?”郎郁尘一边说着,一边从乾坤袋里将小漓抱出来。
“什么规矩,本公子从未遵守。”司洛扬道:“以前我还是师叔,现在是少主,就……”
“小漓,吃点。”郎郁尘逗着小漓,丝毫没有听司洛扬的话。
“嘿,哪来的?”司洛阳好奇地探出手摸了摸小漓的脑袋,却被小漓狠狠啄了一口。
“少漓给的。”郎郁尘一边喂着小漓,一边嫌弃道:“你的手老实点。”
司洛扬讪讪收回手,看着被啄红的手背,不服气道:“改日我送你一只更好的。”
郎郁尘表示并不想接受对方的好意,遂地抱着小漓离开了。
司洛扬吃了个无情鳖,顿时尴尬无比。
“哎,你说我们少主是不是喜欢新来的那人?”弟子甲悄声道。
“我看很悬,我们少主何时正眼瞧过人,待得手了,还不是弃之如敝履?”弟子乙凑过去压低声线答。
“你说新来的小师叔到底何方神圣?看他头发莫不是个佛修?”弟子丙也凑了过去。
司洛扬刀子似的眼风扫过来,众弟子纷纷噤声。
“轰。”地一声巨响,话多的几名弟子面前的桌子碎成木屑,不等众人反应,一道罡风袭来,刚刚议论的几名弟子摔得个头破血流。
司洛扬拍了拍手,好整以暇道:“继续道是非,我听着。”
真是不知死活,以为老子听不见,良久也不见有人再出声,司洛扬威风耍尽便潇洒离开了。
众弟子纷纷松了一口气:瘟神终于走了!
郎郁尘抱着小漓走在漫天风雪中,纷纷扬扬地大雪阻隔着前行的脚步。叶少漓那句“阿郎,我好累。”犹在耳畔。
少漓,你在哪呢?郎郁尘紧紧搂着小漓,指尖那张追踪符始终没能祭出,也许他已回到九重天上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心脏处倏地一阵抽疼。
“既然想他,为何不寻?”玉旻不知何时出现在郎郁尘身后。
郎郁尘转身怔怔地看着玉旻,好半晌才道:“要是他离开此地,追踪符也是寻不到的,我又何必徒劳。”
“你怎知他离开此处?”玉旻走近,漫天飞舞的大雪覆了他满身。
“他是天上的神,不会有事的,而我只是个凡人。”郎郁尘苦笑,眸间深似寒潭。
“不可妄自菲薄,他在无殇派的寒雨楼,不过你切勿再打扰他。”玉旻道。
寒雨楼?郎郁尘虽不知这是何处,不过既然还在无殇派,相见终有时,思及此处,不由嘴角微微上扬。
“他何时能出来?”郎郁尘问。
“三五载罢……切记,不可再让他随意出来,否则又将前功尽弃。寒雨楼就在御尊殿后。”玉旻吩咐完便踏着风雪远去了。
只是玉旻没有告诉郎郁尘,叶少漓根本就出不来,他被封印在冰棺中,好似一块睡着了的琥珀。
☆、古琴鸣凰
郎郁尘片刻也不敢耽搁,疾步向寒雨楼掠去。
不过数息便到了御尊殿,殿外已经聚集了众多弟子,不远处时不时显现几道玄光,四面八方赶来的弟子们面露喜色,毕竟这是三年才开一次的幻境。
运气好的要是能寻着什么稀世珍宝,再拿到万法会上去交易,那可都是诱人的修为呐。
而郎郁尘却是兴致全无,他抬袖抹了抹额,朝寒雨楼跑去。
寒雨楼高达十余丈,相比起御尊殿,奢华更甚一筹,整座楼由水晶石打造,晶莹透亮,绚丽无比,宛若置身童话世界一般。
郎郁尘拾阶而上,一步一心忧。抬头仰望,楼顶万丈光芒,由御尊殿前的七十二道金龙所引。
莫不是在给叶少漓补魂?饶是郎郁尘是个迷糊虫,也大抵明白这其中的缘由,郎郁尘深叹一口气,三五载说来短暂,可在他心里却是如此漫长。
无论叶少漓与他的前世有过多少纠葛,他也不想过多地介怀,毕竟,过去的它就是过去了。
落尘说过,叶少漓爱自己不过是因为他罢了,可他到底是舍不得,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倘若叶少漓能把落尘忘的个彻底,他倒是会鄙夷不屑。
毕竟叶少漓能忘了落尘,有朝一日也能很快忘了自己。道理郎郁尘都懂,可在午夜梦回之时,心总是痛的厉害。
只是,谁也不愿成为另一个的替代品,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况且郎郁尘从不觉得自己就是落尘。
不知不觉已经到达了楼顶,撩开珠帘,一道水晶门将两人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郎郁尘自然是可以毫不顾及地破开水晶门,可是他不能,他只能一只手扒着水晶门,脸贴着门向里间望去。
室内什么也没有,除了那具冰棺,与绝尘阁冰室内的如出一辙,只是这道冰棺被拢在结界中。
晶莹透亮的冰棺内封存着一个俊美异常的人,温润华贵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清冷苍白,渺渺兮若雪山之清泉。
他紧阖着眸子,似乎在沉睡,又似乎醒不过来,无数道金光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