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勾搭
冰室依旧静悄悄,落针可闻,没有阳光没有花草树木,郎郁尘忽然歉疚不已,若非自己那日非要拉着叶少漓去那什么鬼洞,他也不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冰室里躺上半年多,如今还出不得棺。
那一身伤痕累累,多半与自己有关吧,可自己却没心没肺地戏耍他,活该人家不愿见自己。
冰室外墙上的油灯渐暗,郎郁尘俯身提起墙根处的长嘴铜壶添满了灯油。
还是有阳光的日子比较好,郎郁尘放下铜壶,心里不禁感概,猛然听到冰室内“咚”地一声闷响,郎郁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这是怎么了?摔着了?
郎郁尘想进去瞧一瞧,无奈门口那几道结界“嗞嗞”地闪动着淡蓝色的光晕,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小怪兽。
此刻郎郁尘心火烧的旺盛,忍不住将与玉旻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少漓,你还好吧……”郎郁尘用力拍打着冰室外墙。
唯恐叶少漓听不见,又加重了力道:“少漓,叶少漓!你说句话呀,我知道你在里边……”
“砰砰……”
里边却毫无动静。
郎郁尘发疯似的喊着拍着,忽然有些气短,这副模样倒真是像极了雪姨拍打傅文佩家大门般地歇斯底里。
只不过这个“雪姨”有点傻,有点呆,还有点丧失理智,这叶少漓在里边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是他嫌闷爬到冰棺盖上透透气,一不小心睡着了,摔了下去。
当叶少漓爬起来正欲继续睡,忽闻外边一阵振聋发聩的拍打声,还伴随着郎郁尘的哀嚎,不由大惊。
“阿郎?”叶少漓爬到门口,又被弹了回来,原来自己也出不去。
玉旻这家伙!
叶少漓正欲开口,方才想起自己说不了话,今早上玉旻给他服了一剂有助于加速修复灵核的药,需三日后才能言语。
听着郎郁尘在外撕心裂肺地大呼,叶少漓又好笑又心疼,这家伙脑子确实不太好使,傻的……可爱。
叶少漓深知自己不宜动用法术,可听着郎郁尘一声又一声地呼唤,他的心发紧发疼,实在是煎熬,遂地一咬牙,强行破了结界。
郎郁尘呼喊的太使劲,头晕目眩,他颓然倒地,双手搂着膝盖,嘴里还在喊:“少漓……你没事罢……”
喊得意识都快要模糊,以至于叶少漓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茫然可怜的小模样,叶少漓心都快化了,他幻出了人形,俯身亲吻着郎郁尘的额角,小心安抚着。
郎郁尘抬头望着叶少漓那张令他神往的脸,眸间泪水盈盈,忽地抱着叶少漓的腰,呜呜哇哇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大骂:“叶少漓……你这个贱人,你没死你为什么不吭气!你大爷的……”
叶少漓鼻间一酸,眼角一热,禁不住湿了眼眶,一时之间竟无语凝噎,只得将郎郁尘搂紧。
郎郁尘哭了半天也不见叶少漓开腔,霎时就炸毛了,枉老子哭的跟条狗似的,你竟然不为所动?
你无情,你冷酷,你……
“喂,你说句话好不好?”郎郁尘十分不满,将脑袋探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十分滑稽又心酸。
叶少漓将郎郁尘的手捉住,在他手心里写起了字。
郎郁尘生平最怕痒痒了,叶少漓微凉的指尖刚触碰到他的手心,那股又酥又麻又痒的感觉像一股微电流,将郎郁尘刺激的想撞墙。
“你……干什么?”郎郁尘欲抽回手,却被叶少漓牢牢钳住,只得无奈地憋着看着。
“你……你说不了话啊?”郎郁尘愕然,完了完了,叶少漓哑巴了,这以后可怎么交流?难不成每次与他说话都要挠手心?
若如此,那……还是不要交流了。
郎郁尘郁结,这老天爷也太爱开玩笑了罢?如此美好的一个人,竟然失了语,郎郁尘心中一沉,一股热辣辣的的东西再一次涌出了眼眶。
他妈的,我怎么突然这么爱哭了!
“少漓,好好的你怎么就变成哑巴了?那以后我跟谁唠嗑去?”郎郁尘哽咽道,抓着叶少漓的手,将眼泪悉数蹭到他的手心里。
叶少漓将手在郎郁尘脸上来回抚摸了几下,微微摇了摇头。
郎郁尘抬手擦了把脸,好家伙,眼泪又抹回自己脸上了。
“你摇头是几个意思?你是说不准我唠嗑啊?”郎郁尘苦着脸,开始脑补出一副名场面,他与叶少漓两人四目相对无言,你看我,我瞪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卧槽,那得多无趣呐!郎郁尘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叶少漓无奈,只得重新将郎郁尘的手拉过,刷刷地写了几个字。
郎郁尘憋着看完,然后便咧开嘴笑了。
“原来你是暂时失语,吓死我鸟!”郎郁尘倏地起身:“我跟你说……”
“咚!”头顶脆生生地撞上叶少漓的下颚,顿时眼冒金花,浑身瘫软,刚刚喊的太猛,本就有些缺氧头昏,这一下简直雪上加霜。
反正自打他出生以来,晕倒是常态,不晕才是见了鬼了。
叶少漓被撞的下颚磕上了上颚,唇齿间冒出丝丝血腥,疼的直抽气,也顾不得自己,郎郁尘那个柔弱的少年已经瘫在自己怀里。
你何时才能学会保护自己?总是如此冒失。叶少漓无声叹了口气,垂着眸子看着怀中人,一脸泪痕,阖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排扇形阴影。
“哟,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从阴暗出走出来一道绿油油地身影,面色不善,言语轻佻。
叶少漓循声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妖邪之色,还颇为熟悉,原来那日阿郎身上的味道便是此人所赐,叶少漓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郎郁尘来此看自己那一身狼狈,想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少漓将郎郁尘抱至墙角处,随即解下外袍铺在地面,这才放下人。
“啧啧,真让人羡慕。”司洛扬拍拍手,连声称赞。
叶少漓只觉此人实在是令人嫌恶的很,遂地招出落尘剑,眉宇间满是杀气。
“嗳,不要那么凶,我来此可是有正事的。”司洛扬岂会看不出叶少漓手中的落尘剑是一把神器,能持此剑者绝非凡尘之人,难怪那个郎郁尘来这阴森森之地投怀送抱。
司洛扬撇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郎郁尘,满脸鄙夷之色。
这副神情被叶少漓尽收眼底,不由怒火滔天,握着剑柄的手都抖了起来,暴戾之气陡生。
长剑出鞘,凛冽刺骨,强大的灵压迫的司洛扬连连后退。
司洛扬大惊,此人如此凶狠,什么仇什么怨,遂地掐诀布了道防御结界。
落尘剑“锵锵”地于结界上方挥舞了几下,一个灿金大字赫然在目:滚!
若非叶少漓此时身体有恙,且修为大打折扣,否则像司洛扬这样的妖邪,叶少漓早就一剑将其斩杀。
只是他不明白,堂堂第一修仙门派岂会收这样的妖邪作弟子,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喂,我只是过来告诉冷公子,三天后来我派作客,我师尊必定扫榻相迎,这不是找不着冷公子么,所以就跟了狼公子过来瞧瞧,我可不是有心撞破你的好事。”
司洛扬见叶少漓那一脸凶狠模样,心中纳闷不已,自己这是哪里惹着他了?最要命的是,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
这狼公子怕是瞎了眼了,竟看上了如此一暴虐公子,还不如跟着自己呢,嘁!
本公子也不差,没眼光。
叶少漓收了落尘剑,眉宇间的戾气也渐渐淡了下去,转身将郎郁尘抱在怀里,心中蓦地一慌,不过是撞了一下,怎么昏迷的如此之沉?
司洛扬见叶少漓面色稍霁,斗胆收了结界,垫起脚尖想透过叶少漓的肩看一看郎郁尘到底是怎样了。
莫不是这个禽兽公子给他下药了?
哇,果然是山外青山楼外楼,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位公子好手段,在下佩服,告辞。”司洛扬双手抱拳,表示十分敬佩,续道:“公子慢用。”
叶少漓眸间寒芒道道,眼风扫过司洛扬的脸,吓得司洛扬一个趔趄,叶少漓屈指成爪,一道灵压将司洛扬抓至面前,一副要将人拆骨扒皮的凶残神情。
司洛扬心下一冷,莫非这位公子有特殊之癖好?会玩,司洛扬眸间一亮,将头探过去幽幽道:“公子可是要三人一起玩?”
叶少漓闻言脸色变了几变,抓着司洛扬的手指越收越紧,此人在挑战自己的底线!
司洛扬双眉紧锁,莫非?
不管如何,这公子修行绝对不低,长的又绝佳,若能与他交/欢,并趁他沉沦之际,便可以……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只赚不赔。
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得弄到手才是。
“公子不必矜持,我懂,都是男人嘛,这种事算不得什么,我跟你说,我活好,进可攻退可守,随公子喜欢,如何?”
言罢,司洛扬还十分暧昧地朝叶少漓挑了挑眉。
叶少漓指尖已深深扣入皮肉之中,手心沁出点点血迹,指骨节泛白,发出几声摄人的脆响。
“滚!”叶少漓嘶哑着嗓子,一声怒吼,随即一掌拍出,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灵流格挡开来。
☆、谈笔交易
“公子,手下留情!”石千源飞身掠起,将惊惧不已的司洛扬拽出叶少漓的掌控之下。
“对不住了,公子,是老夫打扰了,孽徒一向言语轻佻放浪,还望公子海涵,待我回去定当好好教训一番。”石千源放下司洛扬,恭恭敬敬地俯首跪拜。
司洛扬哪里见得惯自己的师尊如此屈辱地求饶方式,还不如让自己死在叶少漓掌下来的痛快。
一个大乘境界的人就这出息!简直丢人!可自己又能如何,只怨自己修为不济。
叶少漓因刚刚一个“滚”字严重损了心脉,面对这么个修为颇高的人,若真动起手来,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况且自己手里还抱着郎郁尘,看这模样,八成是中了毒。
并且还是一种及其难解之毒,叶少漓心焦无比,也不知他又贪吃了何物才会中招。
落尘?这个名字乍然显现在脑海中。
“公子?”石千源跪地有一会工夫了,却见叶少漓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心中忐忑不已,若舍命一博,他倒是有把握将司洛扬救走,只是他并不知叶少漓的真实身份,光看那把神剑,便心下了然。
该公子必定是位神,且是上神级别的大神,自己不过一介凡人,撑破天也无法与之抗衡。
叶少漓被石千源打断思路,遂地一抬手,于地上写了几个金色大字:他是你何人?
石千源看着那几个字,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画面,心中绞痛无比,唇角抖动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洛扬忍无可忍,直吼吼道:“他是我师尊,你看不出来吗?”
“洛扬,闭嘴!”石千源抬手给司洛下了道闭口诀。
“他……是我儿子。”石千源俯身,头叩地,羞愧不已。
司洛扬一个身形不稳跌倒在地,随后像见了鬼似的一声惨叫,爬起来就狂奔而去。
石千源直起肩背,急急地朝着司洛扬喊了几声,他心里也清楚,以司洛扬的脾性断然不会搭理自己,况且这些年他也从未给自己好脸色看过。
只要他这一次逍遥派之行的目的达成,以后就能结束这一切,石千源强忍心中的苦痛,司洛扬的性子他太了解了,他有不痛快的事绝不委屈自己,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生灵。
叶少漓本无意参与这等秘闻,他问话的目的不过是想让石千源好好管教司洛扬,不曾想还有这层关系,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境地,原本他还打算斥问石千源为何堂堂地正统修真门派却收了位妖修,此话却再也问不出口了。
叶少漓默默抱着郎郁尘朝冰室走去,他的人形保持不了太久,如此耗下去,怕是三五载都化不了形了。
“公子,请留步,可不可以让老夫瞧瞧?”石千源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望了望郎郁尘那张惨败的脸,心下了然。
叶少漓原本想着用千里传音之术招玉旻过来看看,但玉旻这段时间为了自己确实耗费了不少心神与修为。
叶少漓停下脚步,转身于地上写了几个字:你可会医?
石千源探出手用灵流在郎郁尘全身上下流走了一遍,面色严峻道:“他中了七日散魄。”
七日散魄,叶少漓闻言心脏骤凉,落尘竟然使用如此阴毒之物!
“你可有解?”叶少漓稳了稳心神,写道。
但凡他有法子,也不会指望一介凡人,况且此毒霸道无比,即便是神,也鲜有人能解,玉旻也不例外。
石千源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温顺地作了一辑,面有难色道:“自然是有解,不过可否求公子一事?”
叶少漓心里明白这石千源所求何事,凡人果真是以利益为重,救人也不忘讨价还价,不过对于石千源能解如此阴损之毒,倒令他刮目相看了。
“公子当尽快思虑清楚,今日已是毒发的最后一日,过了今晚,他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就连轮回转世都不再可能。”石千源道。
“我答应你,你先救他。”叶少漓苍白的指尖溢出几个字,却是连抬起也在颤抖。
慌乱,惶恐,惊惧,痛心……
叶少漓明显感到自己的手足逐渐起了一片片鳞甲,他倏地将手缩进了袍袖中。
“还望公子信守承诺。”石千源一边说着一边招来法器,竟是一个金钵,只见那金钵溢出丝丝缕缕佛光,随后便一点一点隐入郎郁尘额间。
叶少漓点了点头,心里焦灼不已,不过见了此金钵倒明了几分。
原来此人既修道又修佛,且造诣远超凡人,不过他这件法宝从何而来?凡人是不可能有此神器。
石千源见叶少漓毫不犹豫地点头示意,心知这仙家之人好名声,自然也不会食言。况且他从叶少漓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对郎郁尘的缱绻情意,所以叶少漓连问都不问何事便应承了他的请求,这么想来倒也合情合理。
“还请公子将人交与我,明日这个时候,他便能安然无恙。”石千源收了金钵,俯首抬臂,十分谦卑恭敬。
叶少漓苍白的脸上愈发敏感脆弱,鳞甲漫至颈部,人形保持不了半柱香的时间了,现实容不了他踌躇犹豫,只得将人交与石千源,却依旧俯身在郎郁尘额角上印了一记。
目的很明显,不过是在宣示主权,这是我的人,你若医不好,自己掂量掂量。石千源抱着人,小心地后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去,背后的冷汗已沁湿了厚重的衣袍。
叶少漓驻足在冰室门口凝目远望,直至再也看不见一丝一分,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布满鳞甲的脸上,发出暗金色的光芒,唇边挂着一丝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