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凌颂犹豫再三,始终问不出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以你的本事,不至于那么短时间就被起义军打进城吧?”
温元初夹了一块甜糕塞进他嘴里:“没有你了,我为什么还要守着那个残破的江山?”
凌颂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温元初起身去给他烧水。
凌颂的目光跟着他转。
所以他死后,温元初经历过怎样的折磨,这辈子前头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他不敢想。
在他委屈难受的时候,温元初捱过的痛苦并不比他少一分。
可是这个人,从来就没有抱怨过。
从来没有。
温元初倒水时,小混蛋凑上来,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贴着他不放。
温元初摁了摁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提醒他:“我在烧水,你让开点,别烫着了。”
凌颂偏不让,抱他更紧。
“你有本事再骂我啊,不骂我就不放,嘿嘿。”
温元初闭了嘴。
说不动就算了,由着凌颂缠着自己。
等干完事情,再把人推回沙发里,两手撑在沙发两侧,弯下腰平视他的眼睛:“凌颂,你怎么了?”
凌颂有一点郁闷,手指戳他肩膀,垂着眼小声说:“你怎么就不躲呢,就算撒手不干了,也可以躲起来,没必要特地去送死啊……”
温元初捉住他的手,到嘴边亲了亲:“都过去了,没事的。”
他确实可以不去送死,他只是故意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用万箭穿心的痛,来惩罚没有护好凌颂的自己。
但这个,他永远都不想再告诉凌颂。
凌颂抽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所以你为什么从前不告诉我呢?你不说,我一点不知道你喜欢我,你还总是凶我、骂我。”
温元初看着他,认真说:“怕你不懂,更怕你为难,等你去了我才知道,人没了,什么都是空的。”
“上辈子对你不好,是我的错,但是这辈子,你仔细想想,我骂过你几回?你不能冤枉我。”
凌颂想了想,好像确实是,只有那回骑马差点摔了,和弄坏了标本时,被说了几句,温元初其他时候虽然不怎么理他,确实没凶过他,有的时候被他缠烦了,也会陪他玩的。
“反正你还是觉得他不是我呗。”
“我说了,我只是想要你记起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对你好,那对上辈子的你不公平。”
凌颂听得心头一酸:“……我怎么从前就没发现,你原来还是个情圣。”
说来说去就因为这人前辈子白长了一张嘴。
真可惜。
温元初的眼中泛起笑:“嗯。”
凌颂捶他一拳:“嗯个屁嗯,你还得意了。”
温元初继续捉住他的手亲。
笑闹一阵,凌颂想起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我到底被你埋哪里去了?”
被凌颂盯着,温元初无奈解释:“我在当时的上京城南面,按着算出来的位置,选了一处墓穴,把你葬了进去,我死之后有人给我收了尸,跟你合葬在一起。”
凌颂愕然:“我俩竟然合葬了?”
“合葬不好吗?”
“……因为合葬,所以我俩转世才没喝孟婆汤吗?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就笃定我肯定能想起来?”
温元初默然一瞬,说:“你真的想知道?”
“你说了我想知道的你都说的。”
“那个刑道人,你死之后被我捉住,他为了保命,说有打开时空之门的办法,让我们魂归转世。”
凌颂噎住:“这么扯你也信?”
温元初的手抚上他的脸:“只要你能再活过来,什么法子都得试试。”
凌颂顿时懂了:“所以就是要按他算的方位,我俩合葬,再做一场法事开时空门?你就不怕他动什么手脚坑了我们啊?”
“不止他一个人,当时所有出名的、不出名的和尚道士都被我请来,这个方法也不是那刑道人想出来的,是从你老祖宗那里流传下来的。”
“……老祖宗?”
“嗯,熙和皇帝和他的男后,死后用过这个方法以图来世,成功没成功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总得试一试。”
原来竟是这样?
凌颂心思转了几转,猛地想到什么,遽然瞪大双眼:“等、等一下,老祖宗,你堂叔他们……”
温元初沉思片刻,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吧。”
凌颂:“……”
他选择再次死亡。
凌颂深呼吸,决定暂时忽略这个问题。
“那我们具体被埋在南面哪里?”
他得把他们上辈子的骨头挖出来,才能向世人证明死鬼的清白。
温元初认真想了想,回答他:“我也不记得了,四百年的时间,环境变化太大,只有个大致的方位,你以后学考古,慢慢去找吧。”
磨蹭到十一点半,温元初领着凌颂出门,去外头吃饭。
下楼时碰到温元初的队友,有两个还跟他们一个学校的,但不同班。
看到凌颂,那俩惊得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出来。
虽然人在外面,但显然,学校贴吧里的吻照大家都看到了。
温元初淡定揽着凌颂肩膀,凌颂指指他冲人笑:“我来帮他选学校,参考参考。”
……谈恋爱了不起啊。
出酒店时,温元初收到温宴发来的消息,说下午会来看他领奖,帮他参考学校,晚上带他和凌颂一起去外面吃饭。
温元初把时间安排发过去。
凌颂抱着他胳膊,碎碎念:“堂叔他们也要来吗?宴哥就算了,温瀛堂叔好吓人,难怪我总觉得他不待见我,我在他眼里一准是个把家底都败光了的败家子吧。”
温元初忍着笑,提醒他:“你装不知道就是了。”
凌颂十分郁闷。
再不要有下一个老鬼还魂了,他真的承受不住。
温元初牵起他的手:“走吧,去吃饭。”
第60章 彻哥哥
下午一点,正式的成绩短信通知发到了各参赛学生的手机上,在那之前,省队老师已经从组委会那里拿到了最终结果。
温元初笔试成绩第二、实验操作第一,总成绩排名第一。
省队老师给他打来电话,让他准备一下,下午的颁奖典礼,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他们还在餐厅吃饭,凌颂比温元初更兴奋:“竟然是第一,温元初,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到底怎么学的啊?”
温元初看他一眼,说:“我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年,就算前辈子没学过,这辈子从一开始就占了便宜。”
凌颂深刻觉得自己被内涵了。
“……也是,你上辈子比我大五岁,这辈子竟然成了我的同龄人,老天爷真厚待你。”
温元初没多功夫说这些废话,陆续有电话打进来,是各高校招生组的老师,都想跟他聊聊天。
凌颂听他游刃有余地应付对方,不禁有些心酸。
同样是还魂的死鬼,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想考个年级前一百名都不容易。
高校宣讲会地点在竞赛承办中学的大礼堂,晚些时候的颁奖典礼也在这里举行。
一点四十,温元初和凌颂到达礼堂门口,等了五分钟,接到了开车过来的堂叔他们。
看到温瀛和温宴从车上下来,凌颂下意识地往温元初身后躲,被温元初攥住:“别紧张。”
凌颂干笑。
那俩没察觉他的异样,都在跟温元初说话。
听到说温元初拿了总分第一,温宴十分高兴地把他一顿夸,温瀛鼓励地拍了拍他肩膀。
不争气的归不争气的。
争气的也是大大争气的。
离第一场宣讲还有十分钟,礼堂内外到处都是人,除了来参赛的学生和带队老师,还有不少学生家长,甚至有特地从外地赶来的。
各高校的宣传展架一字排开,都是名字响当当的大学,当然,招生要求也各有不同。
凌颂挨个去看了看,拿到金牌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最好的那两所大学的自主招生面试,排名在前五十的可以直接保送。
温元初是总分第一,还有其它竞赛奖项在手,不需要他自己去咨询报名,t大和p大已经主动找上门,说可以让他挑专业,甚至有别的学校开出高额奖学金,想要抢生源。
温宴手里翻着学校宣传册,问温元初:“真打算学理论物理啊?这么高深的东西,学着不累吗?”
温元初点头:“嗯,想学。”
“那决定了去p大?”
“决定了。”
凌颂看完一圈跑回来:“温元初,去了p大,带我一起飞啊?”
温元初轻揽了一下他肩膀:“我们一起努力。”
宣讲会一直进行到下午四点,之后是颁奖典礼。
温元初几次上台,领奖、做学生代表发言,意气风发。
台下的凌颂一次又一次鼓掌。
他很高兴,不只是因为温元初拿了奖,他发现这个人好像比上辈子开朗多了。
不再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不再掩藏他的真实情绪。
这样真好。
入夜,堂叔带他们去附近的餐厅吃晚饭,为温元初庆祝。
下午温元初已经和p大签约,免试保送入p大物理系,尘埃落定。
温宴一高兴,又点了酒,红的白的啤的都有。
凌颂一看更加确定,上回一准是堂叔们故意灌醉了温元初。
……为老不尊。
后面他也喝了酒,但没喝太多,心里还惦记着事情,不时看温元初一眼。
温元初在和堂叔们说以后的学业规划。
凌颂满脑子都是那些有的没的。
九点,堂叔们将他们送回酒店。
下车时喝醉了的温宴笑眯眯地拍凌颂的肩膀,让他最后半年好好学习,争取和温元初一起考进p大,将来学考古,东山的皇帝陵群还有一堆没开挖的,以后指望他了。
凌颂听得心里直发毛,默念几声罪过,他可不敢去挖祖宗们的坟,赶紧滚下车。
驾驶座里的温瀛按下车窗,看向凌颂,丢出一句:“好好学习。”
“……哦。”
车开走后,凌颂长出一口气。
温元初看着他笑,抬手捏了捏他耳垂,嗓音低哑:“别紧张了,明天就回去了。”
这人陪堂叔喝得有些多,眼神并不清明。
凌颂被他捏得心猿意马,可恨他们还站在酒店大门口,四周人来人往。
他四处看了一眼,注意到酒店大门旁边的便利店,心中一动,凑近温元初说:“你先进去,大堂里坐着等我啊。”
“你去哪?”
凌颂拍拍他手背:“去买点东西。”
凌颂进去便利店,果然有他要买的东西,货还挺全,牌子有好几个。
之前托堂叔和夏朗星那厮的福,他对这些东西已经小有研究,买过几次,虽然都没用上。
今天他非得将理论转化为实践不可。
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凌颂面不改色地迅速挑好东西,都是基本款,去收银台付款。
收银大婶看他一眼,帮他打单。
凌颂刷二维码付钱,接过用塑料袋装起的东西,冲收银大婶露出笑:“谢谢。”
走出便利店时,隐约听到身后飘来一句“现在的娃娃不得了哦……”。
凌颂默默挺直背。
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活了三四十岁,再不开荤非憋死不可。
温元初安静坐在大堂沙发里等他。
凌颂走过去,温元初抬头,略迷朦的双眼看向他。
凌颂伸手拍他的脸,忍不住笑:“摄政王这辈子酒量果然不行了,陪堂叔多喝几杯又醉了啊?”
温元初捉住他的手,轻轻一咬。
凌颂身体酥了一半,低下声音提醒他:“别咬了,要咬我们回房去咬。”
这话里别有深意,温元初听懂了,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踉跄。
他靠在凌颂身上,俩人一起拉拉扯扯进去电梯。
凌颂背着监控,打开塑料袋给温元初看,冲他眨眼:“我刚买的。”
温元初眯着眼睛看了几秒,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刚才买的?”
“是啊,”凌颂得意地笑,“喜欢吗?”
温元初的呼吸略微粗重,搭在他腰间的手收紧:“喜欢。”
进门后先在玄关处抱着亲了一会儿,再一起去浴室洗澡。
水雾蒸腾中,凌颂被温元初毫不掩饰盛满渴求的双眼盯着看,有点受不了,干脆背过身去。
温元初的身体从背后贴上来,抱住他,亲吻落到他颈间。
凌颂含糊提醒:“别在这里面,东西还在外头。”
温元初:“嗯。”
亲吻却没有停。
洗完澡出来,凌颂热得受不了,躺床上大口喘气。
温元初坐在他身边,盯着他看。
凌颂稍稍缓过劲,目光转向他:“……看什么?”
温元初弯腰贴过去,亲吻落在他嘴唇上。
凌颂被他亲得想笑,还有点痒。
亲了一阵,温元初伸手扯凌颂身上浴袍,想要更进一步,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是温妈妈打来的,不能不接。
温元初不情不愿地翻坐起身,去接他妈的电话。
温妈妈听他说已经签了学校,十分高兴,又问他是不是要进国家集训队,什么时候能回去。
温元初看一眼还躺在床里的凌颂,和他妈妈说:“明天就回去了,不想参加集训队,凌颂想和我考一个学校,我要帮他补课。”
温元初挂断电话时,凌颂已经坐起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温元初摸一把他的脸:“有话直说。”
“你不去国家集训队吗?要是能参加世界比赛再拿奖,那多牛逼?”
温元初无所谓地说:“那之后半年都得留这里集训,你的高考怎么办?我对拿奖没太大兴趣。”
凌颂还想说,温元初又丢出一句:“半年不见面,你舍得吗?”
那当然是不舍得的。
凌颂闭了嘴,但有一点心虚。
温元初看着他,认真说:“凌颂,不用纠结这个,我来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你,别的都不重要。”
“……行啦,知道了,你别说这么肉麻的话,朕承受不住。”凌颂红了脸。
温元初的眼里浮起笑。
之后陆续又有别的人打电话、发微信进来,都是来跟他道喜问他选了哪所学校的。
温元初一一回复,手机不离手。
凌颂等了快二十分钟,忍无可忍,把他手机抢过去。
“还说我最重要,我在你眼前你都只看手机不看我,你这个骗子。”
凌颂想帮他直接关机,一个不小心,点开了手机备忘录。
晃眼间瞧见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凌颂愣住。
最新一条是昨天晚上记下的。
“他回来的第一年零六十二天,他又来北京找我,他不生我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