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端礼看来,陈郁年纪还很小,他未必明白他喜欢赵由晟是出于依赖还是出于爱慕。陈端礼要是横加阻拦,儿子会难过,但他要是不阻拦,日后儿子只怕会更痛苦。
宗子的特殊身份使得他们不能做出格的事,一旦他们违背伦理纲常,被外人知晓并状告,会受到极严厉的处罚。曾有宗子因为娶妓为妻被贬为庶民,也有宗子因为断袖之癖而杀人,名声败坏被终身关押。
陈端礼想知道赵由晟是否明白,他的行径会有什么后果,如果这位宗子不明白,陈端礼有必要让他明白。
在海边行走,海浪声很大,交谈声不响亮,两人都用着平静的口吻,如话家长那般。陈端礼没有指责赵由晟,他也不觉得该去责怪他,只是循循善诱。
陈端礼可以说是看着赵由晟长大,知晓他的品格,也很赏识他,但不意味着允许他来亲狎自己的儿子,并将儿子拐上不归路。
“由晟冬日一过,可就十九岁了,几时去京城科考?”
“不瞒陈纲首,我无意科考。”
“可曾将这个念头告诉家人?”
“不曾,我父必然不赞同。”
陈端礼颔首,不说是严厉的赵父,放任何宗子家都不会赞同。宗子可以经由宗子试出仕,考个小官当当并不难。
“由晟既然无意官场,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由晟道出两字:“舶商。”
陈端礼将手背在身后,他很冷静,用平缓的语气说:“据我所知,宗子并不许亲自参与舶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赵由晟轻笑,仰头看天空飞过的一只水鸟。
“是想像尚王房派那般,私下购买海船,派家仆舶商?”
“不是,我想领船出海。”
赵由晟这句话,终于让陈端礼露出惊讶之情,他严声:“这就犯了朝中大忌,不可如此行事。”
身为宗子违反规定出海去番国,要是有人状告勾结海寇,勾结番人,只怕是百口莫辩。
“那要看值不值得犯。”赵由晟言语毅然,听他口气,看他神色,就知他不是随口说说。
陈端礼已意识到,如果赵由晟连宗子不许亲自舶商的祖规都敢犯,那么他压根不在乎被毁去玉册,贬为庶民。
如果他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想必也不在乎名声扫地。
“年少轻狂,你可知被贬为平头百姓,那就是世世代代的事?”
“陈纲首,恐怕我未必会有子嗣。”
“由晟!”
陈端礼大为震惊,如果说他想从赵由晟口中知道他的决心,那么他已经知道了。
“人生苦短,旦夕祸福,循规蹈矩终要留下遗憾。”上一世自己不明白,怅恨死去,这一世赵由晟活得明明白白:“恐怕不能如陈纲首所愿。”
“罢了。”陈端礼无奈摇头,他终究是拦阻得太迟。
两人不再交谈,陈端礼的脚步也不再悠然,越走越急促,他忧心忡忡。以陈端礼的见识和胸襟,他并不视有断袖之癖的人是异端,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
两人沿着通往防浪堤的石梯往上走,离开沙滩,一起登高,前往观浪亭。平日总是很热闹的观浪亭,今日同样寂静,只有他们两人,听着大浪拍礁石的澎湃声,陈端礼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他说:“你们都还年少,未经历多少世事,至少也要等几年。”
“由晟,如果两年后你心意依旧,再来跟我说这些话。”陈端礼直视眼前人,他身姿挺拔,曾几何时,已经是个昂藏七尺的男儿,“在今日,我只当它是耳边风。”
“多谢陈纲首成全,晚辈两年后再提。”赵由晟当即接下话头,欣喜朝未来的“岳父大人”行礼。
陈端礼压根没“成全”,神色明显不悦,但也拿赵由晟没奈何,以这小子的武艺,就是叫人把他教训一顿,恐怕也“教训”不来,况且他还是个宗子,好好的人生路不走,为情挑了条险恶之途,也是令人唏嘘。
再说,陈端礼十分宠爱陈郁,他不会逼迫儿子去做他不愿做的事,他确实不会强行分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赵由晟:多谢岳父大人。
陈纲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