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感应到海波在晃动,自己似乎身处无垠的大海中,像一条鱼般畅游,他太过惬意,以致泡着逐渐没有暖意的浴水,昏沉沉睡去。
墨玉用力摇晃陈郁的肩膀,将他唤醒,连忙把他从大木盆里拉出,擦拭水渍,包裹衣物。
“怎么又睡着了,也不怕着凉。”墨玉简直苦恼。
陈郁喜欢沐浴,不像其他孩子,天一冷,就邋里邋遢,抗拒脱衣洗澡。近来,每当他沐浴,墨玉总要担心他睡去,掐时算着,好把他从水里拉起。
陈郁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在墨玉的服侍下擦干头发和身体,换上衣袍。今日特别讲究,穿上新作的锦袍,腰佩香囊、脖子上还戴着一条葡萄纹金饰,金饰造型别致,工艺复杂,具异域风格。
它十分贵重,平日陈郁不怎么佩戴它。
今日陈郁要跟随父兄前往丰州通远王庙祈福,这座庙冬夏时香火最为兴旺。每年冬季,海船应季风出海,夏季再顺季风回归,无论是出航或归航的时日,参与海贸的人家都会到通远王庙来,祈求通远王庇佑,保船与人一路平安,无灾无难。
不说陈家是海商,自然要去祈福,就是商肆里卖香药,卖珠砗的店主,烧陶瓷的窑主,卖色段的布商,但凡和海贸沾边的生意人,都会前去。
人们不约而同到来,在这样的时日里,通远王庙从早到晚,香客不绝。
陈家的船停泊在九日山山脚下,渡口挤满船,嘈杂热闹,陈郁和父兄从船上出来,身边还跟着戚适昌与及数位仆人。一行人拾梯而上,前往山麓,通远王庙便在此山中。
陈端礼在一众海商里边,享有声望,登山路上,不时遇到前来打招呼的人,难免停下寒暄几句。父兄走走停停,陈郁跟在身边,好奇打量身边的人们。山道热闹,香客里边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富豪人家,也有平头百姓,做各式打扮,看着颇有趣。
陈郁没留意到石亭上有人在打量他,并且目光不怀好意。
打量陈郁的,正是秦氏兄弟。
秦氏兄弟的父亲和叔父都是海商,但属于那种自家没船,只能搭乘别人家海船的小海商,早年,他们叔父秦叔昌还曾搭乘过陈家的海船。今日两人随同家人前来通远王庙祈福,庙里拥挤,他们兄弟俩自在外头闲逛,没跟在家人身边。
山道上的陈郁十分惹眼,他华美,贵不可攀,而和他同行的戚适昌竟也精心打扮一番,身上的衣鞋不比秦氏兄弟的差,他仰头挺胸,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人模狗样,狗奴才!”秦二看得刺眼。
自上次被戚适昌把头按在书桌上,两人后续还打过架,但秦二不是戚适昌的对手,吃了亏,后来,哪怕俩兄弟联手也没在戚适昌那儿讨到便宜。
“他家真是风光。”秦大认出跟陈端礼父子在道上交谈的人,那是位巡检司的官吏。哪怕是个在海港逞威风的官吏,面对陈端礼也像个跟班,谄笑献殷勤。
秦家跟陈家同为海商,且都从事海贸多年,秦家不成气候,陈家却这么有钱有势,秦氏兄弟嫉心作祟,所以才会在书馆里针对陈郁。
秦氏兄弟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陈郁脖子上样式新颖的金项饰,身上精美的衣袍,哪一样,他们都拥有不了,陈家是巨富,就是官宦世家,也不及他家富贵。
凭什么陈家这般有钱有势,而自己家却样样不如,秦氏兄弟的嫉上便又添了份恨意。
石亭不远处,有片龙眼林,赵由晟就在树下,他穿一身暗色素袍,越发显得身材颀长,他抱胸靠树,闭目养神般。秦氏兄弟断然想不到有人在盯梢他们,而且那人还是赵由晟。
通远王庙的主殿内,香客摩肩接踵,拥挤不堪,陈郁跟父兄进庙祈福后,便和戚适昌从人堆里挤出来,到外头透气。
戚适昌年已十六,颇谙男女之事,他目光不时在女子身上巡视,但凡是年轻漂亮的女子,他都要偷偷多看两眼。
许多贵家小娘子盛装出行,身边都陪伴着妙龄的女婢,从身前走过,颇有目不暇接之感,戚适昌目光追寻她们,心猿意马。
陈郁见他光顾看女子,走路都不看路,猜到他心思,说:“适昌随便走走,不用陪我,我到那棵树下歇息。”
他指的地方,在主殿斜对面的空地,那里有棵大树,树下有供人歇脚的石墩,庙中处处人挤人,那边倒还清静。
“我去上头看石刻,一会就回来找小郎君。”戚适昌欣喜,随便找了个借口。
九日山上有祈风仪式留下的石刻,就一些文字,其实没什么可看,再则戚适昌不是个对人文古迹感兴趣的人。
戚适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陈郁走至大树下,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他虽然独自一人,但并不慌,陈家的数位仆人就在主殿外,离他不远,而且父兄也在附近。
他的手指手摩挲金项饰上缀的小金果,看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他感到有些无趣,这时,他留意到庙前的一块地方围聚许多人。他以前来过通远王庙,记得那里是口庙池,庙池旁还有块石头,刻着池名:化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