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想的是我靠,又要交房租了。
或者操,上个月的报销为什么还没发?
小时候不懂疲于奔命的意思,长大了,身处其中了,不敢多想了,因为想多了会忍不住为自己感到悲哀。
可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悲哀,广大贫穷的年轻人都正经历着这样的悲哀。
当然了,有些人可能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可以算是悲哀,甚至会志气满满地乐在其中,那大概真的正年轻且有干劲,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的。
刚工作那两年,甚至觉得加班很快乐,因为就算不加班也只是在家里躺着无聊,还不如去公司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
可是后来开始明白,能安安稳稳毫无顾虑地在家躺一会儿是何等的美事。
二十出头那些年,谁不是士气高昂,对明天充满期待啊,可是晃荡了十年,士气一点点被磨没了,我三十岁,依旧漂着。
在这座城市里,我确实不是最辛苦的,我的工资不算是最低收入那一批,有什么聚会我也能毫不犹豫地掏钱参加,可心境上,还是觉得累。
三十岁了,没有根似的。
我深知自己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在这座城市扎根,我手里握着的资本不足以支撑我拿下这里的户口、买下这里的房子、拥有这里的爱情。
在想什么?陆河问我。
他说话的时候我才突然回魂,发现我竟然又走神了。
我说:太难了。
什么?
遇到合适的人太难了。
陆河看着我,,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说:舒望,你觉得遇到合适的人难,还是遇到喜欢的人难?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他刚刚说的,和我刚刚回答他的,是两码事。
合适跟喜欢,真的是两码事。
都挺难,我说,但最后拥有哪个,还要看个人选择。
我的很多同学都已经结婚了。
也对,我都三十了,我的同学年龄跟我也都差不多,都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当年的男生女生现在都变成了男人女人,很多人,无论他能不能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都已经走入了家庭走入了婚姻生活。
大部分人,尤其在二十七八岁之后,到了三十岁大概是个峰值,大家都已经从试图寻找喜欢的人转变成了寻找合适的人。
陆河说:你想要哪一个?
我笑:当然是喜欢,最好对方也喜欢我,不然我单恋很辛苦的。
其实是我没得选。
十三岁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所以所谓合适的婚姻对于我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虽然我还没跟家里出柜,但前年春节的时候,我在除夕之夜的饭桌上向爸妈表明了态度,我说的是:爸妈,你们儿子要做一个坚定的不婚族,虽然你们可能不会支持,但我希望你们能理解。
当时我爸说的是:谁稀罕管你。
而我妈说的是:哦,你喝口那个汤尝尝,你爸做的。
所以,我根本不需要选,只需要等。
等一个我喜欢的人出现,能让我在百忙之中多看他几眼好吧,我承认这么说话有点儿臭不要脸,但我真的每天当社畜很累,如果不是很喜欢,确实不愿意分更多的时间给别人。
有那个时间,我躺下睡一觉不好吗?
有那个时间,我算算下个季度的房租存没存够不好吗?
我活得可太现实了。
但这个社会,谁不现实呢?不现实的人,真的会被饿死的。
陆河端起酒杯,跟我说:那祝你早日遇见和你两情相悦的人。
谢谢陆总。我笑着跟他碰杯,借你吉言,我觉得快了。
这又是一句彩虹屁。
吹捧陆河的时候,我真的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我们喝了酒,吃了肉,看了烟花,也聊了天。
深夜,篝火晚会结束,大家各自回小木屋休息。
我跟陆河住的地方在最里面,沿着小桥慢悠悠地走,一抬头发现天上的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冒了头,明明之前放烟花的时候还看不到,那会儿有些阴天。
虽然没有可比性,但这一瞬间我想起了梵高的《罗纳河上的星夜》,1889年的秋天,梵高画下了这幅画。
而此刻的秋天,我跟陆河走在小桥上,脚下流动着的是秋夜冰凉的小河,河面也倒映着灯光。
你好像很容易走神?陆河说,每天都在想什么?
我在想还没说完我就打了个喷嚏,然后揉着鼻子说,我在想,这晚上也太冷了吧。
第22章
这地方的晚上确实冷。
我跟陆河回了小木屋,一开门进屋,寒气直接让我打了个冷颤。
陆河说:我问过,柜子里有毛毯,睡觉的时候铺床上,能暖和点。
哦。我想跟他说我其实没那么虚,但张了张嘴,决定放弃。
我就是这么虚,就是这么怕冷,每年冬天开始供暖前的那段时间简直都能要我的命。
我站在客厅擤鼻涕,陆河打开柜子,抱着厚厚的毯子说:舒望,我给你放卧室去了。
哎!我自己来!我这儿刚擤完鼻涕,赶紧跑过去,我哪儿能让他照顾我呢。
但陆河压根儿没等我,直接抱着毛毯进了我住的那个房间,等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放好往外走了。
谢谢陆总。
陆河笑:又这么叫我,不是说了,私底下直接叫我名字么。
话是这么说,但我不是怕叫习惯了以后当着别的同事的面儿改不过来么,毕竟我这人动不动就走神,神经跟不上的情况屡屡发生。
我没说话,他也没再计较这个,拍了拍我的肩膀,嘱咐我早点睡觉就走了。
我本来还想着洗个澡再睡,但实在太冷,我去洗漱都消耗光了我所有的意志,洗澡是不可能的了。
洗漱出来的时候我看到陆河房间的灯还亮着,不过已经很晚,就没过去说话,小跑着回了卧室,一打开床上的毛毯有些惊讶。
陆河竟然把两条毛毯都给了我,他是故意还是无心?
这样可不行。
我抱起一条毛毯出去,敲响了陆河的房门。
怎么了?陆河问,睡不着?
他问完就看见了我怀里抱着的毛毯。
发现了?陆河笑,他没戴眼镜,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我,倒是不用特意来谢我,反正我也用不上。
用不上?
嗯,我怕热,陆河说,晚上这个温度我觉得刚好,盖着毛毯太热了,不舒服。
他说:你铺一条在床上,再盖一条,把被子盖在毛毯上面,这样暖和,快去睡吧。
对于陆河的话,我将信将疑,信的是他教我的保暖方式,疑的是他说他觉得这个温度刚好。
但我没继续跟他争,时间实在太晚了,我们再这么拉扯一会儿就真的谁也别睡了,既然他说他不用,那我可就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