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穆先生?
萧然只觉得身后似是骤然刮来一阵风,还不等他回头,他就被人从后背牢牢抱住,那人紧贴着他,气息急促而慌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一般,要不是萧然一低头就看到箍住他的一双手,其中一只手的无名指上带着他熟悉的戒指,他会立刻给对方一个过肩摔。
穆先生,你怎么了?
萧然一头雾水,他挣扎了下,穆南城却把他抱得更紧,一双手臂铁钳似的箍在他的腰间,勒得他发疼。
你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韩特助为什么没有陪你,萧然开起玩笑,有人要绑架你吗?
绑架两个字让穆南城身躯倏然一僵。
萧然拍了拍他的手臂,那个,现在光天化日,这个小区治安很好,你先放开我好吗?
穆南城松开双臂,萧然一侧头就看到他有些怔怔的神色,路灯散发出的橙黄灯光将他雕塑般分明的侧面轮廓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那样一个刀锋般锐利的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到外融化了,冷硬的眉眼间显出少见的脆弱神采。
萧然那时候为了请求穆南城捐骨髓,曾经调查过他,知道穆南城在m国的时候遭遇过不止一次的袭击,萧然自己也有某种程度的ptsd,有时候身后出现急促的脚步声都会让他陡惊陡乍,他觉得穆南城这个样子和当年的自己倒是有几分相像。
这个人竟然也会有脆弱的时候,萧然的心中被一根叫做感同身受的细软羽毛轻轻刷过,这种心情让他的笑容变得柔软,连声音都带着安抚和哄慰,穆先生今天也住萧山公馆吗?
穆南城只要求过周末回梨湖庄园,那么其他的时间萧然觉得他们彼此都是自由的,婚讯还没有公开,他们可以各住各的。
穆南城沉淀了情绪,并迅速调整好了表情,他点了下头,垂眼看向萧然手中的牛皮纸袋,微微挑眉:
这么勤奋,公事也要带回家做?
时间紧迫啊穆先生。
萧然哀怨地瞅了一眼穆南城,心说我这都是被谁逼的啊,无良资本家。
穆南城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低声问:
今天一天很累吧?早点回家休息,晚上不要看文件,明天再做也是来得及的。
哦。
穆南城抬头往面前的建筑楼看了一眼:
你这么多天没回去了,家里还有吃的吗?
萧然眼神闪烁了下:
有,有啊。
穆南城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用微波炉热饺子都不知道放点水的人你能指望他自己在家里弄出东西来吃?
但是穆南城也不戳破,他抬了抬下巴:
上去吧,我也回去了。
萧然点点头,穆南城自己在萧山公馆也有房子,他也不必假客套地请他去家里坐坐,他跟傅予行的房子从没让外人进去过,再说屋里现在十分凌乱,根本不适合待客。
于是萧然对穆南城说了声再见,悠悠哉哉地往自己家走去。
他输入密码,打开玻璃防盗门,回身的时候又对穆南城挥了下手,他觉得自己的礼数已经做得很周全,毫无心理负担地消失在穆南城的眼前。
穆南城目送着萧然离开,在萧然回身的时候还微微一笑,那叫一个从容大气,眉目静朗的,眼睛里都蕴着柔和的光泽。
直到萧然的身影消失,穆南城转身一脚踹在自己汽车的轮胎上!
他绕着自己的车子转了好几个圈。
穆南城快把自己气成个气球了。
新婚夫夫,你有你的家门,我有我的家门,这叫什么事?
搁别人家里头,萧然这小媳妇那真是没规没矩,一点都没有身为人/妻的自觉,下班了招呼不打电话不接,把丈夫抛在楼下还笑眉笑眼地saygoodbye,要是碰上个脾气暴点的丈夫能一天打他八遍!
穆先生是个脾气暴躁的丈夫吗?那太暴躁了!
穆先生该给新婚小媳妇立立规矩整顿家教吗?那太应该了!
穆南城看到那扇熟悉的窗户后亮起明亮的灯光,他盯着那亮光看了半晌,然后慢慢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来。
他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然后回到车边,点起了一根烟,青白色的烟雾后,男人的眼睛闪烁着得逞的精光,他好整以暇地倚着车身,耐心等待着。
五分钟后,整个0726幢所有灯光蓦然一跳,继而整栋公寓楼陷入黑暗里。
停电了?
萧然正在收拾散落在客厅沙发上的衣物,视野里乍然一片漆黑,他怔忡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站起身,摸索到茶几上的打火机,然后点亮了一根蜡烛,接着做自己手头的事。
早春的夜晚凉意袭人,穆南城下车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小臂上被冷风吹得跟截冰棍似的。
他等着等着就气笑了,下班到现在一个多钟头了,他饭没吃一口,倒是货真价实灌了一肚子的西北风。
穆南城又一通电话出去,公寓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他心里琢磨着,别家都来电了,就你那黑灯瞎火的,怎么也该知道叫个物业吧?
然而那扇孤独的窗口,依然凝固在黑暗中,就好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似的,别人亮别人的,它暗它自己的,执拗地不合群着。
萧然确实没太在乎有电没电,顶多他带回来的文件不能看罢了,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这个房子忠实地记录着傅予行的头七夜,沙发上堆满了傅予行的衣物,茶几柜台上满满的都是烧了一大半的蜡烛,蜡油淅淅沥沥,像是流不尽的眼泪,他拿着一把美工刀片一点点地刮,然后把蜡油小心地都扫进垃圾桶里。
满地的相册一本本捡起,萧然把它们都分门别类,打算都存放进置物格里,室内的烛光飘摇而昏暗,照片上年轻而俊逸的脸庞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如同在深水里渐浮渐沉。
半根残烛烧到了尾,萧然又点了一支,滚烫的蜡油滴在虎口上,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四哥,我被烫到了。
空寂的客厅里恍若浮起一声叹息,萧然猝然回身,落地窗上赫然映出一个人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前扑来,像是一抹黑暗中的魅影。
萧然直到触到坚硬冰冷的镜面才知道那里的人原来是自己。
四哥不在了,以后这个房子里只有他自己了,衣服要自己叠,窗帘要自己洗,饿着肚子没人管,被烫到了也没人帮他吹吹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背,虎口那一片红得像是要滴血。
萧然甩着手走到厨房去,打算用水冲一冲。
停水了。
萧然站在水槽边发了一会呆,他默默地想是水电费都用完了吗?那他要不要去交钱,去哪里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