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
阵宗弟子过来伸手抱起了李舒,李舒的手僵直地垂下,合欢宗弟子伸手拉了他一把。
“走吧。”
她的声音模糊而不真实。
走吧。
走去哪啊?
他走了,李舒呢?
孟关之上的人缓缓地撤退了,这是仙门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次,伤亡惨重地退走,还是因为敌人傲慢地让他们走。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着悲伤的神色,大家死里逃生,可是谁也笑不出来。
江辰木然地转过身,跟在众人身后,恍恍惚惚地走着。
忽然地,他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
是一个小小的酒坛子,十分熟悉。
那是李舒装梨源的坛子,他没舍得扔揣在怀里,阵宗弟子抱着他的尸体向关下撤退的时候,从他的怀中滚落下来,落在地上,细细的黄沙混合着鲜血从坛中流了出来。
——辰哥,辰哥。
——你猜我搞到了什么东西?
——你先保证不跟我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江辰再也忍不住,他猛地回身,发疯一般地嘶吼了起来。
他拔出剑,腾跃而起,朝着那高空中的王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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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黑甲骑兵的阵营中间,一辆战车上,白发的老者侧头问身边的青年。
陈闫煜,南陈王朝的皇帝,他竟然亲自来到了这孟关,就在这骑兵之中,他站在战车上,扶着横杆,望着正从残破的孟关上撤退的仙门众人。
他身边他的夫子问道。
“既然是那一位让他们走的,那就让他们走吧。”陈闫煜说,虽然攻下了孟关,可是脸上也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
夫子说:“雁门郡石道已经埋下了伏兵,要让他们动手吗?”
陈闫煜沉吟着,没有直接回答。
这时,孟关上有人嘶吼地从撤离的众人中冲出来,腾身朝天空的白骨王座而去。王座之上的女子没有动作,但是下一刻,那人在空中被苍白的火焰焚为了灰烬。
撤离的人停顿了下来,然后是那位九玄门有将才的君晚白再一次厉声命令众人撤退。
“算了。”陈闫煜说,“就当是我难得的任性吧。”
夫子也看到了那一幕,他微微叹了口气:“也罢,毕竟是帝女的意思。”
陈闫煜没有再说什么,命令jūn_duì 缓缓地驱向孟关。
着黑甲的骑兵缓缓地走进孟关的时候,撤到后面平原上正在慢慢远去的仙门众人不知道是谁率先放声高唱起了招魂的歌。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详些!魂兮归来!”
苍凉的歌声在旷野上响起,先是一个人的声音。
然后是两个人,三个人,十几个人……到了最后所有正在缓缓撤退的人都一起放声。
“归来兮——不可以托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吧!
这孟关不是我们的宗门,不是我们的家乡!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们不要留在这陌生的地方!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我们就要走了,你们的魂魄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带着你们一起回去,我们回到熟悉的宗门去!我们再一起喝酒,一起笑闹,我们会像以前一样。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走吧!我们的兄弟姐妹!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会一路唱着招魂的歌为你们指引方向。在遥远的宗门之中,有人等待着我们归去。
……
……
魂兮魂兮,魂兮同归!
茫茫的大地上,风呼呼地刮着,苍凉的招魂歌久久地回响在染了血与火的大地上,不得不退走的宗门弟子们呼唤着死去的人魂魄同他们一起归去。
在悲凉的歌声中,南陈王朝的铁骑缓缓地行入了南陈王朝土地上的孟关。踏着他们自己与宗门的鲜血和尸首。
天空之中,帝女坐在白骨王座之上。
她面无表情,漠然地注视着唱着招魂歌缓缓退去的人。歌声越来越远,终于只剩下渺渺的回音。
雾鸷在她背后的云层中,缓慢地起舞着。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个的时候,想起了曾经背的韩退之祭侯主簿文。里面写说“我或为文,笔俾子持,唱我和我,问我以疑。我钓我游,莫不我随,我寝我休,莫尔之私”“弃我而死,嗟我之衰,相好满目,少年之时,日月云亡,今其有谁”
然后就想到各宗的弟子们,一块儿长大,像江辰和李舒他们一样,一块儿在宗门里鸡飞狗跳地打打闹闹。
于是在写招魂的时候,自己忽然地就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