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远喘着气, 苍白着脸在城墙之上落下。
远远地看到雾鸷压城, 他就已经知道一切完了,不论他赶没赶到都完了,孟关是不可能守住的。
但他还是来了。
来送死一样地赶到了。
他在君晚白附近站定,面无表情地握住了剑, 注视着天空中悬浮着的白骨王座。他已经意识到到那位银袍女子是谁了——雁门郡地底, 被用玄帝配剑镇压的存在。
女子垂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怀抱厉歆的君晚白, 她身上的气息漠然而冰冷。
君晚白将厉歆已经冷了的尸体平放在地上,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抽出了双剑, 脸上的神情是死一样地平静:“备战——”
君晚白的声音响遍整个孟关城头。
王座之上的女子虽然没有动作, 但是情形已经明了, 对方是反手就能够覆灭他们的强大敌人。
受轻伤的, 受重伤的, 哭泣的,木然的……君晚白的声音远远传开之后,仙门的弟子们一一站了起来, 跟随着她, 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呼啸的长风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刮过这些弟子的脸庞。
刀光如雪,天地无声。
君晚白并没有直接下达反击的命令。
——尽管她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冲上去,去杀了那个王座之上的人,要么杀了她要么死去。
她是将军。
她背负着整座孟关守卫弟子的生死。
她先是将军, 然后才是君晚白!
只要对方没有表现出斩尽杀绝的念头,那么她就不能轻举妄动。
银袍的女子高居王座,面对整个城关的敌意和戒备,她伸手轻轻一招,虚空中所有金色的光芒全都散去,皇图收卷,落进了她的手里。
君晚白的牙关咬得紧紧的,即使如此脸颊上的肉还是猛地抽动了一下。
那卷皇图上沾着厉歆的血。
银袍女子握住皇图,态度就像握住一卷普通的图卷,她微微低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指尖在上面轻轻地掠过:“我感受到了那位的气息……”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进每个人的耳中。
“他在哪?”
银袍女子抬眼注视君晚白。
那一瞬间,君晚白的呼吸微微停滞,女子的眼神漠然,君晚白能够感觉到那种……对方看她,就像在看蝼蚁一样。
“谁?”
君晚白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浑身上下在瞬间全都紧绷起来了。
“你们不是听从他的命令守卫在这里吗?”银袍女子幽幽地说,语气奇诡,带着一种飘忽,“你们认识他。”
她肯定地说。
“……百里掌门?”
君晚白瞳孔微微一缩。
在“百里掌门”这几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天色骤然地暗淡了下来,君晚白闷哼一声,后退了一步。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面前这位捉摸不透的存在,身上掠过一丝真切的杀意,那种杀意并不是针对她的。
在对方杀意流露的那一瞬间,天色随着她的心情陡然变暗,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间,盘旋在她背后的雾鸷们展开了骨翼,云雾翻卷起来。
君晚白瞳孔微微一缩,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但是很快地,银袍女子又恢复成了那幅冰冷高高在上的样子,没有半分情绪,她将皇图扔给君晚白,居高临下地俯视整个孟关:“滚回去告诉他——”
“我们已重临大地。”
苍龙般的闪电掠过整片天空,将天地在刹那照得白茫茫一片雪亮。也照亮了对方的脸,那俯视蝼蚁般的眼神。
君晚白握住皇图,死死地盯着银袍女子。
楚之远上前一步。
不论君晚白做什么决定,他都不会出声反对。
对方轻蔑地让他们滚,让他们离开,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在对方的眼中,他们只是蝼蚁一样的存在。他们的生死甚至比不上为她带话给一个人重要。仙门的尊严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撕碎。
整座孟关都在静默。
所有人都听到了银袍女子的声音,孟关城上的人都没有出声,他们紧紧地握着剑,等待着君晚白的命令,他们的身边倒着他们的同伴,他们身上满是鲜血,他们的眼底带着仇恨的火焰。
他们在等待一个作战的命令。
然而。
“撤——”
君晚白嘶声大吼。
孟关骚动起来,仙门的弟子们没有动,没有人后退。
“我说——撤——”
君晚白厉声大喝,声音几近沙哑,声音滚滚的闷雷一样传遍整座孟关。
“撤——”
“撤——”
一遍一遍,声音在峡关中滚滚回响,来回碰撞。
撤退。
江辰提着剑木然地低头看着地上李舒的尸体,希望对方忽然一跃而起,朝着他猥琐地笑着,偷偷摸摸地揣了一坛梨源来找他,希望对方会忽然大笑地告诉他,我没死,嘿嘿,被我吓到了吧。
可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