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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纪元狂潮(2 / 2)

然后面前就没有声响了。


风呼呼地吹,冷到骨头缝里,柳老汉颤抖着一点一点抬起头,看到面前空荡荡的,带着斗笠的男子就像他出现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地消息了。


柳老汉一下子就瘫在地上。


他喘着气,许久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朝着自己家里冲。


……………………………………………………………………………………


站在屋檐之上,身影与黑暗相融。


渡鸦就像他的称号一样,乌鸦一般地隐没在黑暗中。


他看着那个苍老的更夫跌跌撞撞地抱起自己的孙子,又哭又笑。然后颤抖着手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又猛地一扔,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嚎啕大哭。


渡鸦看着。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和活命的方法啊。


渡鸦想起这个苍老的佝偻的更夫看到自己的瞬间,发抖起来的手。


那种身份低微的更夫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渡鸦金雀是什么存在,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多少杀手穿行在黑暗中,却凭借着小人物的直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该杀了那个老更夫的。


任何有一丝泄密可能的东西,不论是人或物都该处理掉的。


但是拢在袖子里的刀,却没有滑出去。


四个月前,渡鸦的人不留痕迹地处理了一批车夫,他们的尸骨被扔进苍濮的深渊里。其中有个黑黑瘦瘦的,算得上年轻的车夫。那时候渡鸦做商人打扮,夜里坐在火边的时候,听到那名年轻的车夫在和自己伙伴说自己的媳妇,说自己的儿子。


红红的火堆边,没读过书的车夫说起自己的媳妇,只会一个劲儿地说她烧的饭有多好吃,晚上两人在被子里有多暖和。


还说自己的儿子已经会开口喊他了。


那时候渡鸦靠在马车,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着冷冰冰的刀。


杀手是种与冰冷的刀刃为伴的角色。


修仙者可以是杀手,普通人也可以是杀手,古氏十八的后裔也可以是杀手,不论以前是什么身份,只要扣上了“杀手”这两个字,所有的温暖就全部都离你而去,生命里只剩下冷冰冰的刀。


大部分的杀手活着也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然而剩下的一小部分,是靠着心里燃烧的怒火活着的。


那点儿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怒火让他们活得勉强像个人样。


可是在成为渡鸦之前,他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的。


车队驶出苍濮的时候,箱子里的东西醒过来一次,那些车夫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渡鸦就将他们全都杀了,下手的时候刀很稳——他已经这么杀过不知道多少人了。刀锋没入那个年轻车夫的时候,渡鸦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他曾经拥有的,后来没了的东西,别人又有什么资格拥有?


那是卑鄙的快意。


然而命运有时候真的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杀了那个老汉的儿子,然后又遇到了这名老汉,这一次却没能杀了那名苍老的,佝偻的老更夫。


是因为什么?


渡鸦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大概是因为,忽然地就想起了年轻的车夫坐在火边说起自己媳妇的时候,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脸——他有什么资格感觉到幸福?明明不过是个活着也得用尽全力的可怜虫。


但是不论是为了什么,刀就滑不出来了。


无声无息地跟着老更夫,看他回到家抱着自己的孙子,看着他慌慌张张地收拾行李想要离开这里,然后又忽然扔下东西嚎啕大哭。


渡鸦明白老更夫为什么忽然就不收拾了,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算跑,又能够跑到哪里去?天下,就要乱了,哪里都要死人的。一个年迈的老更夫,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在哪里都活不下来。


跑与不跑,又有什么差别?


渡鸦不再看了。


不过是两个将死之人罢了。


渡鸦拉了拉自己的斗笠,抬起头看着耸立在城中心的青冥塔。


他的黑衣被风吹得拂动着,烈烈地响着。


站在屋檐之上,不远处是哭嚎着的老更夫,渡鸦眺望向离青冥塔不远的另一个方向。


在这个夜里,许多人沉睡着的夜里的夜里,有许多穿着黑衣服的人,带着面具在夜色中乌鸦一般地飞舞着,就如同乱葬岗掠起的群鸦。


这是注定被记载的一个夜晚。


钱庄的臧库中,经过多年积累起来的铁箱子环形般一圈一圈地排开,林长老缓缓地一口一口地打开了那些箱子。每一口箱子里,都是一种黏糊糊的潮湿的黑暗,那黑暗在蠕动着,像是有着四肢有着意识。


藏库里交织着低沉的喘息声。


在箱子被打开的时候,穿着灰扑扑的僧袍的明心和尚站到了九州钱庄分庄的大门前。


他握着佛珠,面色凝重。


钱庄中暗沉沉的,昏暗一片,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


轻轻的,带着点儿粘稠感的脚步声响起,在明心和尚的注视中,昏暗的钱庄中忽然灯火齐齐亮起。灯火里,只见得九州钱庄的弟子横尸遍地。


王敬之就踩着一地粘稠的鲜血从钱庄深处走出来,那把穿透廖乾心脏的剑低垂着,剑尖一点一点地向下落着鲜血。


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温和的微笑。


明心和尚看着他的背后。


他背后是连灯火都照不亮的黑暗。


“你们来晚了。”


王敬之轻轻地说道。


“梵音宗的佛子啊,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只是……”王敬之的剑上清冷的光在流动,“不会让你过去的。”


明心和尚捏断了佛珠的绳索,一颗颗佛珠悬浮在了他的身边。


在明心和尚与王敬之对峙的时候,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在青冥塔中一层一层而上,青冥塔中九州钱庄的守塔弟子中了药——齐秦是以商业闻名的王朝,苍濮的草药那么多年日复一日地流入齐秦,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谁也不会戒备那些草药是否全部转卖出去,是否在齐秦王朝的境内被制成了另外的东西。


这份戒备在今天换来了恶果。


青冥塔的控制向来主要是有宗门的弟子接受,王朝的人只负责一些账目。但是此时,王朝的守塔与黑衣人一道一层一层地踏上青冥塔。


奔行在夜风中的柳无颜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怀中的山河卷残卷忽然飞了起来,在空中展开。


光芒直指一个方向——这城中的青冥塔。


然而柳无颜没有去看那个方向了,她握住了刀,看着另一个方向。


一名带着黄金面具,披着黑袍的人静静地站在面前,气息晦涩——那是魔的气息。


在隆冬将过的夜晚,在齐秦王朝的商都,在灰沉沉的夜色里。


这个纪元狂潮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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