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遥到卫珩面前的时候,反而拿捏不定该如何分说。
难道说“我觉得你暗恋我,我们是没有前途的,不如早早忍痛割爱比较好”吗?
他贪狼使不要脸的吗?
就算舒遥放飞自己不要脸,他也怕被人揭底,恼羞成怒的卫珩羞恼之下将他赶下玄山。
任他一个谁都能欺负一手的虚弱小可怜,一个人无依无靠漂泊在外。
想想都凄凉得紧。
于是迎着卫珩的目光,舒遥临时改口,自若道:“我今日在论道台和掌门大弟子打了一架。”
卫珩也不多问他为何会和怀霜涧打起来的前因后果,只道:“他们少年心性,顽劣得很,不必多去理会他们。”
说罢怕舒遥误会自己指责他惹事生非,卫珩生硬加了一句:“我不是说你不应比,只是以你如今状况,自然休养为上。”
“不过一场比剑,能伤着什么?”显然这几日在玄山过得舒心,除却修为不能动用外,舒遥几乎将当时狼狈模样忘得一干二净,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三百年修得的大乘,又岂是白白摆出来让人看看样子的?”
卫珩觉他说得有理,再想能坐到贪狼使这个位置,想必舒遥心中自有成算,遂不再多说。
两人相对着安静下来。
情爱中事,自然是快刀斩乱麻来得最为痛快利落。
可观卫珩刚刚言辞,事事为他着想。
舒遥无心于情爱,却也领受卫珩这份心意。
纵然情思无法回报一二,其余诸事总要照料到卫珩想法。
舒遥默默在心中下了决定,之后在相处之时,明示暗示卫珩几番自己无心情爱,想来对方自能看开。
左右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挑破来说才是更尴尬。
想到此处他不由舒展开眉头,恰好听得卫珩问一句:“贪狼使来寻我可是有要事?”
当然是想劝你暗恋没有前途,不如早早收手,一心修道啊。
舒遥顿了一下,含糊过去:“莫非和掌门大弟子打了一架不算大事吗?还是道尊在暗示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嫌我打扰清净?”
他越说越觉自己有理,渐渐理直气壮起来,眉眼间戏谑之意迎着融融阳光跳脱而出。
卫珩一言难尽。
他也确实不知,如舒遥这种三天一打,疯起来连让雪天都敢杀的人,是怎么会觉得轻飘飘和怀霜涧比一场剑居然是件大事。
就听舒遥笑道:“若说有事要说的话,确有一事想说。”
卫珩心平气和等他说下去,看看究竟是掀了论道台的瓦,还是砸了玄通峰正殿之下的石阶。
等来的是舒遥静静一句:“我觉得论道台很好。”
那些浓墨重彩粉饰着他的轻浮颜色如见了光的云雾,消散得悄无声息,留下舒遥眼眸里一片沉静。
舒遥笑叹道:“仙道毕竟要面子,都是群体面人,教东西至多教一半留一半,藏一手以防患未然。”
“魔道便不一样了啊。”
“死到临头要带着功法秘籍一起走,不肯留给他人的,这还是好的。多少功法被人加了一两笔,故意拆解,修到最后走火入魔的不在少数。”
舒遥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旧事。
是真的很久以前。
久到令人闻风丧胆的贪狼使还只是个无名少年,连魔尊位置上坐的都不是让雪天。
魔道分天刑、孤煞两脉,各自统领十六域,合起来即是魔道三十二域。
舒遥在天刑一脉下第十六域。
他天资惹眼太过,在域主心中留下过印象,冲着这份天资。底下人待他也不同,挑选功法时多有优容。
舒遥却不敢选。
他目光在一排又一排望不到尽头的书架上流连许久,手中的寒声寂影攥得很紧。
直到剑柄上的宝石快要刺破肌肤,舒遥开口道:“我修我原来的剑法。”
“原来的剑法?”领舒遥来此的魔修仿佛听见什么莫大笑话,自喉咙里发出桀桀笑声:“我没听错吧?你原来那套破烂繁琐的剑法,练了岂不是出自给人白送人头?”
魔修说得难听,话倒是不假。
剑三毕竟是个武侠世界,数据做得再完美,也仅仅是相对武侠世界而言。
若放到这方可立地飞升,移山填海的天地来,是不足一提,让人看不入眼的。
话已出口,如箭出弦上,不再回头。
那时舒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真正少年,还没有如今风霜洗练出的无畏。
只有倔强如出一辙。
他手掌按紧剑柄,半步不让:“对,这是我要修的剑法。”
这是他家乡的剑法。
人这一世活着,总得为着一点什么,得有个地方来,有个地方能回得去。
他来自哪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