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谦虚,蜻蜓点水似的带过,但就她今天那一番表现,可不止是“一点”能概括的。学得精,反应能力快,算算时间,也是毕业四五年的人了,还能有这份功底,不容易。
但陈飒也没接她的话,只问:“你为什么要改行?”
温以宁平静道:“趁年轻,体验不同的生活。”
又聊了几句,陈飒问她:“我带的人里,年轻的多,做事儿是有冲劲,这是优点,不过也容易大惊小怪,聚在一块,能谈论的,不能谈论的,没个分寸容易忘形。你刚来,肯定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跟她们聊聊也好。”
这话表面无风无云的,但温以宁听得出,阑珊之意,深藏不露。
静了几秒,她对陈飒说:“我知道您对我的看法。”
一句话就这么直白地撕开了隐匿的试探,陈飒收起了刚才的笑意,平平静静的神情才是她真的情绪。
温以宁说:“我是从义千传媒出来的,能走到亚汇,柯助理的确劝过我。但我不是为着谁的人情脸面,也从没仗着谁的势而心存侥幸。我就是来工作的,拿一份薪水,做一份事,我不需要走后门,别的话我不敢说。但从前、现在、以后,不管在公司留多久,我对得起我自己。”
这种表现的方式还是稚嫩了,但温以宁觉得,任何一段际遇,能聚也能散,没个定数的东西,就犯不着担这份被误解的委屈,信与不信,至少态度是得立起来的。
这正正经经说话的样子,倒让陈飒格外留意了,“你就没想过抱怨?”
温以宁认真想了下,承认说:“那也有。我之前不是为了安蓝那个代言的案子忙活过吗。其实我很不喜欢接这种。”
陈飒打断:“哪种?”
“啊。就是,不按合同执行的。”温以宁笑了下,“为着一件礼服,闹得这么坚决,其实犯不着。但我没办法呀,工作就得做。我还托人联系明星的经纪人,花了不少功夫,见不着,最后是她的一个级别特低的助理。那助理脾气也大,我都那么求他了,人家没个好脸子,还得说我是臭傻x让我滚蛋。”
陈飒嘴角浅扬,一个极微小的弧。
温以宁努努嘴,“不说了,在您面前小巫见大巫了。我可能没什么能力,但你看到我是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
陈飒嗤声一笑,好像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背书,平平无奇,不足以动念。她眉间神色挑了下,淡淡地留一句——
“你没跟我说实话。”
汽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尾灯也交错地亮着,前面通车了。陈飒转动方向盘,打向右边,“下个月我要去一趟浩亚台,落实明年一季度的广告投放工作。”
车已右转,道路比刚才直行时通畅得多,她说:“这一次,你跟我一起去。”
——
把温以宁送到地方,陈飒又返回了亚汇。
ceo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柯礼和唐其琛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见陈飒进来,柯礼挪了个位置,招呼她坐。
唐其琛叠着腿,办公室暖风阵阵,温度适宜。他就穿了一件羊绒衣,里头是白衬衫,喉结处解了一粒扣,衬得脖颈线条是好看的。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陈飒:“你看看。”
陈飒阅了几行,笑容就接上了,“这么快?”
亚汇集团明年于海外市场的宣传推广的其中一条重要渠道,历经数次谈判斡旋,终于拿下了。
“他们内部开会的时候,山本泉郎先生投了赞成票。”柯礼说:“陈经理,恭喜。”
陈飒的喜悦神色克制有度,点头对唐其琛说:“我会着手对接工作。您放心。”她也不是吝啬夸赞的人,实事求是地陈述:“今天温以宁的表现不错。”
柯礼有所悟地笑了下,与陈飒都十分默契地把目光转向唐其琛。
唐其琛起先是不在意的,一秒,两秒,三秒,被这两人注视的时间一长,像施压似的斗胆包天。唐其琛手指搭着沙发扶手,微微一蜷,淡声应:
“嗯,厉害。”
话题到了他这一句话,就自动收了尾。之后就是闲聊,柯礼和陈飒聊的时候多一些,最后聊起了员工,陈飒把部门突出的那几个点评了一番优点,说到温以宁时,陈飒顺着下班在车上两人的聊天内容,谈起了她在义千传媒的经历。
“那时候她为了安蓝的毁约,是下过不少功夫。安蓝的经纪人叫什么来着?”陈飒问柯礼。
柯礼答:“邹琳。”
陈飒蹙眉,这个表情变化不露声色又恰到好处,状似不知的语气:“我还以为赵志奇是经纪人呢。”
“这是她团队里一个小助手。”柯礼脑子里的信息库是完整妥帖的,他问:“怎么了?”
陈飒顺水推舟,就这么把温以宁被这个助手骂过的事,原词原句地说了出来。说完,陈飒笑了笑,“现在明星身边的人都这么有分量了啊,是我落伍了。”
柯礼心跳提了提,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嘴上还是和和气气道:“仗势欺人的是很多,哪个圈子都一样。”
而从始至终,唐其琛都没再说一句话。
又过半小时,柯礼送陈飒到门口,然后合门转过身,唐其琛已经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看着窗外。柯礼是想问他,是否回家。但这一瞬,跟有风堵住喉咙眼似的,他有点不想开口了。
“柯礼。”唐其琛的声音沉,跟窗外夜色相辅相成,他头也未回,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这个人弄走。”
预感透支得异常准确,柯礼心里是有偏向的,但他不能感情用事,权衡要害,他说:“安蓝的人,要不要……”
“让他走。”唐其琛打断,转过身,眼里明显是不悦的,“让她身边少些不干不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推个文,不止是颗菜的校园文《草莓印》。点这里:骂腻了猪蹄子,大家就去菜菜这边吃颗草莓甜一甜好了。
所有评论每天都有看,我竟然觉得大家都有道理。。。我真是个墙头草。关
☆、人无再少年(6)
人无再少年(6)
年底这个时候陈飒最忙。纸媒这一块还好,成熟顶尖的都有交情,该怎么登就怎么登。就是电视台这一块的节目冠名,陈飒是要花心思的。
这小半月,两人香港内地两边跑,飞机一落地就去会开,白天唇枪舌战,晚上还有饭局,流光溢彩,笑脸示人,看着人人都是熟稔老友,但名利场上,谁还不是老江湖。推杯换盏之间都是暗流潮涌。
陈飒酒量极好,可连着这些天实在劳累,今天晚上她状态明显差了。温以宁扶她回酒店。陈飒往沙发上一躺,掐着自己的眉心,手一挥,“你去休息吧。”
温以宁帮她把包搁一边,起了身。陈飒自己迷迷糊糊,估摸着人是走了。几分钟后,温以宁又半蹲在她身边,说:“您喝点儿热茶,水我给你放好了,泡个澡,别受寒。”
陈飒看她一眼,点头,“谢谢。”
坐起来后,她捧着茶灌了两口,人清醒了些,就跟温以宁聊起了工作。问她的看法,计划,意见。聊了没几句,手机响。陈飒看到号码后,倏地坐直了,接得很迅速。
“林老师……没来学校?好,行,谢谢,我知道了。”陈飒挂掉这个电话后,人站了起来,眉头再没有松开过。她很快打了另一个电话。
“他人又不见了,我现在在香港回不去,你帮我去找找。”陈飒说起这些时轻车熟路,但一脸倦色里,仍是多了几分焦虑。没多久,电话回了过来。陈飒一接通就发了飙,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她眼里的火星能烧人,“你再这样跟我对着干试试,我明天就把你送去美国!”
她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身体疲惫难挡,一口气没续上来,人也直楞楞地坐了下去。陈飒右手握拳头,抵着自己的额头揉了揉,脆弱的那一面终于是示了人。
温以宁静静坐在一旁,始终没吭声。
片刻,陈飒声儿有点哑:“吓着了?”
温以宁摇摇头:“没事。”
“太操心了。”陈飒叹了口气,叹出了几分无可奈何,她说:“是我儿子。”
温以宁怔然。
陈飒声音淡淡的:“过完年十七了,臭小子一个。”
陈飒今年三十五,温以宁没想过她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但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挺尴尬,她只能宽慰道:“男孩儿都调皮,动气伤身体,让您先生去沟通可能会好一点。”
陈飒眼皮都没眨,拧了拧眉,然后说:“行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以宁总觉得,她刚才那抹神色里,是有怅然的痕迹的。
元旦三天假期,天气难得的好,这个冬天没怎么冷,印象里艳阳天蓝的时候更多。晚上八点在黄浦江边一个新开的酒吧,老板是傅西平和唐其琛共同的老同学,怎么着也得捧捧场。
唐其琛来的时候,一兜人已经玩上了,年轻一点的就在唱歌喝酒,牌桌也开了两场。傅西平见他进来就一通牢骚:“你特么骑乌龟来的?”
柯礼帮着说:“唐总回老太太那儿了,这不正好十五么,吃斋诵经敬佛,唐总陪老太太做完这些才走的。”
那是唐其琛的奶奶,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人生这点信仰有一天没一天的,唐其琛孝顺她。老太太对他们这帮小辈特别好,傅西平哎哎两声,“我想她了,我这周去看看她。”
霍礼鸣蹲在角落吃果盘,这屋灯光有点绚,晃来晃去的,唐其琛隔了好久才看清人,一米八七的酷哥,左右手纹身也挺社会,爱好倒纯情,喜欢吃水果。
经过时,唐其琛拍了拍他后脑勺,“没人跟你抢。”走到桌边了,对柯礼说:“你让人再给他拿两盘进来。”
他们这帮人的兴趣爱好实在贫瘠,可能也是年龄到这份上了,新鲜的、时髦的、闹腾的提不起劲。老友几个聚在一块,十分默契地不谈工作,牌桌上的交流主旨是放松。
唐其琛的桥牌和德|州扑克都玩得很好,傅西平问他:“你身体好了没?”
“没事。”唐其琛说:“老毛病了。”
这点傅西平知道,其实不算严重,这些年他已烟酒不沾,只要饮食规律,一年到头很难再犯一次病。
刚玩没几盘,包间门开了,侍者领着人进来,傅西平看了一眼,“安安啊。”
安蓝这周就在上海拍民国戏,时间多。她裹了件黑棉衣,戴了个黑口罩,就露出一双眼睛。唐其琛是背对着的,也没回头,专心玩牌。
安蓝抽了个椅子往他身边一坐,摘了口罩,看牌。大家都习惯了,跟个小尾巴似的,再时不时地出点馊主意,故意使坏。傅西平就老说她是瞎指挥,说唐其琛是瞎纵容。
不过安蓝今天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挺沉默的。唐其琛手气不太行,连输了好几把,终于这一把牌漂亮,安蓝忽地指着:“打这个。”
傅西平美滋滋呢,一准儿输。
但唐其琛没听她的,按着自己的路数继续跟牌。
安蓝忽的就不高兴了,其实她从进门起就没高兴过。她说:“你的牌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语气冲,不对劲。
傅西平眯缝了眼,“怎么了这是?”
安蓝:“我的人你凭什么让走就走?”
那小助理,赵志奇,麻溜溜地滚了蛋。她也是人走了三天才知道。
唐其琛说:“我让他走了么?”
“柯礼传达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安蓝说不上生气,性子就这样,圈里圈外都被人捧着,受不得半点委屈。
被点了名的柯礼很自觉地说:“这事儿是我不对,跟唐总无关。”
安蓝冷呵一声:“为什么呐?”
柯礼的话术早已筹备周密,但他没开口,唐其琛直接说:“捧高踩低,这种人帮你做事没好处。”
安蓝软硬不吃,杠上了似的,“我清楚着呢,谁小题大做,啊?”
傅西平皱眉:“安安,怎么说话的?”
安蓝甩手走人,跨步生风,连口罩都不戴地就要开门。傅西平低骂一声:“干嘛呀,就这么走出去!”
倒也不怕被狗仔拍,就是担心她安全,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身边没带保镖,万一出了事儿谁负责?唐其琛把牌放下,眉头蹙得紧,很快对角落的霍礼鸣使了个眼色。
霍礼鸣追去走廊,拦着安蓝,硬邦邦的语气:“你回屋待着,经纪人赶过来了。”
出来的不是她想要的,她还挺难受,“让开。”
但还没走几步,整个人就被霍礼鸣扛了起来,拦腰往上一横,轻轻松松给挂在了肩膀上。安蓝天旋地转:“你个野人!!”
霍礼鸣面不改色道:“你尽管嚷,我的面子要不要无所谓,我也不是你们圈里的人。你一大明星,被一个男人这样扛着,人来人往的,你说谁的损失大?”
安蓝怒气依然,但还真就老实了,被他丢回包厢,直到经纪人如临大敌地来把人接走。
闹了这么一出,大家兴致缺缺,气氛总归淡了些。不到十点,唐其琛就要走,柯礼临时有点事,没陪他一起。唐其琛也不想太早回家,就开车回了公司。
周末,清清简简的,哪怕大厅灯明透亮,也盖不住几分难得的安宁。唐其琛从电梯出来,才发现自己按错了楼层。办公室还得往上,没留意住。再回电梯时,他下意识地往办公区看了眼。
顶灯没亮,就某一个方向发出来的微光,朦朦胧胧,估计是有员工在加班。大周末,难得。唐其琛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位置后,他是有那么一秒犹豫的。
但犹豫过后,他还是继续往里又走几步,停在靠门口的地方,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里。
温以宁下午和陈飒从杭州回来,航班延误,陈飒还发烧了。可周一要开会,资料总得准备,温以宁连行李都没放,就赶回公司加班。
她外套脱了,一件黑色的卫衣打底,弄了个丸子头,松松垮垮的,是用一支圆珠笔随意地固定住。办公桌上资料摊了几本,word文档已整理了十五页。待的时间很久,温以宁乏了,左手撑着脑袋,又换右手撑。最后猛地抬头——
就是这个动作,站在黑暗里的唐其琛几乎本能反应一般,要往边上躲。
温以宁那个夸张的抬头后,竟是左摇右晃地甩脑袋,甩得圆珠笔都掉了,头发散开,发尾小卷,跟一把羽毛扇似的披在肩头。那份轻俏姿态,有很多年前的某些影子,何其相似。
岔了神,唐其琛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看向她时,眼神比这夜色还要温淡。
温以宁把头发撩了一边至耳后,侧脸像打了柔光,又把那些影子驱逐得一干二净。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反差,总之,唐其琛微微蹙了眉。
报告还差个收尾,也是最难写的部分,温以宁一时没头绪,连日出差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全靠一口气吊着。她深深呼吸,然后随便拣了本文件,随便打开一页,随便用英语读了起来。
声音好听,语感也正宗,大珠小珠落玉盘,听出了几分诗意。
唐其琛远远的,唇角微弯,就这么不自觉地笑了下。
读大学时就这样,一个挺重要的考试前夕,温以宁吃饭都心不在焉,唐其琛让她点菜,她翻着菜单,就从饮料读到最后一页的甜品,那口语不是白练的,唐其琛当时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要考试了,我紧张。”
啊。就没见过用这种方式来放松的。两人之间虽没认真探讨过太正式的东西,比如未来,比如职业规划,比如人生哲理。但唐其琛能看出,她对自己所学所选,一腔热忱,而火烧灯草,一点就燃的天赋,来之不易。
想的东西绕远了,唐其琛再回神时,愣了下。
也就分把钟的功夫,座位空了,没人了,温以宁不知哪儿去了。
唐其琛还没来得及反应,背后突然被撞了下,力道重,劲儿是往足了使,他没稳住,脚步往前踉跄了两步,疼得倒吸一口气,嘶声一出,怒着气儿回过头。
温以宁手里拿了两本厚厚的书,包了硬壳的那种,边边角角特磕人。她五分钟前就有第六感,觉得氛围不太对。
黑灯瞎火,又是周末,偌大的金融中心跟鬼楼似的。女生一脑补起来就收不住手,她没敢看,没敢泄露自己的惊恐,若无其事的,拎着东西目不斜视地往这边儿来了。而两人的位置又恰恰好,一个没亮光,一个背对着,反正温以宁是看不清人。
等她发现确实有人时,想都没想就一本硬壳书刚了上去。而两人四目相接,一个怒意中烧,一个全情投入忘了收手。
温以宁闭眼砸第二下。唐其琛本能反应地掐住她的手,人被撞得直往后退,碰着了滑动轮的椅子。那椅子撑不住这么大的撞击力,两人直接贴在了一块儿,唐其琛的腰磕在桌子的边沿,冷汗直冒。
温以宁看清人,也愣了。这么近,手腕还被他捏着,他垂眼睨她,强弱悬殊,这个对立的姿势她不喜欢。索性手劲儿压根就没松,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这个故意让唐其琛燥意更甚,沉力拽拉,没放开温以宁的手腕。
两人动静不大,但暗暗较劲都不服软。黑暗中,唐其琛的眼神情绪翻涌,温以宁亦目光如刃,就这一秒的对视,眼里都溜过意难平。
温以宁的眼神硬茬茬的,“老板,你做事之前就不考虑员工难不难受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其琛已经松了力气。温以宁的手没刹住,那本厚厚的硬壳直接砸向了唐其琛的嘴角,一道血口当即绽开。他沉默地受着,直到完全放开她的手。
唐其琛看着她,被砸得声音都有点哑,“你以为我就不难受,嗯?”
☆、人无再少年(7)
人无再少年(7)
两个人,两声难受。
空气流动得越来越慢,最后粘稠凝固,如果有第三人在场,大概能看出他们眼里,是有同款的不甘与不平。
一夜冬风,外头降了温,拂开连着几日天晴艳阳的春意之象,风雪于四季原来是从不会迟到的。
唐其琛第二天没有来公司,对外说是出短差,到第三天才现身。西装笔挺,俊朗生风,看着与平日无异,但只有挨得近才能隐约发现,他嘴角处仍有极轻的伤痕。柯礼帮着传递重要事项,其他人非必要不准来唐其琛的办公室。他早上是问过一句怎么伤着的,但唐其琛连敷衍的借口都没找,直接沉默以对。
陈飒这边,终于在一周内敲定新年新季度的节目冠名事宜。总共三档,全是上星卫视台以及网络平台的王牌重点。冠名费总额逾越十个亿,还不算黄金时段的广告投放。陈飒人如其名,飒飒英姿给整个业内留下了光芒凌厉的年末收尾。
温以宁从当初名不副实的助理,终于成了真正的助理。陈飒带她在风雨刀刃里闯一轮,比任何时候都有用。当时有个意外。在h台的栏目招标会,高明朗和文雅也在。位置还巧妙,他们坐第二排,温以宁跟着陈飒坐第一排,之间岔开两个座位。
他们仨的那点恩怨情仇陈飒是清楚的,碍着交际礼貌点头之交,再多的态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还是留意着温以宁的表现。按常理就是交情散了归陌路的那种。
没想到的是,温以宁竟主动的,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招呼,眼角眉梢笑意刚刚好,没有半点露怯与遮躲。好似那前尘恩怨都已随风逝。
招标结束后,陈飒问她,对高明朗没成见了?
温以宁听后摆摆手,笑得牙白如贝,“哪儿敢有成见,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饭吃呢。”
这话不是屈从,也不是怕谁。赚钱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温以宁不怕事,但也没必要去惹事。这跟她有没有后台无关,纯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开。
陈飒听懂了她意思,也回了个笑,“忍不下去的时候也没必要,工作再努力一点,我这棵大树可能也愿意给你抱一下。”
大概是工作圆满完成让这位御姐心情不错,温以宁依稀从她眉目里瞧出了几分真心不假。
而离开校园后,这几年匆匆而过也从未回头和从前的自己打个照面。也就这一刻,温以宁突然发现,成为一个能屈能伸,能方能圆的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陈飒的老规矩,工作完满结束就是庆功宴。部门大小员工聚在一起吃个饭,连平日做保洁的阿姨也有这份待遇。唐其琛每年都参加,今年依旧。
温以宁没和他坐一桌,级别够不上。两人隔的也不远,空中餐厅的服务与装潢是顶级。顶上的奢华水晶灯一打光,气氛喧闹热烈,温以宁不太合适宜地想起一个词,隔山隔海。
唐其琛的姿态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冷淡。他不喝酒的,一杯温水也能敬得客气周全。温以宁也就这片刻的分神,唐其琛突然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来不及躲,索性就不躲了。温以宁目光无所谓地聚在他身上,就像看一件门口摆设。
饭局结束后,三三两两地告辞。唐其琛和陈飒走在后边,很慢,说着工作上的事。温以宁被陈飒支去买单,办妥后再出来就落开了大队伍,倒和他们同节奏了。
柯礼喊她名儿,笑着说:“等会吧,陈飒跟你顺路,你搭她的便车。”
温以宁啊了声,点点头,问他:“晚上吃饱了吗?”
“没太饱,光顾聊天了。”柯礼说:“不过我吃了几口虾,很不错。”
“我也喜欢那个虾,芝士味儿好浓。”温以宁也挺轻松地闲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快到停车的地方时,陈飒接了一个电话,没听几句,她脸色唰的变了,“哪里?”
那边重复了一遍,这次时间稍长。
陈飒握着手机,越握越紧,指甲盖儿都泛了白。挂断电话后,她神色极其焦虑,“唐总,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有事?”唐其琛敏锐,她状态不对。
陈飒说:“子渝出事了。”
唐其琛敛眉,“说。”
“他跟人打架,关了进去。”陈飒烦极了,一天的春风得意,这会全没了。
她身上这点事唐其琛是明明白白的,陈子渝就是一叛逆少年,不好念书,行事标准就一条,跟他妈对着干。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打小闹,调个皮气一下你。
唐其琛对柯礼说:“一起去一趟,你开车,她这状态开不了。还有,你给小霍打个电话。”
都是好些年的老友,陈飒也不客气推辞。一辆车,唐其琛自然是坐后座,陈飒坐副驾,温以宁只得也坐进后排。空间虽大,但两人距离还是挨得近的,温以宁能闻到淡淡的香。自那夜对峙之后,两人本就贫瘠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怜了。车窗外的霓虹灯影快速掠过,忽明忽暗的,一人脸朝左,一人眼看右,谁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陈飒赶到地方时,陈子渝就被扣在走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温以宁第一次见到这位小魔王,惊讶于他的清秀面相,最难得的是眉眼之间那股干净的少年气。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惹人嫌的祖宗。
柯礼稍晚进来,在外面一通电话打点了关系,没五分钟,值班民警通知家属补办个手续,将人放了。陈飒挺沉默,见着面到现在都没开口斥过一个字。陈子渝也没事人一样,还挺懂礼貌地跟唐其琛、柯礼打招呼。看到温以宁时,嘴上抹蜜似的:“漂亮姐姐欸!”
反正从头至尾也没叫陈飒一声亲妈。
车子开上大路大概五六公里,陈飒忽然开口:“停车。”
柯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想了想,还是靠了边。陈飒一脸冰霜地推门下车,直接掀了后座门儿把陈子渝给拎了出来。陈子渝扭着身体,妄图脱离桎梏。
陈飒没让他得逞:“大晚上的,这么多人没功夫陪你瞎疯。你逃课也就算了,还给我打架?啊?你什么脑子啊?你要真能耐,就别给我打电话啊。”
陈子渝吼回去:“不是我打的!警察叔叔打的!你怪我干嘛呀,你怪他们去!”
得,还有理了。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什么小孩儿啊,奶凶奶凶的。
冬天的风割人,吹得陈飒眼睛干,她一垂眸,再抬起时,眼角都红了。陈子渝看见她这反应,表情还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但肢体反抗幅度明显减小。
陈飒说:“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去美国。”
陈子渝的反抗又变剧烈了,也不知哪个字儿呲了他的毛,他情绪忽的激动:“你就知道这句话,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陈飒冷笑一声,凉飕飕地答:“什么日子?我一天好心情全给你破坏掉的日子。”
陈子渝转身就往马路上跑,温以宁离他最近,本能反应地去抓他的手。刺耳的刹车,此起彼伏的汽笛鸣叫,接着是司机疯狂的咒骂。
温以宁拽着陈子渝,力气太大了,两人是倒在地上的。陈子渝将近一米八,就这么压在温以宁身上。温以宁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半天上不来。眼睛都是花的。
所有人都吓着了,如果没温以宁那一拽,陈子渝铁定命丧车轱辘。
“姐姐对不起啊。姐姐你没事吧?”陈子渝自个儿也懵了,赶紧爬起来要扶她。
唐其琛猛地出声:“你别碰她。”
陈子渝蔫蔫儿地收了手,表情不知所措。
唐其琛就这么蹲了下来,觉得高度不够,又把腰伏低了些,“还好?”
温以宁摇摇头。
柯礼也说:“自己先缓缓,哪里疼么?这要摔了胳膊动了骨头,可千万不能乱挪动。”
唐其琛也是这意思,所以才不准陈子渝莽撞。
温以宁说:“我真没事儿。”然后站起来。但到底摔了这么一跤,没磕碰也是不可能。她力气没使上来,单膝跪在地上喘了下气,眼见又要坐去地上,唐其琛伸手撑了她一把。
男人的手是有力气的,握着她手腕,稍稍抬力不让她往下滑。温以宁本能反应地要挣开,唐其琛说:“我扶你。”
两人算是挨得很近了,一个能听见对方不平的心跳,一个能看见对方闪烁的迟疑。但温以宁还是说:“谢谢。”
站起来了,唐其琛也没急着松,等她适应了,才完全分开。
陈飒的内疚和惊吓全化成了怒气,她那一巴掌都举在半空了,陈子渝不躲不闪,直楞楞地盯着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幻化成了内力,好似都甩在了陈飒脸上。
冬夜的风干燥而呼啸,没人再说话。
“你,过来。”唐其琛对陈子渝勾了下手指,双手环搭在胸口,依旧不经心的模样。
陈子渝像是扳回了一局,傲慢偏见又起死回生。他无所谓地跟过去,眼睛都没眨几下。唐其琛说:“道歉。”
他站在温以宁的身前,一声道歉说得重而又重,“她跟你非亲非故,没那个义务陪你不要命。”
陈子渝点头,坦坦荡荡的,“姐姐对不起。”
温以宁嘴角扯了扯,本能反应吧,虽然确实很危险,但她没觉得后悔。
唐其琛又对陈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这下不干了,脸一偏,我没错。
唐其琛问:“道不道歉?”
黑夜里,他的声音温淡依旧,但凝神专注时,气度就出来了,细密的刀尖齐齐站立,是泛着寒光的。陈子渝虽然心里犯怵,但宁死不从。
唐其琛就这么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对着他的腿窝一脚踹了过去——“给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跟面条似的跪在了地上,扑通巨响,膝盖都快磕碎了。他红着眼睛,咬牙不服。
唐其琛蹲下,目光与之平视,“她再多过失,都不能成为你这样伤害她的理由。今天你生日?生日怎么了?很伟大?很了不起?你妈妈在这个圈子里打拼,都是人吃人的社会,不进则退。她给你的一切,才是你今时今日能够恣意妄为的资本。她不容易,你没这个资格怪她。”
说这话的时候,唐其琛是平静的,不带个人情绪,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理,你不得不信服。陈飒站在一旁,沉默许久后,忽然就落了泪。
言尽于此,唐其琛也乏这种温情戏码,如果不是对陈飒的人生经历有所了解,他也不会去蹚这一趟浑水。没管后续,就带着柯礼要走。
经过温以宁身边时,柯礼说:“走吧以宁,送你回家。”
到了车边,唐其琛没上去,而是打开后备箱,手里拎着个小的医药箱。上车后,他把医药箱递给温以宁,什么话也没说。
刚才摔的那一跤,她手背擦出了血口,没多深,自己都没注意到。柯礼发了车,没动,说:“以宁你先消消毒,我不开,待会抖。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走”
温以宁沉默地打开箱,棉签沾碘酒,两只手都有伤,右手还行,换到左手就被动了。
柯礼约摸是怕她尴尬,挺自然地聊起天,“那天我开车办事,看见东城一路那边儿又在修路。上海这几年还有不修路的地方吗。”
温以宁说:“我前几天路过母校,也差点没认出来。”
柯礼说:“那边有家新开的川菜馆,听说还不错,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最亲近的感觉无非是他乡遇故知。温以宁这些年独自身处异地,尝过冷暖,品过心酸,一声家乡的味道倒格外让她动容了。
于是特别开心地说:“好啊!什么时候?”
柯礼也笑,“明天下班吧。”
下周行程安排宽松,难得的清闲,柯礼处在这个职位,甚少有什么假期,平日的放松也大都是工作之余的短暂时间。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唐其琛忽然问:“你明天不加班?”
柯礼说:“明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