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的燕三郎谨慎地停住脚步,却有三人跃入水中,紧急搜救。岸边围聚的人越来越多,都盯紧越发平静的湖面。几十息后,那三人先后冒出头来,而后游回岸上。“我姐姐呢,她人呢?”先前趟过浅水的男孩吓呆之后就哭了,这时忙不迭挤上来问。这三人都在摇头:“没找到。”湖底昏暗不明,人类水性再好,毕竟不是水兽,再强大的修行者入水之后五感也受制约。更何况,水底或许还有更多未知的危险。男孩“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他淘的气,却要姐姐来承担后果。周围的成年人有认识他的,走上去安慰几句,也就各自散开了。生死无常,生死却也寻常。生于这个时代,何必为他人悲忧愁苦?那男孩哭得虽凶,但边哭边往家走,很快就脱离了燕三郎视野。岸边的水草丛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一个鲜活生命的消失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燕三郎也迈开步子,却不去树林了,而是追赶先前跳水的三人。因为,他看见为首那人爬上岸后拧干衣角滴水,就从草地上摘走一朵小黄花,别在自己胸襟上。这三人也很敏锐,被跟行了几十步后就停下来,转过身,冲着他就喝问:“你去哪,不是让你上北边哨塔吗?”显然对方认得燕三郎这副身躯的原主人。燕三郎正要应声,为首那人却又咦了一声:“慢着,你也是?”他指了指少年胸襟上的杂草,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天上。这意思很明确了。“嗯。”燕三郎点头,“你是?”千红山庄已经开放那么多神降游戏,一回生二回熟,客人们也总结出一点心得,其中最通用的互认之法就是这个,在上衣别些花草,以区分玩家和普通人。每人初入游戏都要从零开始,抱团进阶是成功率较高的办法之一。燕三郎进入“绿洲”之前就知道,这个游戏难度很大,进入本地的玩家结盟愿望空前高涨。果然眼前这人大拇指一翻,磕了磕胸膛:“饿鬼道,迦棱天大人座下。我叫寒食。”“人类,徐闻先。”燕三郎言简意赅。进游戏后他反而不急了,不愿意曝露身份来换取帮助。这名字平平无奇,寒食可没听过,哦了一声,热情大减:“独行还是有伴儿?”“我刚进游戏。”燕三郎顾盼左右,“迦棱天在哪?”饿鬼们居然会在异界救人,想想可真有趣。寒食上下打量他一番,没吭声,脸上的表情却很传神:你算哪根葱,迦棱天大人的行踪,也是你问得的?燕三郎不用本名自有考量,这时就要承受无名之苦了:“那么缪毒何在?我跟他一起经历三个游戏世界,也约好在‘绿洲’会面。”寒食将信将疑:“你也认得缪毒大人?”缪毒乃是恶煞。这不是形容词,而是名副其实的饿鬼道职衔。燕三郎点头:“带我见他,我可自证。”寒食想了想,带燕三郎往北而去,走入一大排营房。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修行者。准确来说,是刚下战场的修行者。不少人身上带伤,脸色疲惫。寒食走近其中一间营房,还没掀帘进去,燕三郎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儿,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门帘子掀开了,寒食只许他立在门口,自己对内道:“缪毒大人,这位新玩家自称是你的朋友。”屋里的矮床上半倚着一条汉子,上衣丢在一边。燕三郎见他从左肩到右肋都缠着裹布,大半都被染红。缪毒受伤不轻哪,左肩上那一记重击,险些就劈断他锁骨了。这人本来半眯着眼,闻言看向燕三郎:“谁?”他受了伤,口气不好。在以往的神降游戏,玩家只用神魂投影进入游戏,几乎不会感知人物疼痛;在“绿洲”却不一样,躯体受的每一分罪,神魂都要“感同身受”。刀劈在身体上有多疼,玩家的体验不会少一丁点。显然只要燕三郎回答有误,寒食就会把他丢出去。少年面不改色:“白龙河上故友。”“白龙……河?”缪毒喃喃两句,随即恍然,“你是阿……?”燕三郎适时出声打断:“我现在叫徐闻先。”说罢看了寒食一眼。在“雨夜大逃杀”游戏,缪毒也是坚持到最后的人,对于白龙河上乘船追匪的那一段经历记忆犹新,当下就对寒食挥挥手:“你下去。”寒食看了燕三郎一眼,向缪毒行了一礼,转身退开。燕三郎这才走入营房,指了指缪毒身上的伤:“要我帮忙么?”缪毒要先确认:“你是血红领主?”“不。”少年摇头,“我是燕时初。”“哪里是故友,分明就是旧敌!”缪毒挠了挠头,笑了,也知道他和血红领主是一对眷侣,“坐。绿洲不肯给我们好药,否则这伤三四天内就该痊愈。要是在饿鬼道,我早把送药的人一口吞了!”三言两语叙完了旧,缪毒转入正题:“你这么晚才进游戏么?”燕三郎坐下来给他拆掉裹布,重新上药,手法娴熟老练:“来晚了?”“不晚。”缪毒叹了口气,“我们一直没有实质进展。你晚来倒好,先在千红山庄统观全局。”“旁观者未必清透,身在局中才知冷热。”燕三郎认真道,“迦棱天何在?”“迦棱天大人在一个时辰前离开绿洲。”缪毒轻咳一声,“这回的任务不好做,妖族太强大,我们已经折损不少人手。”“我们?”“应该说,玩家阵营。”缪毒轻嗤一声,“进入洪荒后,有些傻蛋还像在自家地盘那么狂妄不可一世,要么就是没觉出直接神降的危险,进来后就大摇大摆去做任务,结果惨死外间,尸体都收不回来。”虽然千红夫人很明确地提示过直接神降的风险,但了解规则是一回事,意识到风险么,却又是另一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