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分而攻之,这便好办得多。”“那怎么确定,她会率众从西线进攻?”先前那大汉又开声了,燕三郎记得这人名为左迁,观他身形伟岸,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隐隐一股骄悍之气。这种感觉,比起威武侯石从翼犹甚。燕三郎心细,还发现他双手虎口、掌心都结有硬茧,应是擅使长兵。只一眼,少年就能判定这人出身行伍,大半辈子大概都在马背上度过。左迁接着道:“西墙最高最厚,外有护城河,并且还有我们严阵防守。这个海神使要是脑子还算好用,改道从其他方向进攻不好么,何必非打西墙?”“因大山阻隔,绕去南、北向进攻潘涂沟,至少要多花几个时辰。饿鬼们白天战力大减,所以这场攻城战一定要在太阳高升之前结束,不可久耗。”一晚就要攻下潘涂沟?众人听了,心头都觉沉重。不顾一股子丧气在偏厅蔓延,少年顿了一顿才接下去:“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所在。”众人想笑,但笑不出来,左迁摸了摸鼻子:“这还叫优势?”“是优势。”燕三郎却正色道,“首先,海神使不能分兵;其次,时间有限,头尾也就是五六个时辰,饿鬼众必须拿下潘涂沟。这就是说,她基本会从西线正面进攻。”他问左迁,“如果你是海神使,会怎么攻城?”左迁想了想,只说了两个字:“强攻。”“她也只能强攻。”燕三郎强调道,“饿鬼乃是乌合之众,和诸位平常养兵、练兵不同,和迷藏幽魂又从本源上不同。”迷藏遗民非本世界生灵,跟饿鬼有本质不同,“海神使号令它们不可能如臂使指,顶多下发几个简单命令。攻城时,也只能命它们一窝蜂冲上。”众人不得不承认,人类士兵难以匹敌的饿鬼众,被他这么一说,似乎也不算太难对付了。“恕我直言。”燕三郎正色道,“海神使恐怕都不将潘涂沟放在眼里,只以为饿鬼大军一到就所向披靡。既然一力降十会,她何必费心去想什么战略战术?”“我和这位海神使交过手,她对人类极是不屑。”吴城主语气森然,“若她攻城时也是这种态度,我们可巴不得。”众人都是会心一笑。白苓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得其解。燕三郎却知道迷藏幽魂对于人类的态度有多傲慢。海神使率领饿鬼众大军,大概想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踏平潘涂沟,又怎么会特地绕个远路,找其他方位进攻?这时外头忽然有人来报:“有巨鹰自西来,盘旋于高空。城中雀鸟落地,都不敢上天。”这季节有鸟儿飞在空中,再正常不过。但燕三郎早就告诫吴城主,对方有空兵,因此潘涂沟的守军也是不止一次仰望天空,现在终于看出端倪来了。众人赶出屋去,一抬头,果然看见天上有巨鹰翱翔,越来越靠近潘涂沟。偌大的天空,只有它一个身影。偏厅外头原本有好几株大树,白天都有鸟儿啾鸣,但现在却静得落针可闻。燕三郎就听吴城主身边传来一声轻咦:“这东西怎么又上天了!”吴城主也正好道:“金羽,不是说你打伤它了?”说话这这男子瘦高,长一张马脸,满身风尘仆仆。他方才一直站着,默不吱声。吴城主方才就给燕三郎介绍过,这位是前线刚返回来的哨探,擅匿踪之术。左迁呸一声:“太不小心,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行你上。”男子抹了把脸,有点不解,“方才我潜去黑泥湾,不管是人还是鬼都没发现我,就是天上飞着的大鹰太讨厌,直扑我藏身之处!然后饿鬼就奔我来了,好不容易才甩脱它们。”一句话,他被天上的鹰眼发现了。“但我的确打伤它了,千真万确!”“伤在哪?”“腹部!”金羽肯定道,“就算没打个对穿,它也不该能再上天才对。”“或许海神使有秘法或者灵丹,暂缓了它的伤情。”吴城主皱起眉头:“这是个大麻烦,海神使通过它,能看清潘涂沟的城防布置。”巨鹰看见什么,海神使也就看见什么了。战争的制胜因素之一,就是要知己知彼。要是潘涂沟的jūn_duì 调动、防御工事甚至人员构成都被天上的巨鹰看去了,这场敌强我弱的仗就更没法打了。燕三郎突然道:“给我一套弓箭。”众人闻言,望向燕三郎的眼里都是惊讶。白苓忍不住道:“那巨鹰飞得太高,不好射中的。”她见过的,那巨鹰在高空翱翔,离地至少数百丈。燕三郎笑了笑:“你们有更好的法子?”众人相觑不语。左迁问他:“你有把握射下大鹰?”燕三郎反问:“何妨一试?”他从来不立军令状。吴城主也不犹豫,转头对霍东进道:“取‘寒宵’弓来。”不错,反正众人对高飞的巨鹰也是束手,让这少年试试又有何妨?稍顷,弓来。这是一张黑沉沉的铁胎大弓,表面朴实无华,连一点惯常该有的装饰都欠缺。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这弓立起来有四尺,超过了小童的身高。随弓而来还有一套箭矢,平平无奇。燕三郎掂了掂,入手冰凉彻骨,并且长弓重量至少超过了五十斤,等闲人举起都吃力,更不用说瞄准了。时迁嘿嘿一笑:“你试试。”若是驭弓都不能自如,谈何射鹰?燕三郎不理会他笑声里的不怀好意,轻轻拨了拨弓弦。弦极细,韧性十足,并且居然隐现锋锐。少年举弓往桌上用力一蹭,“笃”一声轻响,桌角居然被弓弦绞了下来。其切面平整,不啻于被钢刀劈断。这要是贸贸然伸指去拉弦,指头都被切断了吧?这弦古怪就古怪在,它静止时不造成伤害,只有拉伸切割时才能伤人。燕三郎看它两眼,轻声问:“蛟筋?”单这一条弦就价值连城。那哨兵一竖大拇指:“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