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宫人极有经验地提前准备了热气腾腾的膳食,虽然没有宫宴上的丰富,却是刚出炉的,热呼的。裴织终于美美地吃了一顿。吃饱喝足,两人坐在窗边的榻上,边说话边守岁。天色已经暗下来,天边时不时能看到烟花,除了皇宫的,还有外面百姓点的,整个京城一片热闹非凡。这是他们成亲后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不管是裴织,还是秦贽,都觉得十分新鲜,也十分珍惜。秦贽将她纳在怀里,用毛毯裹着两人,时不时亲她一下,眼神珍爱无比。他身上很暖和,传递过来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温暖着她,裴织越发的泛懒,觉得冬天里有个人能这般悉心地搂着她、照顾她,为她取暖,是一件非常棒的事。心情高兴之下,她仰首承接他落下来的吻。直到两人的气息渐渐地不稳,秦贽硬生生地停下来。明儿是年初一,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忙,他不敢闹她,省得累到她。裴织趴在他怀里,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殿下,今儿除夕宴,你有没有注意到,殿上有很多人都盯着我的肚子……”秦贽骤然冷下脸,“不必在意,那些人是吃饱闲着的。”“那你呢?”裴织瞅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秦贽却沉默下来。外面响起烟火升天的爆炸声,遥遥地传来,像在耳边炸开一样,他的沉默让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半晌,他声音有些沙哑地道:“阿识,孤暂时不想要孩子。”“为什么?”裴织原本应该高兴的,因为她也不想这么早就怀孕,对身体不好。但她又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蕴藏着什么异样的信息,如同先前他突然的沉默,他似乎对于孩子的到来,并不是那么的急切,甚至是抗拒的……秦贽下意识地搂紧她,听到她发出一声痛呼,吓得他赶紧松开力道。裴织揉着腰,抱怨道:“殿下,你力气太大了。”“抱歉。”他歉意地为她揉揉腰,又在她脸上亲了亲,满脸歉然。裴织当然不是生他的气,故作轻松地笑,“没关系,其实也不是太疼的。”她在他怀里乖巧地笑着,明眸如水,乖得让人为之心软。秦贽默默地收紧力道,将她密密实实地契入怀里,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轻声道:“阿识,咱们还年轻,先不要孩子,好不好?”“殿下,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裴织柔声问,实在好奇,为何他会有这样的念头。作为储君,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急着要后代才对。秦贽摇头,声音闷闷的,“现在不能告诉你。”“那什么时候可以?”他没有说,只道:“阿识,就算咱们没有孩子,孤也会一直待你好的……你不用羡慕谁,以后咱们会有很多孩子的。”这话充满矛盾,先是说没有孩子,又说以后会有很多孩子,难不成孩子是捡来的不成?太子爷在某些事情上再单纯,也不至于犯这种错。裴织越发的奇怪他的态度。知道他暂时不会说明原因,裴织不由也沉默下来。秦贽默默地搂着她,充满歉意的吻落下来,微垂的眼睑遮掩住那双凤眸,里面氤氲出暗沉的眸色……眼看时间差不多,裴织终于打破沉默,“殿下,该去休息啦,明儿一大早还要起呢。”年初一比除夕还要忙,朝臣命妇进宫朝见,给皇上和太后请安拜年,裴织觉得这皇家之人,过年不是放松吃喝玩乐的。秦贽知道流程,沉默地抱着她回内室歇息。这是两人成亲以来,第一次避而不谈某件事情。第93章 裴绢病重。...)大年初一, 夫妻俩都起了个大早。今日的行程比昨日还要赶,从早忙碌到午后,像赶场子一样。夫妻俩穿上厚重的礼服,简单地用过早膳, 便分头行动。秦贽先去太和殿。今日皇上要带着太子先去祭拜神灵和先祖, 接着在太和殿举行“开笔”仪式, 然后会带领王公大臣前往后宫给太后请安拜年。除此之外, 还有百官的贺岁大典。裴织那边也不得闲。按大禹的祖制, 大年初一,除了宗室女眷外, 在京的命妇亦要进宫给宫中贵人请安。等裴织抵达慈宁宫时, 后宫的嫔妃和公主们也是早早地来到慈宁宫, 一群人纷纷给太后请安拜新年。拜完新年礼后, 太后让众人入坐。“今儿进宫的人不少,太子妃,届时要辛苦你了。”裴织起身行礼,精神熠熠地道:“皇祖母,能为您分忧, 孙媳一点也不辛苦。”看她明亮的双眸,眉眼间喜俏的笑意, 还有那精神抖擞的样子, 确实看不出什么辛苦。老人家最喜欢年轻人精精神神的样子, 看到太子妃的笑脸, 太后也觉得浑身都有劲,不禁跟着笑起来。周围的宫妃们也跟着笑, 暗骂太子妃可真敢说,如果这宫里还有皇后, 哪里需要她给太后分忧?说到底,要不是这些年皇上一直压着不肯再立后,也不至于每年新年之际,宗室和命妇进宫给贵人请安拜年,需要太后亲自出面主持。往年时,由于太后年岁大了,精神不继,勉强接见一些重要的命妇后,便由两位贵妃带着四妃协同接见。虽说她们不是皇后,却干着皇后的活儿,心里多少是舒畅的。今年宫里多了个太子妃,纵使是皇上的贵妃,也须得往后排,主持命妃请安之事,由太子妃负责。太后说完,朝两位贵妃道:“今年是太子妃嫁过来的第一年,她年纪还小,你们要从旁协助,多提点她。”丽贵妃和梅贵妃都起身应是,只是两人心里如何想,只有她们自己知晓。**天色微微亮,宗室女眷和命妇纷纷进宫。威远侯府的马车缓缓抵达宫门前,威远侯夫人和儿媳妇梁萱刚下车,便见一个内侍笑容满面地迎过来。“你们可是威远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待威远侯夫人应是,那接应的内侍笑起来,一边领她们进宫,一边同她们说话,言语亲切,神态谦和,哪有平时内侍面对外命妇时高傲的模样。这一幕让很多进宫的命妇看到,羡慕之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往年命妃进宫给贵人请安拜新年,谁知道威远侯府的女眷是哪些?不说有宫人引路,连安排歇息的地方都是四面透风的偏殿,周围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那么些人,威远侯府的女眷混在人群中根本不起眼。可如今因为威远侯府出了个太子妃,不说宫人的态度改变,连进宫拜年都有宫人殷切地引路,一路带去烧着火盆的温暖大殿歇息,还有热茶点心地备着。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康平长公主今日也携着女儿进宫给太后请安。下车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抿着唇,神色严厉得近乎苛刻,显然这一幕给她的刺激也不小。她为何汲汲营营于此,为的便是那无上的荣耀和殊荣,若是今日她的女儿是太子妃,自己是太子的岳母,此时那些宫人殷勤过来伺候的便是自己,而非只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出嫁的公主来对待。自从先帝不在后,她从公主变成长公主,在宫里的待遇就一降再降。这般巨大的落差,让她如何能忍受?这时,有与康平长公主平素交好的勋贵夫人过来和她说话,其中便有乐平长公主。乐平长公主和康平长公主都是先帝之女,只不过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地位天差地别,好比如今的安玉公主和二公主、三公主的区别。不过乐平长公主惯会钻研,当年她讨好了先帝,使得她也在京城里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比其他姐妹嫁得都要好。先帝不在后,她讨好了太后和皇上,虽然比不上康平长公主尊贵,仍能继续公主的荣光,比其他那些被和亲或远嫁或者短命的姐妹好多了。去岁初,乐平长公主随丈夫离京回乡祭祖,直到年前方归来。她在家乡时,也从旁的渠道得到有关京里的不少消息,知道东宫终于迎来一位太子妃。当得到这消息时,她不禁有些乐,她知道自己那嫡姐康平长公主对太子妃之位一向虎视耽耽,为此筹谋许久,哪知道最后太子妃之位却是花落他家。乐平长公主见着嫡姐那掩饰不住的冰冷神色,面上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柔声说:“康平姐姐,咱们一起进宫给母后请安罢,这天气怪冷的。”康平长公主冷淡地嗯一声,携着女儿进宫。乐平长公主不在意她的坏脸色,温柔地和宣仪郡主打招呼,“这次回来,我也给宣仪带了不少江南那边的东西,过完年,我让人送过来给你。”宣仪郡主抿嘴朝她笑,“多谢姨母。”两位公主进宫后,直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此时大多数宗室和命妇都被安排在其他偏殿歇息,唯有那些辈份高的宗室太妃和公主们得到太后的召见,先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刚见完荣王太妃,见康平长公主脸色不愉地进来,诧异地道:“这大过年的,你怎地拉着个脸?谁惹你生气啦?”康平长公主阴阳怪气地说:“几日不进宫,没想到宫里的这些宫人越发的势利眼,也不知道时间久了,还有没有宫人记得本宫的身份。”什么身份?自然是先帝的嫡长公主的身份!乐平长公主等人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暗暗好笑,面上都不显,省得惹得她越发的生气。太后莫名其妙,以为有宫人怠慢她,拍拍她的手道:“哪个惹你生气罚了便是,自己生闷气算什么?”说罢,不再理她,将外孙女招过来,亲切地和乐平长公主说话。乐平长公主是个能说会道的,先是给太后请安拜年,然后妙语如珠地说自己这一年随丈夫回乡祭祖的事,一路上的见闻,都让她说得妙趣横生,太后听得乐呵呵的。要不是今儿时间不够,太后都要让乐平长公主多说一些。“母后若是想听,儿臣改天进宫来专门说给您听。”乐平长公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