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电话里一个劲地絮叨:“凝波,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激动啊我好高兴啊”电话那头刘凝波几乎能看到他又蹦又跳的样子。他正在上班,办公室里的同事讶异地看着他,今天方秘书怎么如此癫狂往日里一本正经不肯轻易多言多语的形象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整张脸都眉飞色舞着。看到同事吃惊的目光,方逸伟快速溜出办公室,跑到厕所间去。跑得太急,肩膀撞在墙角生疼生疼的,他“哎哟”叫了一声。“你怎么了”刘凝波担心地问。“没事没事,我高兴过头了,”方逸伟一边揉着膀子,一边和刘凝波说话,“凝波,现在可怎么好你得马上回来,我们两个马上去领结婚证,还得办准生证,不然咱们的孩子变成计划外生育就惨了,不行不行,你在医院那么远,回来路上孩子要是禁不起折腾怎么办呸呸呸,我个乌鸦嘴,我们的孩子最顽强最勇敢了,哎呀,到底该怎么办呢我要去接你,可是我这么忙,根本请不到假,哎呀,到底该怎么办呢”方逸伟在厕所里头来回踱步。刘凝波已经笑弯了眉眼,她柔声细语安抚道:“哪那么娇贵啊我自己能行,不用你来接我,我去找你。”方逸伟简直等不及了,他恨不能马上就见到刘凝波和她肚里的孩子。他竟然要当爹了。他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父亲,他不知道父亲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父亲的。和刘凝波依依不舍地话别,方逸伟又投入工作,这一整天,他不管是开会,还是写材料嘴角都向上兜兜着。一不小心就走神,那个即将降临人世的小生命是他缔造的,哎呀,真是太神奇了。刘凝波告诉司徒月自己要去办理一件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司徒月一再询问,刘凝波只好实言相告:她怀孕了,所以她要和方逸伟去领结婚证。司徒月真是又惊又喜,看着她羡慕不已的眼神,白若昭特别黯然。因为阿残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很理想,所有人都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并没有注意到白若昭的变化。他变得不爱开玩笑,不爱和司徒月打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守护在司徒月身边。司徒月有所察觉,若昭不爱和她抬杠了,她损他的时候,他也是莞尔一笑,不再像从前那样还嘴。司徒月只当他是成熟的表现。或者只是因为冬天的缘故,冬寒人困,便这样懒懒的吧刘凝波对白若昭和司徒月道:“希望你们也能很快去领证。”刘凝波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瞬白若昭的脸煞白如纸,目光里全是绝望。她只是深深一怔。刘凝波走了,司徒月侧过头看着白若昭,她的眼角眉梢荡满笑意,酒窝浅笑春风无限。“什么时候才会娶我”白若昭失神地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不久,不久以后,这个女孩就和他千山万水、前世今生了。心底里一股浓重的痛袭来,仿佛一把刀在心脏上深深剜过。白若昭几乎全身都痉挛起来,他把司徒月紧紧揽到怀里,把她的头重重按在心上。“来生,来生我娶你。”白若昭在心里说着,一颗泪重重落在司徒月的头发上。司徒月只感觉头皮上一点冰凉,她并没有抬头,因为她听见他的胸腔里那颗心脏正蓬勃有力地跳动着,她沉醉在那跳动声里,她从中寻到了一份安全感。刘凝波和方逸伟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两本红色的本本,从今天开始,他们是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了。“等放年假的时候,我就带你回去见我妈。”方逸伟说。刘凝波笑:“不用经过她老人家同意,你就擅自娶了妻,你这是先斩后奏。”“给她带回个媳妇,又给她带回个孙子,她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方逸伟志得意满地挑着眉。刘凝波每天都在家里掰着指头等。她的妊娠反应极大,每日里又吐又呕的,整个人都干瘪下去。“我最近越来越难看了,你妈见到我会不会嫌弃我她要是不满意我,那可如何是好”方逸伟一下班,刘凝波就缠着他问这个问题。方逸伟只是笑,道:“什么你妈我妈的,是咱妈。你啊,这是产前焦躁症。”“啊”刘凝波更加无所适从了,“人变得难看不说,还会产前焦躁,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嘛”这时候,方逸伟就会搂住她,轻声安抚:“过完年,就给你一个婚礼,你就不会焦躁啦”“婚礼”刘凝波问。“对,婚礼。”方逸伟答。然后夜晚,刘凝波便梦见她的婚礼。大概还是三年前的场景,三年前的宾客,三年前的酒席,连新郎还是三年前的康浩。刘凝波四处张望寻找着方逸伟,她想她不是同方逸伟结婚吗然后宾客、酒席、康浩统统不见,她一个人置身在一口枯井,四面是潮湿的井壁,长满幽绿的苔藓,她喊着:“方逸伟,方逸伟”听到井口方逸伟在作答:“我在这儿,凝波,我在这儿”刘凝波抬起头来,高高的井口将天空分割成一个小小的圆,灰白的云布满其间。突然,一块黑压压的大石从云端坠下来,直砸向她。刘凝波惊叫着醒来,冷汗涔涔。方逸伟拍她的肩,“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刘凝波这才回神,是在房间里。薄薄的晨曦满室飘洒,她虚脱地靠在方逸伟怀里,喃喃道:“把你吵醒了也好,你刚好起来上班。”“上什么班”方逸伟笑,“今天是年三十,因为现在已经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啦,所以今年特许不用我值班,放我早日归家去。”刘凝波彻底清醒过来,一想到方逸伟马上就要带她去见他的妈妈她的婆婆她就好生紧张。一骨碌起身梳洗,虽然孕妇不宜化妆,但是碍于面色实在难看,刘凝波还是施了淡妆。方逸伟的老家住在石头山上。石头山离市区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但因为还要爬很高的山,方逸伟颇担心刘凝波的身体,刘凝波却并不担心。她自己的体格自己清楚,肚子里那个小家伙似乎顽固得很呢车子开到石头山下,两人下了中巴,缓缓沿着山道走。山上有座白云寺,庙宇巍峨,香火旺盛,所以上山的路也被修葺得分外平整,甚至还颇具匠心。沿途都是散种的水仙花,时令是冬,水仙花还没开放,紫藤架子上也不见成串的紫藤花,只有苍松翠柏夹道而生,不卑不亢,不偏不倚。山道两旁有大片的茶园,春已临近,茶树们都做好了吐露新芽的准备。方逸伟指着山顶上一块巨石,说:“凝波,你看,夫妻峰。”刘凝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见一座山峰被流水节理侵蚀出一条缝隙,顶端一高一低的两个石蛋,看上去就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紧紧拥抱着。刘凝波吃了一惊,她想起谢平和翠竹的合影,照片背景也是这样一座夫妻峰。她的心狂跳起来,难道翠竹就是生活在这里吗“凝波,我的老家就在夫妻峰下。”方逸伟介绍着,他揽着凝波,走得很慢,但还是微微气喘了。冬日的暖阳很暖,晒得人微醺,二人都轻微地流了汗。刘凝波果然在夫妻峰下看到了几间小木屋,在云雾缭绕的山腰间,不输给琼宫玉宇了。在这样的地方居住的人就像神仙过着隐居的生活一样,怡然自得。这时,山腰上走下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粗布麻衣,却风韵不俗。方逸伟早已迎上去,唤道:“妈”刘凝波定睛看去,只见杨妈妈绾着发髻,打扮乡土,但面目姣好,看得出年轻时是一位天生丽质的佳人。而杨妈妈看到刘凝波,早已张大了口。她的眼睛越瞪越大,笑容僵成一朵半凋的百合,她太震惊了。这女孩怎么这么像一个人刘凝波站在冬日微微的暖阳下,就像一株弱弱的柳树。山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原本就有些不与世人相同的气质在山水之间更被衬托得超凡绝俗,或许是穿了白衣的缘故,太过素净。她看到钟翠柏一时羞赧木讷起来,而钟翠柏看到刘凝波,因觉得她的面容似曾相识,便也失了许久的神,二人就那么僵持着,四目相望,沉默以对。方逸伟看看妈妈又看看刘凝波,笑道:“妈,凝波,你们两个怎么了怎么都愣着啊”二人这才回神。钟翠柏已笑吟吟地上前,拉着刘凝波的手,慈爱地道:“你就是凝波啊真漂亮,方逸伟真是好眼光”刘凝波局促着,笑容僵在脸颊上。方逸伟催促她,“凝波,你还不叫妈。”“妈”刘凝波喊出这个称谓的时候好不生疏,不是因为她对钟翠柏不敬重,正好相反,她看到钟翠柏欢喜的神色、慈祥的眉目心里早就暖流横淌,只是“妈妈”这个称谓她一出生就没有机会喊,难免觉得口拙。而她这一声“妈”喊得钟翠柏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拉扯方逸伟二十多个年头,早早死了丈夫,一个女人要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如今终于盼到丰收了。第238章 乡下除夕“哎”钟翠柏重重地应了一声。这一声像个饱满的果实从枝头坠落,掷地有声。她一手拉住刘凝波,一手拉住方逸伟,往山上走去,边走边满含喜悦道:“有身孕的人,可要担心点,这山路啊,不好走。”刘凝波拿眼偷瞧方逸伟,他站在钟翠柏的另一侧,也正拿眼偷瞧她,二人相视一笑,眉眼间情意互传,刘凝波脸上已飞起两抹红霞。三人沿着山道一级一级的石阶向小木屋走去,走得极慢。一路上,钟翠柏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太欢喜了,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现在见到儿子,她当然高兴了。她恨不能把一年里发生的事情都跟方逸伟诉说一遍,去年的茶卖得很好,她攒了很多钱,刚好拿出来给他操办婚礼用,明年开春的新茶又要冒芽了,她会更加卖力地采茶,卖很多钱,给媳妇坐月子用。再过几个月,她就做奶奶了,升了一级,真是好开怀啊蓦地,她停住脚步,指着对面山顶上一座寺院说:“方逸伟,凝波,看到那座寺庙了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刘凝波和方逸伟看见了一座古色古香、气魄恢宏的庙宇,坐落在山岚深浓的山顶,苍劲的古树掩映环绕,犹如一只展翅凤凰。“那不是白云寺吗”方逸伟说。从小,钟翠柏逢年过节都会带他去白云寺里烧香拜佛,她说菩萨会保佑他健康长大,保佑他一生平安,一帆风顺。“今晚子时的时候,你们两个陪妈妈去白云寺里守岁好不好”钟翠柏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那幽幽的古寺,她的目光里仿佛有许多许多的挂念似的。“好啊”刘凝波不假思索便答了应。杨家妈妈看起来对她这个儿媳妇颇为满意,并不刁难,这令她如释重负。其实她知道是方逸伟在钟翠柏跟前隐瞒了她离过婚的经历,这样也好,不开怀的事情就让它跳过去。这时,古寺传出沉闷的钟声,“嗡”的一声在山峰间袅袅回荡。刘凝波不禁对那古寺生出许多好奇和遐想来。“妈,山上凉,我们还是快回家吧”方逸伟怕刘凝波着凉,便催促着钟翠柏。钟翠柏这才携了二人回家去。夫妻峰下有几间连在一起的小木屋,建得特别精致。每个屋子的设计都很有特色,虽不是雕栏镂柱,却也匠心独运。那些木料仿佛是经过了精心的挑选,虽然看起来年代久远,木料都有些发霉,但整座小木屋看起来还是令人颇为惊艳。刘凝波在心里暗暗叹疑,是谁人造了这样一座别致的屋子置于山顶上,屋子的背面就靠着那夫妻峰,鬼斧神工的石头山给这小木屋做背景,珠联璧合,叹为观止。刘凝波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想起宝玉形容自己和黛玉的缘分是木石奇缘,有了这木石奇缘,那金玉良缘倒真真显得俗气了。看到刘凝波有些惊服于眼前的景象,钟翠柏笑着道:“是觉得这屋子还不错么”“嗯。”刘凝波点头。钟翠柏很骄傲地说:“这可是方逸伟的爸爸亲自造的,亲自设计,亲自挑选了木料,亲自监工,这屋子啊,是方逸伟的爸爸造给方逸伟的妈妈的”钟翠柏说得忘了形,忽觉刘凝波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立刻止了声,走进屋子去。刘凝波继续疑惑着,她咀嚼着钟翠柏那句“是方逸伟的爸爸造给方逸伟的妈妈的”,觉得这样的表述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考究不出。方逸伟已经揽着她的肩,伸手指向屋子后那座高高的夫妻峰,道:“要听夫妻峰的故事吗”“嗯。”刘凝波点头。方逸伟领着她坐到屋前一块大石头上,他们一起仰头看夫妻峰。蓝天碧云下,两个互相依偎的石蛋,因为自然赋予它们与人相似的形状,便让它们承载了人类的故事和希冀。方逸伟娓娓道来。原来石头山下曾经有个靠山面海的小渔村,村里住着十几户人家,男的打鱼耕田,女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