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阿残身上。阿残仰着脸,她似乎感受到了夕阳的气息,脸上突然流露出笑意。那笑意仿佛是滴在宣纸上的墨汁,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晕染开来。许久,她伸出手臂,又摸索着向前,直走到台阶边,前脚掌已经悬空,刘凝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正想提醒阿残注意,阿残自己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她伸出一只脚在地上试探着找到下一级台阶,终于踩实了,另一只脚才跟着踩下去。正要下到下一级台阶,她碰到了一个立着的更大的花瓶。她弯下身子极细致地摸着那个花瓶,侧着耳朵,一脸专注。刘凝波轻轻走上前去,道:“是万年青的盆栽。”听到人声,阿残的脸上又恢复冷漠的表情。她直起身子,向前伸出一只手,继续摸索走下台阶。“右手边向前三步,有一棵梧桐树。”刘凝波淡淡地道。阿残顿了顿,并不挪动步子。刘凝波已经走回里屋。听到脚步声远去,阿残开始按照刘凝波的提示找到了那棵梧桐树。她的双手在梧桐树粗糙的树干上摸索着。那些坚硬干枯的纹理似乎颇合她的心意,她竟贴上脸颊,整个人依偎在树干上。蓝青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手里拿了把小椅子,送到阿残身边,口气里尽是小心和胆怯,“给你把椅子,站累了就坐一会儿。”阿残并不理会她,兀自依偎着梧桐站着。蓝青叹口气,放下椅子,道:“饿了吗”阿残还是不吭声。蓝青默默地转身走开,她的脸上充满挫败感。阿残和月为什么这么不同啊月只是比阿残眉心多了一颗痣而已,为什么俩人的性情却如此相差十万八千里因为眼盲,甚至从一出生开始,她就对阿残倾注了十二分的心力,可是她回报她的却是这样的冷酷绝情。面对阿残,蓝青有心力交瘁、眼泪干涸的颓败的感觉。待蓝青走远,阿残摸到了身旁的椅子,小心地坐下,她的脸颊依旧贴着梧桐粗糙坚硬的树皮。蓝青和月已经在饭厅张罗着准备开饭,白若昭盯着客厅墙上的绿柳扶疏蹙紧了眉头。刘凝波去看了阿残和蓝青住的客房,还好,褥子、被面一应俱全。她注意到靠在床沿上的阿残的拐杖,那是一根已经用得很旧的棍子,外表的清油不均匀地脱落,裸露出一部分木头的本来面目。“凝波,吃饭了”刘凝波听见司徒月在饭厅里唤她,她快速走出客房,经过客厅时,看见白若昭正兀自对着那幅绿柳扶疏发呆。“看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吗”刘凝波笑着问。“好像出自我二婶的手笔啊,不过怎么没有落款呢”白若昭双手抱胸,咂了咂嘴唇。“这个啊,是赃物,当然没有落款喽”“赃物”白若昭瞪大了眼睛。刘凝波故弄玄虚地笑了笑,兀自向饭厅走去。蓝青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众人赞不绝口。“阿姨,要是能天天尝到你的手艺就好了。”白若昭是个嘴巴抹蜜的家伙,蓝青乐得合不拢嘴。司徒月赶紧对她说道:“妈,你别上他的当,他就一张嘴皮子好使。”“要不,怎么能骗得了我们冰雪聪明的月小妹妹呢”刘凝波搭腔。“学姐,我没有骗月,我是很真诚的。”白若昭辩解着,众人都笑起来。笑声中,又听到客厅里“乒乒乓乓”的摔打声,大家尴尬地面面相觑。“阿残,你饿吗要吃饭吗”蓝青冲着客厅的方向问道。阿残没有回应。司徒月又问道:“姐姐,要过来一起吃,还是帮你端到房间里”“我不饿。”终于听到阿残冷冰冰的不悦的声音。接着便是客房的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对不起,她不懂事,她在家里习惯了这样摔东西,她把你这里当成自己家了。”蓝青充满歉意地看着刘凝波。“没关系,阿姨。”刘凝波继续吃饭。蓝青又对白若昭充满歉意地笑着,“若昭,让你见笑了。”白若昭耸耸肩,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对了,阿残生了什么病”刘凝波问司徒月。“上午带她去医院抽了血,化验单要过一周才能出来。”月答。蓝青接口道:“这段时间总是流鼻血,还伴着低烧,她又不肯吃药,我不放心,就叫月接我们进来市里。”“早上在医生那里抽血的时候,好几个人抓住她都抓不牢,有个年轻医生的脸还被她抓破,她总是一股子蛮劲。”司徒月的表情是极度担忧的,关于阿残的野蛮她见识一次就胆战心惊,而母亲却要日日和她为伴,想起来就很惨淡。“不用担心,等报告出来,医生再对症下药,阿残一定会没事的。”刘凝波握住蓝青的手,试图给她一些温暖,可是蓝青的手冰凉如水。“阿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让月打电话给我。”白若昭话音刚落,手机便响了。又是马如芬。白若昭心慌意乱起来。母亲像是有第六感似的,每当他和月见面,她的电话总是扫兴地打过来。白若昭拿了电话,跑到院子里接听。“喂,妈,什么事啊我正在吃饭呢”“吃饭和谁”马如芬精明地竖起了耳朵。“朋友。”“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成天跟个侦探似的,这样不好吧”“儿子,我跟你说,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跟谁吃饭,你马上给我回来”马如芬的威信不容挑衅。“又怎么了”白若昭一脸愁闷。电话那头马如芬的声音立刻神采飞扬起来,“你向伯伯和向伯母要来咱们家做客,临时决定的,我已经让人开始张罗了,你快点回来”白若昭悻悻然挂掉电话,他烦躁地吐出一口气,抬头时突然看见客房的窗户打开着,窗帘被风卷了出来,阿残就站在迎风的窗口。她的腰杆子挺得直直的,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脸上是令人捉摸不透的阴森的神情。白若昭突然感觉背脊凉飕飕的。她似乎感觉到了白若昭的注目,伸手“啪”关上窗子。白若昭惊跳起来。月已经吃好饭,走到院子里。“若昭。”她温柔地呼唤他,白若昭立刻满怀柔情流动起来。“你吃好饭了”“嗯,你赶紧去把饭吃吃完吧吃完饭,我们和凝波一起逛夜市去,凝波刚回,我们晚上陪她玩吧”司徒月巧笑倩兮,一双美目流波横转,看得白若昭都要醉了。她不刁蛮的时候是如此可人的小精灵,叫白若昭怎么爱都爱不够似的。白若昭一把把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搂住,仿佛害怕她就此飞走了似的。“若昭,你怎么了你把我抱得太紧,我都喘不过气了。”司徒月在白若昭怀里轻轻挣扎着。白若昭没有放开她,反而搂得更紧,伤感地说道:“月,我怕这么紧还是抓不牢你。”月在他怀里安静下来,喃喃道:“若昭,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我就在这里,永远都不会跑,你怎么会抓不牢我呢”哦,月,你怎么明白你怎么明白白若昭在心里说。他想起白家大宅里那场即将开始的晚宴,心情就跌入谷底,当向思明和白天朗一对坐,他怕再也翻不出向冰儿的手掌心了。第221章 相亲宴白若昭快速将车子驶回了白家大宅。向思明夫妇携着向冰儿早就光临大驾,白若昭走进客厅的时候,白天朗和马如芬正陪着向思明一家在沙发上闲话家常。“这是我这次去法国考察带回来的,送给你。”向思明递给白天朗一个考究的眼镜盒子。白天朗打开来见里面是个金色的镜架,欢喜地道:“我最喜欢金色的镜架了,谢谢思明兄,有心了。”“因为不知道天朗兄的近视度数,所以不敢妄自配置,还请天朗兄见谅。”向思明道。“不敢不敢。”马如芬和向太太在一旁听着丈夫们的对话,相视而笑,笑容里夹杂着尽可能的客气。看到白若昭匆匆走了进来,向思明站了起来。他用准岳父的视角打量着白若昭。白若昭这个准女婿是无可挑剔的。仪表堂堂不说,还富可流油,是娱乐和餐饮业龙头老大白氏集团的长房长孙。二房白天明没有男孩,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娃,放在加拿大一户白人家里寄养。以白家老爷子重男轻女的性情,白家产业绝大部分肯定是由长房继承。所幸二房白天明原也对经商没有兴趣。这样想来,向冰儿如果能嫁给白若昭,豪门少奶的日子肯定是极好的。“若昭回来了”向思明的问话满含喜悦。“伯父伯母你们好。”白若昭已经弯身行礼。“客气客气了。”向思明微笑地注视着白若昭,眼睛里含满了赞许和欣赏,还有些长辈看晚辈的慈祥。“若昭,你先去换件衣服,一会儿下来陪向伯父向伯母、还有冰儿吃晚饭。”马如芬道。听到母亲的话,白若昭像得到特赦令似的“哦”了一声便向二楼跑去。置身在向思明和向太太审视的目光中,他浑身不自在。他更不愿意将自己放到向冰儿那满是爱慕的灼热的目光中。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二楼,冲回自己房间去。背倚着扣上的房门,他一边喘气一边愁闷着。眼前闪过的是司徒月的影像,月的一颦一笑、一恼一怒都牵动他的神经。房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谁”白若昭一凛,问道。“若昭,是我,冰儿。”向冰儿甜美的声音柔柔地响起。白若昭突然地心里发憷,“我还在换衣服。”“那你换好衣服,我进来和你说一些话。”“有话等下饭桌上说吧”“是私房话,不好在桌面上说的。”向冰儿执拗地说道。白若昭无奈,他打开房门,看着一脸讨好笑容的向冰儿。“我今天好看吗”向冰儿转了个圈,摆弄着身上那条华丽的蕾丝裙子。白若昭没有应她,直接就关上房门,向冰儿比他快了一步,在他关上房门前已经挤进了房间。白若昭无奈,“喂,大小姐,这是男人的房间,你这样不好吧”“有什么不好的将来,我不是要在这个房间里住一辈子吗”向冰儿已经四处打量起白若昭的房间,“我们结婚的时候应该会重新装修的吧”“谁说过我要同你结婚”白若昭已经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你妈妈和你爸爸不都应允了吗”“那你和他们俩结婚好了,”白若昭没好气,他粗暴地脱掉外套甩在床上,“大小姐,我要换衣服了,请你出去”“我不,反正将来我是要嫁给你的,换个衣服怕什么”向冰儿倔强地往床上一坐。白若昭没奈何,兀自换上外套,就要开门走出去,向冰儿喊住了他。“我有话还没跟你讲呢”向冰儿嘟起小嘴。白若昭顿了顿,折过身来,他盯着向冰儿娇俏的面庞,心里暗自懊恼:为什么这样一张漂亮脸蛋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如果喜欢她,该多好,有父母的祝福,有门当户对的完满,可是就算没有司徒月,他也不会喜欢她,她高中时代就委身了方逸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处女情结,但是他有。“有话快说”白若昭冷淡地道。“你不接纳我,是不是因为逸伟你心里是不是一直芥蒂我和逸伟之间的事情我和逸伟之间真的没什么。”“大小姐,有没有什么只有你心里清楚,你跟我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如果我叫来方逸伟做证明呢当初他只是一厢情愿单恋我,我并没有和他怎么样过,你就相信我好不好”白若昭叹了口气,道:“先去吃饭吧长辈们都等着我们呢”向冰儿上前一步挽住白若昭的手,心满意足地笑着走出房间。白若昭心里憋屈,他已经吃过了司徒月妈妈的晚饭,却还要陪向冰儿吃这顿虚伪的相亲宴。整个晚宴,看着两家父母其乐融融地以亲家相称,他就恨不得捶死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懦弱,为什么这么没有担当。他想念司徒月。司徒月正和刘凝波逛夜市。她们在满街的路边摊里穿梭,好不快乐。“我最喜欢逛路边摊,对路边摊的衣服没有免疫力,又便宜又好看。”司徒月的身子小蝴蝶一样在各色的衣服架前穿梭,“要不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我会把这些衣服全搬回家去。”刘凝波看着司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