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四岁的小女孩坐在地上,表情虽然一本正经,奈何嗓音却脱不去软嫩的稚气。
大底谁都看得出来她企图做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可惜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实在是与“威严”相去甚远。也因此被她问及的那个孩子生不出半点紧张,只咧开牙都没长齐的嘴对着她甜笑:“有——”
“小四好乖。”四岁的孩子顿时满意了,也跟着笑起来。
那甜软到叫人心都跟着一起软了的笑容,让周围的大人们也跟着露出笑容。
如此地轻松,也如此地……
叫人觉得无力。
多西珲在帐篷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慢慢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周围的环境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就好像他的帐篷一样。
“王子。”
“王子。”
帐篷里明明穿着驲落服饰的宫人却对他行着赤月的礼。
“三殿下,王子来了。”
经过提醒才发现他的到来,但是这个四岁的孩子却丝毫没有窘迫和紧张的感觉。她在视线触及他的瞬间就下意识露出亲近的笑容,起身后转过来对着他,合起那双肉肉的小手,然后低头见礼,“璋儿见过叔君。”
多西珲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虽然心下诡异的违和感更浓烈了。
如果是换了过去的话,如果是他还在草原的时候……
“就知道在你姐姐面前装乖,”多西珲看着自进来后唯一没朝自己行礼的人,“昨天晚上的萝卜你吃了?”
他的女儿丝毫没有被人揭穿的窘迫,只眉头一压,猛地拔高嗓门叫了声:“萝卜讨厌!”
“吃饭挑食的孩子长不大。”多西珲瞥她一眼,而后在李璋身边坐下,“你再这个不吃那个不吃,阿布就只喜欢姐姐,不喜欢你了。”说着,他伸手把那个四岁的孩子揽进怀里。
李璋似乎是有点意外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
初秋时节天气还没凉快下去,轻薄的夏衫挡不住孩童高于大人的体温。也于是,那种违和感就愈发浓厚了。
这个孩子……
是横亘在他女儿与赤月御座之间唯一的阻碍。
多西珲将手放在李璋的背上。
小小的肩膀不过比他一掌宽些,脖颈更加纤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如果他还在草原,大约已经开始谋划如何让他“正常地”夭折。
譬如生病,譬如在一场惊了马的意外里,譬如好奇心过盛的失踪,用了之后还能与他撇清关系的法子简直数不胜数。
但是现在……
在多西珲愣神的功夫里,刚才还倔强着不肯低头的小四慢慢就眼眶发红了。她再如何聪颖,也不过就是个两岁的稚儿,父亲的一句“不喜欢”就是天大的事。
“叔君。”他这个亲父还没如何,反倒是李璋先忍不住了。她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满面祈求地看着他。
多西珲不由地就是一松手。
然后,他就看着这个才只有四岁大的孩子爬过去,将比她小两岁的妹妹抱在怀里拍着背安抚,“小四乖乖的,叔君不会不喜欢小四的。”
小四委委屈屈地靠在姐姐怀里,手还抓着她的衣襟。
多西珲抿了下唇。
这姐妹亲近得……
真是叫他油然一股无力感。
多西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也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离去。
他在六月生下第三个女儿后,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如今真是看见床就讨厌,但真要下来走几步又觉得累,所以去女儿帐里略坐一会,多西珲只能再度回到自己的帐子里。
因他之前不好挪动,所以就在他帐子里架了悠车,才降生一个月的五皇女自然就养在他的帐子里。
“五殿下刚刚睡着。”坐在地上的格桑压着嗓子说话,生怕吵醒了孩子。
多西珲只远远看了眼悠车,便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
自打他第三个女儿出生,几乎脸上每条褶子缝里都能透着慈爱的格桑一愣。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王子不去看看五殿下吗?”
看?
有什么好看的?
吃穿住用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日常不分昼夜总有人看着。更何况还有能用“群”来计量的御医候着,但凡她有丁点不好,立时就能飞奔过来救治。
所以他有什么必要,非得在孩子刚刚睡着的时候眼巴巴对着她发呆?
“虽然胎衣破得早了些,”多西珲的不语显然叫格桑误解了,因为他的语气陡然温柔下来,“但是大夫都说胎养得好,只要多留心就是了。”他犹豫了一下,“她不会……跟大殿下一样的。”
大……殿下。
这个词乍然入耳的瞬间,多西珲心里一片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