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宁的亲父与伯父乃是一对孪生兄弟,不止同时出生,还长了一模一样的脸。照算命的一般规矩来看,无论八字还是面相,兄弟两都是一模一样。
可这世上,又哪里来的连命运都一模一样的人?
“当时那术士怎么说?”李凤宁被勾出了点兴趣。
“令伯父是黠夭。”那人答道。
黠者,聪明而狡猾;夭者,年幼死去。
李凤宁默然。
对于那位在她出生前已经离世的伯父,从旁人的描述听来,这个批语却是没错的。
“那,我父君呢?”李凤宁不由停下脚步,甚至转过身去。
那人也相应停下脚步,转身正视着李凤宁。
即便游廊里点着一长串的宫灯,可在到处一片黑魆魆的景致下,对面那人的表情似乎也淡然缥缈起来。
“帝君。”那人淡淡吐出这个词。
李凤宁一呆。
帝君……
皇帝的后君?
难道……
李凤宁皱紧眉头,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当年睿成皇帝,其实属意您的父亲成为太女正君。”青袍官员说,“可令外祖不忍儿子入皇帝后宫,所以使计叫连二遇见太女。”
这番话听在李凤宁耳里,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即便说这话的是个陌生人,李凤宁却立刻就相信了外祖母的确能做出这些事。殷家的家风便是亲人大过天,算计个把太女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一想到如果她的父君当初是进了宫,那她就是李贤的女儿……
心神稍一飘远就被李凤宁拉了回来。
她并不喜欢自己居然描绘起那种完全没有可能的可能,因此面色也跟着不好看了。
“其实,是殷大人解错了。”那人目光平静如水,看着李凤宁,“帝君的君字,不一定要作夫君解。”话说了半截,她就停了下来。
君字,不是夫君就是父君了。
难道……
李凤宁勃然变色。她眼睛一眯,声音也危险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的一生早有前定。”那人却显然完全不为李凤宁的表情所动,只是继续用她古井不波的声音说,“殷大人虽有逆天改运之能,到底是改不了命。”她不待李凤宁回答,接着道:“您如今才二十一岁,赤月有史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年轻便居此高位的重臣。殿下且想想,从您出生至今,有多少‘巧合’将您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从最近的来说,李凤宁能做监国秦王,是因为李贤要御驾亲征。她还没来得及撤了她的职就驾崩,监国大权始终在李凤宁手中。
照远的来看,如果不是她父君殷氏和李贤嫡长女相继离世,她也没有机会被李贤抱养在宫中。
李凤宁怒极反笑,“你这么说的意思,是我踏着亲人的尸骨血肉,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那些不是殿下的错,要追究,也只能追究当年企图改命的人。”那人却像是完全没发觉李凤宁的怒气,继续温淡如水,“只是无论殿下您想不想,却总是会有些人和事,把您拉回到您该走的那条路上。”
李凤宁正要反唇相讥,话出口前却不由怎么的心里一跳。
她没来由地就想到了无疾那憔悴的面色,还有在她说了“滚”字之后受伤的眼神。
“殿下,恕下官不再远送。”那人自顾说完要说的话,竟是头也不回地告退而去。
李凤宁张了张嘴,虽然心口仿佛塞进一块冰冷的巨石,滞涩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是理智好歹告诉她,她不能因为旁人几句虚无缥缈的话而就治罪。
她面色阴晴不定地在太庙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她府中车妇都忍不住出声提醒,才反身跳上自家马车,向安阳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