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宁贴墙根站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地面上,面色越来越凝重。
整间屋子的地面被挖下去,做成了一只巨大的沙盘。仅留下贴着墙根尺余宽的一圈,供人站立观看。
沙盘的正中间是一座城墙高高的宫城,外延是鳞次栉比的民宅庭院。一眼望去,不止城内花树俱全,就连水池也是用小块琉璃嵌成,十分的精巧细致。
任何在安阳住过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沙盘做的就是赤月帝京。
李凤宁拿了根细长的木棍在沙盘里拨来拨去时,就听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进来。”李凤宁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待听见门扇推动的轻响后,随口问道,“如果要攻下安阳,多少兵马才够?”
这显然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敢回答的问题,但更显然的是,跨过门槛的这个人并不是“随便哪个人”。
“你是说驲落的骑兵,还是赤月的步兵?”那人的声音里,仿佛有冰凉的水银在滚动。
但那只是源于他本身的嗓音,李凤宁居然没能从他的句子里听出任何情绪来,于是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他穿了一身月白的骑装。
草原人的穿着必须是鲜艳的。过于素淡的颜色会欺骗人的眼睛,而一旦被忽略过去,这个人就只能被独自遗留在草原上等死了。
但这个人,却从来都穿得很素淡。
这让他在驲落王帐看上去就像个异类,而等他开始在□□生活之后,他的穿着依旧与周围格格不入。颜色倒是不特别了,但那身行走方便的长裤和皮靴实在不能不叫旁人多看两眼。
所以,李凤宁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他的内心已经强大到了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才让他一直能活得这么……
恣意?
“驲落的骑兵,进不了城门。”李凤宁淡淡应了句,又垂下眼去看刚才比划的地方。
“但是进城之后,还是骑兵好用。”那人不咸不淡地接了句。
李凤宁眉头微蹙。
骑兵最擅长的是在平地,攻城最差。安阳既然是赤月帝京,自然是有着最高最厚的城墙。就连边关小城都未必能冲破的驲落铁骑,对着安阳的城墙只能一筹莫展。而一旦突破城门,宽阔八辆马车并行的道路,对骑兵来说与草原也无甚不同了。
所以无论她说的还是他说的,其实都对。但问题却在,从来都杀伐果决的人,居然有一天也会说出这些仿佛在与她吵嘴争执的话来。
李凤宁再度抬头,这回视线在他脸上多停了会。
那人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突然转开视线。
李凤宁眨了眨眼。
“季元仁答应我,如果你能把李鹄拉下来,她能帮你把她踩下去。”他低低地说。
本来也不指望那个季元仁能起多大作用。能拿来当李鹄罪证的东西,十有八九她也在里头占了好大一份。除非李凤宁有本事把李鹄朝死里整,季元仁才会想要“戴罪立功”。
“殷家五姐夫是动手去查卢家的隐田隐户了。”李凤宁漫应了声,拖长了调子,用一副仿佛事不关己的声调说,“没想到卢家名下的还不如当地著姓的多。现下也是吊在半空中,也不知道该不该往下查。就怕打了老鼠也碎了玉瓶,万一影响今秋的收成,来年整个安阳都得跟着乱。”
“萧家和时家,靠不得吗?”那人像是听住了,语调里那点子意气淡去,听着又是平常的样子了。
说起这个,连李凤宁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萧家倒还罢了心,时家却很难说。”她无奈,“是我一时疏忽,叫诚郡王把时显给捋下去了。我听令仪辗转传话,说时蕴还不怎么,时显她娘时泽很不高兴。”
时蕴是吏部尚书,长女时泽却在御史台,也是个要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