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
不是谁都觉得中书令乔海可惜的。
门下省谏议大夫站在花园里,虽然面上严肃到了十分,看着倒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实际上她却只是看着花草在走神。
至少在门下省谏议大夫黄词的眼里,乔海就总有种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膈应。
中书省是定旨出命,门下省就是封驳谏议。换言之,一个是跟皇帝说这事可以如何做的,另一个就是对皇帝说这样做会有什么坏处的。正所谓左辅右弼就好像皇帝的左膀右臂,缺了哪边都是不成的。
偏乔海对着她们家宋大人,总喜欢摆出一副提携后辈的模样来。虽然宋侍中的确要比乔中书要年轻近十岁,可两人为官的资历却差不很多,官阶也是相同的。更何况,乔海可是出了名的“刚烈直谏”。这样的人先帝却偏偏放在了中书省而非专门找茬挑刺的门下省,细品起来已经足够微妙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黄词会赞同只寥寥几句话便让乔海致仕的秦王。
乔海想踩着皇家来滋养自己的名声固然龌龊了点,可李凤宁一言不合就剥人官袍的也未免太过跋扈。
黄词本就不喜这些宗室贵介,大朝上也从来不是个不能说话的地方,所以她才出声抗辩。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秦王居然不止当场叫出了她的名字,还向宋侍中把她给“借”了过来。
“黄谏议,请用茶。”长相清秀的小厮却死木着个脸,好像笑一笑能出什么事一样。黄词颇有些遗憾地瞟一眼小厮,然后才拿起茶杯。
抿一点。
然后,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黄谏议若还要些什么,请尽管吩咐。”小厮不急不缓地低声询问。
黄词回头瞟了一眼那怪模怪样的榻亭,又看了看那一堆堆朝廷文书,还有笔墨纸砚具备,茶水点心丰富的案几,只觉得更想叹气了。
“不用了。”她有气无力地扬扬手,“秦王殿下真是好客,我再敢多要些什么,只怕回头更不想回我那小破院子了。”
到她说了这话时,总该笑一笑了吧?
可那小厮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应声“是”之后,便退到一边站在亭柱后头。大半身形都被亭柱遮住,又露出点肩膀和衣角,叫她在想使唤人的时候不至于找不着人。
这样的场景,只叫黄词愈发地无力。
什么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叫“一屋不扫何以扫清天下”?
一个人若连自己家都收拾不干净,那也别想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了。而一个人的家里若是规规矩矩的,这人也就差不到哪里去。
秦王养父早丧,先头魏王府里就没个正经男主人。而眼下秦王君倒是有的,可入门却还没几个月。于是显而易见,能把家里收拾成这样的就只能是那位威名赫赫的秦王殿下。
“黄谏议,主人来了。”
正在黄词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静默得跟棵树似的小厮突然出声提醒。
黄词悚然一惊,一边诧异着自己居然放松若此,一边抬眼朝前看去。那位刚刚及冠的秦王殿下,正抱着一个年幼的男孩,缓缓拾阶而上朝她这边走来。
平心而论,这位秦王殿下长得真是好。
黄词微微眯眼,看着逐渐靠近的李凤宁。
李氏一族里,她见过的人也不少了。说实话,就没有长得丑的。可一个个的跟眼前这位比起来,不是容色欠了几分就是气质差了一点。
“见过殿下。”黄词还不至于在她面前托大,立时低头见礼。
“黄谏议。”秦王殿下站到了黄词的面前,她唇角微弯,神态轻松,以至于一双眼角微挑的眸子竟透出点水天一色天朗气清的意象,“染露,来,叫人。”
那看上去才两岁的男孩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十分的好奇。他看看黄词,又看看李凤宁,不太确定地说:“黄谏……姨?”
“染露真聪明。”李凤宁笑道,“就是黄谏姨。”
黄词脸皮子一抽,想要抗议又怕吓着小孩子,只得默不作声。